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是什麼樣子的,夷光不知道。但是她心底里真的存著一片希望,她能夠隨著鐘堅去看看,看一看他說過的新建的郢都還有那一到夏季就煙波浩渺的雲夢澤。有可能的話,她不想去做吳宮里的西施。
為什麼要去吳宮?那本來就不是她想要去的。吳王夫差有那麼多的女人,她去湊什麼熱鬧。
夷光跪坐在火堆旁,看著面前生的正旺的火堆。今天他們又趕了一天的路。楚國在吳越的西面,沒有馬車靠著騎馬少說也要一個多月才能到。而馬又只有那麼一匹,跑死了就真的沒得再買了。畢竟吳越之地用的最多的還是舟楫,而且馬也不是平常人家能夠買賣的東西。
鐘堅剛剛將兩人吃剩下的魚骨給處理干淨,他見著夷光坐在火邊不發一言。火光將她的容貌照的紅彤彤的。
他不說話笑著看了她一會,又想起傍晚捉魚的時候見到的那些小小的灌木。他對夷光說道,「你等等,我給你弄些好吃的來。」
「這麼黑你要到哪里去?」夷光皺起眉頭來,她伸手拉住他,「不準走。」這話里帶了些許的嬌嗔。听得鐘堅更加心花怒放,這話說出來,她還是不希望他離開她的。
但是說出的話是他是不會因為夷光的話就不去履行的。
他伸手模了一下她吹彈可破的臉頰,「就在那邊,火光能看到呢。你看著我去。」說罷,他就興致沖沖的走到那邊的低矮灌木間,伸手在那些桑葚枝條上采摘下幾串下來。
回來他用自己袖口將這些桑葚都擦干淨,才放到夷光手里。
「這些物什吃起來酸甜可口,我以前見著婦人愛吃,就想著給你也采摘些。」鐘堅笑道,俊秀的臉上浮出笑容被火光照的暖融融。
夷光看著他的臉,淺淺的笑了笑。伸手拈起一顆桑葚放進口中。鐘堅挑的都是熟透了的,一入口果然是酸酸甜甜。她被那可口的滋味取悅,眉眼都露出快樂的笑意來。當然這份美味她也不會一個人享用。
「來,你也嘗嘗。」夷光拈起其中一顆就送到了鐘堅的唇上。
清涼的觸感壓在唇上,鐘堅看著夷光笑著就張開了嘴。她手指一動就將那顆夾在指間的桑葚給送入了他的口中,可是還沒等她收手呢。鐘堅就嘴快的上下一合,牙齒就輕輕咬住了她的指尖。他臉上帶著些許自得的笑容望著夷光,舌尖輕輕的將她的指尖挑磨。
濕潤柔軟的觸感就在指尖蕩漾開去,帶著淡淡的酥麻從指尖一路順著手臂傳到心底里頭去。
那雙眸子里被火光照出奕奕的光彩,鐘堅含住夷光的指尖,嘴角卻是噙著笑意。舌尖一點一點的舌忝舐著。
夷光被那股酥麻弄得有些身子發軟,她這會已經不是未經人事的女孩子。這副年少的初經人事的身子敏感的很,有些經受不住這看似很小的挑逗,她甚至忍不住有些發抖。
「我不喂你了。」夷光有些賭氣,她一下子就把被鐘堅含住的手指給抽*出來。自個轉過身子將手心里他給的桑葚全都給丟進嘴里。
「哎?真的一顆都不給我留啊?」鐘堅見狀故作喪氣的說道。
夷光不理他,依舊拿背對著他。
鐘堅等了會,見到夷光還是這樣,他道,「既然不給我留,那我自己取了。」說罷雙手扳過夷光的身子按倒在懷里,直接就吻了過去。
夷光雙手順勢就抱住他,兩人一同滾到地上。只剩下那邊的火堆燃著,偶爾發出一星半點的炸裂聲響。
「真到了郢都,你父兄會不會不讓我……」雲散雨消,夷光撥弄了一下脖頸肩頭上的發絲,枕在他的肩頭上問道。她這個出身她自己知道,先不說楚人恐怕把越人和南方那些部落的蠻夷等同起來。恐怕就是那些越國國人在楚國人那里也討不了什麼好,記得她學書的時候,也曾听過楚靈王還為難過越國出使楚國的行人(使者)。
那是大夫呢,都這樣了。夷光還沒天真到自己會很特別,叫人看一眼就喜歡上接納她。
鐘堅雙臂將她緊緊抱緊,他在她臉頰額頭上親吻了好幾次,「我並不是要繼承族長的,我如何娶妻也不必講究那麼多。」他睜開眼笑著看夷光一眼,繼續道,「你也別看我是鐘氏,鐘氏的族人多呢,哪里個個顧得過來。」
「現在羋姓的後人,有些和那些居住在大城里的國人也沒甚麼區別了。」鐘堅說到這里似是有些許的落寞。
就算是國人里頭也分了等級,最上面的自然是那些貴族們,其下便是士再下就是那些居住坐在國都的平民。
那些先祖是國君的貴族們經過好幾代也漸漸沒落了下去,甚至有些還要到其他大夫那里做車夫的地步了。
夷光听了默不作聲,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到時候我親自獵取大雁給你!」說到這里鐘堅開心的笑起來,「只要不嫌棄我聘幣單薄。我在郢都沒有任甚麼爵位。」
夷光听了忍不住就笑著笑著就哭了,這個男人是真心實意的。至少是此刻,他這份心是真的。說起來她自個也覺得好笑,她這個兩千多年後的想的比他們還要多,整天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一條小命就沒了。
其實何必想那麼多,像修明那樣,只管眼前如何。將來怎樣到時候再說,修明過的要比她痛快多了。
「怎麼哭了?」察覺到夷光臉上濕漉漉一片,鐘堅趕緊伸手擦拭掉她臉上的眼淚。「莫哭莫哭。」
「好,到了郢都。要是你出爾反爾,我饒不了你!」夷光趴在他身上揚起臉說道。
「出爾反爾?」鐘堅听著這詞新鮮,他看著夷光雙手撐在他胸口上,縴細薄弱的肩膀上還落著柔軟的長發,他看著情不自禁的抱住她的腰,將她壓在身下。他急切熾烈的吻著她的唇她的眼,他撥開她的修長雙腿,狠狠的進入她,撞擊著她。
夷光被撞得喉頭里不斷發出輕哼,她只覺得身子似乎被丟進了滔天的波濤之中半點也由不得自己。
「要是我鐘堅當真違反誓言,」鐘堅喘息著抱著她坐起來,將她身子按了下去,听得她哭泣似的呻*吟,「天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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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蠡深深吸了一口氣,四周的越人武士們躺在草地上睡的四仰八叉,鼾聲如雷吵得他沒辦法繼續睡下去。
他從鄭旦口中問出與西施有私情的那名男人竟然就是他自己推薦入宮為樂正的鐘堅,一開始鄭旦並不肯說,只是推說不知道,只是這番說法也掩不住她臉上躲閃的表情。範蠡那會也並不急著逼問,只是說起此事若是惹得國君大怒,莫說他這個大夫,就是西施那一家恐怕都要受了連坐。
就算是不顧及自己死活,難道還能眼睜睜看著家人受罪不成?
這下子鄭旦算是真的全說了,將鐘堅和西施的事情說了出來。但是鄭旦還是為兩人辯說,她們離開會稽的時候,樂正還未回來,是不是弄錯了?
弄錯了?或許他真的弄錯了。但是能叫一個女子心甘情願在暴風雨里跟著那個男人走,除了是情人還會是誰?
西施在宮中能見到的男人左右不過是他還有越王和鐘堅,那些下賤的圉人根本就到不了她的跟前。
除了鐘堅,還會有誰?
範蠡早就知道這個鐘氏ど子的性子,人雖說有些過于隨心所欲其實也非常可靠,但是怎麼一面對的事情,倒是和那申公巫臣是一樣的!
既然確定是鐘堅,也能知道他帶著西施預備往哪里跑了。除了楚國之外他還真的有些想不到鐘堅會跑到哪里去。楚國就在吳越的旁邊,如果是齊國,必須要北上入吳國,然後再進入齊國,要是魯國宋國也是如此,路程偏遠不說恐怕西施也忍受不了車馬勞頓之苦。
鐘堅恐怕也舍不得叫她受這苦頭。
只有楚國了。範蠡睜著眼看著黎明前漆黑一片的天空,從草地上坐了起來。那些武士們的鼾聲此起彼伏吵人的很。此刻範蠡也沒了入睡的心思,他坐在那里,想著鐘堅可能從越入楚的線路。
他當年在越國做大夫之前,曾經在楚越邊境之間游歷過。楚越邊境多是高山河流,當然也有那種又當地官吏修建的大道筆直好走。男人走那些崇山峻嶺挑近路沒問題,可是西施只是一介柔弱女子,哪里受得了那番折騰。所以範蠡料定鐘堅必定會走大道。
那麼他就守在那里等著就好了。
那邊夜里生起的火叢早就滅了下去,只是留下些許的點點的火星還在垂死掙扎著。
範蠡嘆了一口氣,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讓他有些疲累。他之前帶著人追出來,那些少女和器物依舊按照原定的啟程。他並不想拖拉太久。
他深深吸了一口還略帶寒意的空氣。
深黑的天幕的濃黑漸漸開始變淡,啟明星也升了出來。不久之後天空轉亮,那些在地上躺的四仰八叉鼾聲雷動的武士也爬了起來,去附近的河流去洗臉漱口,隨便抓幾條魚來當做是蚤食。
武士們自幼在水鄉越地長大,幾條魚手到擒來,招呼著生火準備將料理好的魚架上去。
範蠡此時站在另外一處,他取下腰間的青銅長劍,緩緩將其拔*出。他手持細麻布在劍身上仔細的擦拭著。
「大夫,這次還是向西行走嗎?」這時候一名越人武士走過來問道。越人武士著短袖上衣,也是短的,露出的肌膚上全都是青色的刺青。
範蠡沒有抬眼去看那名武士,他仔細的將長劍擦干淨,而後送劍回鞘才應了一聲,「嗯,要盡快到楚越邊境的那條大道上。」
武士聞言躬身退下。
範蠡將長劍佩帶到自己腰間,那邊是裊裊的炊煙還有繁雜的人語。這幅清早的景象沒有讓他的視線有半點停留。他望向西邊,他的故鄉楚國的方向。
那邊故鄉他自從入越之後再也沒有回去,他曾經在楚越之間來回游歷的時候打算不在越國有一番作為,也不必回到故鄉去。沒想到這回他竟然要重回故地,還是為了要抓回將要獻給吳王的美人。
這光是想想就覺得很可笑。但是他必須這麼做。那一群少女里,西施和鄭旦兩人容貌舞姿出眾,最有可能被吳王寵信。他不想放過這一點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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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光發現越是靠近楚國邊境,越是覺得山路難走。她現在整個人怏怏無力的坐在馬上,而鐘堅手里牽著馬韁在下面走。她月事來了,夷光手按著小月復一臉的不適。
原本她還會擔心照著鐘堅那種折騰,會不會倒霉催的直接懷孕。但是現在看來這個根本可以暫時不用考慮了。
「怎樣,好些了沒?」鐘堅抬起頭來問道。
夷光搖搖頭,這個毛病從她初潮開始就有,後來在越宮調理了也沒見多大用,她想恐怕還是子宮的問題。
上輩子听說這個毛病在有男人或者是生了孩子之後就好了。可惜她有了男人也沒好多少,難道真的要生個孩子才能好?
「……」鐘堅見她臉色蒼白抿了抿唇,「到了楚國,我便找良醫給你診治。」
「楚人是怎麼醫治的啊?」夷光听著奇怪問道。她記得越人治病,最多是請來巫人,然後圍繞著病人不停的蹦跳唱巫詞。之後便是說那方山川作祟,去祭祀一下就沒事了。
基本都這個套路,夷光不覺得楚人會在這方面有什麼突破。
果然,她見到那個俊秀的青年滿臉驕傲答道,「自然是燒灼龜甲佔卜作祟鬼神,然後安撫就可以了。」
夷光听了差點一頭就從馬上栽下去,這不佔卜興許她還能更好受一些!
鐘堅沒有覺察到夷光起伏的心境,他依舊很得意,「楚國的巫人要比越國的好,到了那里夷光你就會好的。」
恐怕到了那里不被嚇得更疼就不錯了!夷光有些無語于鐘堅的認知,她扭過頭去不再和他搭話。
鐘堅不知道自己說的那一句話惹得夷光不高興了,他喚了幾次她的名字,也不見她回頭。
夷光原本還想要抓住鐘堅來說一番道理,洗洗他腦袋里的佔卜燒烏龜殼的想法。但是她又想起這個春秋哪個人不是這樣的?
諸侯各國莫不尊崇鬼神,而南方此風盛行,此中楚國巫風繼承自商朝更加濃厚。
她那一番什麼無神論的話根本就沒法說出口。要知道人的認知其實是最頑固的東西,不是幾句話就能改變的。
她只是懨懨的自個生氣了一會,扭過頭說道,「到了楚國我要吃肉。」
鐘堅聞言噗嗤就笑了,他還會少了她肉吃?
「好,到了楚國我給你打一頭野彘。」野彘體型龐大,有經驗的獵人都還要成群結隊出去捕獵才能成功。此刻認為男子勇武為佳,他這番話是希望夷光不要將他看得太過文氣。
這用心夷光也知道,她立刻就捂住嘴秀氣的笑起來。
「那你待會獵一只野雉來。」夷光自然樂得給他表現機會。
到了行走了一段時間停下來休息,鐘堅還真的拿起弓箭走入山中。過了一會他回來,手里拎著一只野雞。
夷光看著他手里拎著的那只羽毛斑斕的野雞,野雞頭部一支羽箭貫穿了整個腦袋,是非常漂亮的上殺。
這是這個時代男人必備技能。
夷光就笑了「彩,上殺。」
而鐘堅也笑了出來,帶著些許被夸獎後的得意。他這些本事一向也不太在人前露一手,因為楚人善射,要是沒有一些本事,也沒辦法在人前顯身。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見到夷光站在水邊,那邊正在褪野雞毛的鐘堅見狀朗聲唱道。
原本夷光想要幫他一把,誰知他說夷光身子不好,還是他來。
夷光听見他的歌聲,回過頭來沖他做了一副鬼臉。
鐘堅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不由得愣愣,爾後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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