林子迅冷厲而深沉的看了燕于飛一眼,這一眼滿含著警告意味。
燕于飛不明白他這是抽的哪門子風,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撥轉馬頭,往隊伍前方行去。
她順著林子迅離開的方向往官道盡頭看去,果然見那邊有飛揚的塵土漸漸彌漫開來。
「小姐還是放下窗簾吧,外面風大,莫要再受了涼。」于媽媽此時也開口勸了起來。
放下簾子,燕于飛端坐于馬車中,想著等下見到金岩該說些什麼。
她離開京城的時候並未知會他一聲,也不知他是否會介意此事。
不多時,隊伍前面便傳來或高或低的見禮寒暄聲。
其中尤以金岩那清越好听的聲音和林子迅清冷的聲音最為突出。
林子迅一一為金岩介紹了前來迎接的一眾官員,金岩少不得耐心的與眾人客氣寒暄一番。
燕于飛靜靜坐在馬車中,隱約听見那熟悉的聲音,依舊是不緊不慢,依舊清雅和煦。一如他的人一般給人如沐晨風之感。
直過了好一會兒,前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不多時,漸漸安靜了下來。
安靜中,有腳步聲漸漸接近她的馬車,緊接著熟悉的聲音在車窗外響起︰「你可安好?」
「嗯,有勞公子掛念。」燕于飛有禮的回應。不知為何,她此刻突然有些放不開,雙手揪著裙擺,也不去掀開窗簾看他。
豈不知。她這樣有禮的回答,讓站在車窗外的金岩身形一滯,他在她的話中听出了疏離。
只有他自己知道,剛才那簡單的問候其中包含了多少擔心與牽掛,在說出那四個字的時候他內心是多麼的緊張。
這種情形,自他十五歲以後,在他身上還是第一次出現。
而她,此刻對他的態度卻是客氣而疏離的。全然沒了之前在京城時隨意中的親密。
一問一答後,兩人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一時間氣氛有些沉悶。
「先回府衙吧。下午我安排你們見面。」林子迅適時的開口,打破了僵沉的氣氛。
「也好,有勞師兄。」金岩很快調整了情緒,淺笑著對林子迅說完,便往自己的坐騎行去。
一直到听見二人走遠,燕于飛才掀起窗簾看去。
金岩此刻已經上了一匹白馬,身上穿著朱紅的官服。更顯他膚色白皙,眉目如畫。
「果然是個禍水。」不知何時湊到窗邊的小米自言自語道。
「死丫頭,什麼都敢說。」于媽媽嘴上呵斥著小米。自己卻半立起身。使勁伸著脖子往窗外看著。
燕于飛回頭看向于媽媽,見她一臉的喜色,直有丈母娘看女婿之感。
燕于飛無奈的搖了搖頭,放下車簾。于媽媽和小米還露出一臉的意猶未盡。
很快,馬車便轉頭往城中駛去。
回城的隊伍比出迎的隊伍大了許多。
安西都護府迎來的不僅是撫邊的特使和官員,還有大量的犒賞邊郡將士的物資。吃的穿的用的一應俱全。還有德寧帝專門賞賜給安西侯和安西一眾官員們的奇珍異寶、珍稀藥材等物。
燕于飛的馬車綴在龐大的隊伍的最後面。行進速度自然快不了。
一直過了近半個時辰,馬車才在都護府側門口停了下來。卻是半晌不見轉入大門中。
就在燕于飛正欲吩咐車夫直接駛入大門時,一陣的馬蹄聲傳來。不多時,便停在了自己馬車的車窗外,卻並無人出聲。
燕于飛忍不住掀起窗簾向外看去。就見金岩正傾身靠向車窗,似是正欲說話。
一時間。四目相對,而是均是微微一愣。
燕于飛驚異于此時兩人的距離。幾乎可以說是呼吸可聞了。
金岩卻是因為突然見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容顏而失神。
近半年不見,她似乎長開了些,眉眼間有了少女的韻致,墨黑的眸子也多了些柔光,為她清麗的容色添了幾分艷麗。
如此近的距離下,她未施脂粉的肌膚細膩而瑩潤,盡是連毛孔都不見。
「公子?」燕于飛見他傾身頓在那里,半晌不語,忍不住開口喚了一聲。
「呃,我過來與你說一聲,我先去府衙,晚些再來看你。」金岩直起身,略顯尷尬的說道。
「公事要緊,公子不必急著來看我。」燕于飛淺笑點頭。
還是這般客氣疏離。金岩不由的輕蹙眉頭,抿了抿唇。
「等我。」丟下這句話,他便撥轉馬頭,往府衙方向馳去。
府衙門口相迎的一眾官員,遠遠看著金岩在燕于飛馬車邊盤亙半晌,足可見這位漕運使公子、撫邊特使對那燕家小姐有多上心。心內均是慶幸著自己有先見之明,早早就打發了家眷去親近那燕家小姐。
金岩策馬來到府衙門前,一眾官員已經排隊侯在那里了。
安西侯帶著燕鴻大步上前,朗聲道︰「賢佷遠道而來,快進府衙喝杯熱茶,歇息片刻。」
金岩向安西侯和燕鴻深深一揖道︰「小佷見過林伯父,燕叔父。」
在于媽媽和小米的服侍下,燕于飛很快換上了一條七彩襦裙,上身穿了件玫瑰紫的蜀錦短襦,外罩黑亮的紫貂披風。濃密的墨發垂散在肩上,只在兩鬢間挑起一股在腦後綰了一個小巧的發髻。發髻邊插了支東珠的珠花,走動間,連同耳垂上的東珠耳墜一起晃動著,在墨發和紫貂大氅的映襯下更顯出簡潔又華美的韻味。
收拾停當,燕于飛帶著于媽媽和小米出了廂房,往通往外院的月洞門走去。
林子迅正站在月洞門外跟明貞低聲說著話。听到一陣輕巧的腳步聲,他回身看去,就見燕于飛身披墨黑的大氅,正站在月洞門內看向自己。
黑亮的大氅、黑亮的發,映得她墨黑的眸子如子夜般黑沉。
不甚白皙的皮膚在精心調養下,泛著柔粉瑩潤的光澤,配上她比平常女子略顯深邃的五官,便產生一種奇異而耀目的美,直有讓人不敢逼視之勢。
燕于飛在看到月洞門外那人轉身的一刻,有那麼一瞬間的呆愣。
她一直知道林子迅生的俊美。他的俊美不同于金岩的儒雅,也不同于林子達的和煦,更不同于九爺的精致魅惑。
他的俊美是硬朗的、陽剛的、冷峻的、犀利的。
一直以來,由于他們對彼此的種種惡感,她從未欣賞過他的俊美。
但是今日,此刻,站在冬日里明亮卻不刺眼的陽光下的他,一身銀甲,俊美肅穆,直如天神下凡。
燕于飛第一次見他身著戎裝,只感覺像他這樣的人,生來就該是金戈鐵馬、氣吞萬里的馳騁于戰場的。
他們此刻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短暫的驚訝和欣賞。
不過失神也僅僅是片刻間,很快他們都拉回了心神。
「林二哥安」燕于飛又向前一步,來到月洞門下,盈盈施禮。
林子迅微微點了下頭,道︰「走吧,門外已備好馬車。」
一行人出了小院,順著青石路來到垂花門外,果然見一輛馬車侯在那里。
林子迅接過親衛遞上的馬韁,立在馬車前看著燕于飛上了馬車,這才飛身上馬,率先往大門口行去。
「二公子原來是這個樣子呀。」小米小聲的說著,不忘伸長脖子往車簾方向看去,生怕被前面的林子迅听到一般。
「瞧你這丫頭說的,又不是第一次見二公子。」于媽媽笑著打趣她。
「可今日的二公子就是與平日不同嘛」小米笑著吐了吐舌頭。
燕于飛靠著車壁,側頭看著窗簾,不知在想些什麼。
「小姐想看街景嗎?婢子幫小姐打簾子。」小米說著話,便坐到燕于飛身邊,小心掀起窗簾一角,既讓燕于飛看得到車外,又不至于讓冷風灌入車內。
燕于飛回頭對小米微微一笑,便轉頭看向車外。
十一月的西北,正是酷寒時候。
街上行人均是縮著脖子、籠著袖子行色匆匆。路邊少了攤販的吆喝,就連臨街的店鋪也有許多未開門營業。
馬車在蕭瑟的街上緩緩前行,大約兩刻鐘後,便駛出了甘州城東城門。
燕于飛當初是從西城門入的甘州城。此次還是第一次來到東城門。
她掀起窗簾探頭向前看去,才發現整個東城門外都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蘆葦池子。一條黃土和碎石子鋪就的官道從枯黃的蘆葦叢中一直延伸向東,路上並不見人蹤。
看來撫邊的車隊還未到。燕于飛想著,又轉頭往馬車旁邊看去。
「嫌馬車內不夠冷?」
還不待燕于飛看清前來迎接的官員隊伍,林子迅清冷的聲音便傳來過來。
燕于飛回頭,見他不知何時已經策馬來到馬車旁,正皺著眉冷冷的盯著自己,似是很生氣的樣子。
燕于飛不自覺的也皺起了眉,不明白他生什麼氣。
她不理他,轉頭繼續往官員們排列的隊伍看去。
「你這是打算在自己未婚夫婿面前招蜂引蝶?」見燕于飛對自己視而不見,林子迅忍不住又開始口出惡言。
燕于飛氣絕,正想回頭與他理論時,卻見一名親衛策馬過來道︰「將軍,特使大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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