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的公室還有卿大夫們在是否迎接回那位太子建的嫡子而吵的臉紅脖子粗。有人覺得當年太子建是平王嫡子乃是正統,因為費無極向平王進讒言，才弄出這麼一出父霸子妻誅殺忠臣的事情來。而且前頭先昭王的這一個身世也是很招人詬病,萬一還是有想要推崇平王嫡系的人。要是弄出個什麼事情來,那就是惹下禍事了。
對此令尹公子申倒是看得很開,那個公孫勝其人有將才，而且在吳國僑居三十年。估計少有人比公孫勝知曉吳國國內是個什麼情形。而且公孫勝的年紀都快四十了，再活還能活幾年？
就算是要發動變亂，也要看他還有沒有那個命在。
王座上的新楚王還年幼，國家大事皆是由令尹和公室來掌管。這也是楚王室的舊例了。
因此是否迎接回他的那位胡子說不定都花白了的從兄，他還真的沒有什麼發言權。
令尹一心決定了,卿大夫們也無可奈何。因此令尹也著手選將公孫勝從吳國接回來的行人。這行人不但要精通吳越一帶的地形，更是要會的吳語。
吳楚言語不相通，而且楚國一日一日朝著中原靠攏，楚言漸漸的都少說了，貴族國人里首先要練習的是夏言。楚言都如此了更別說在楚國人听來和鳥叫也沒區別的吳語。
如此下來挑選行人的範圍縮小了很多。要是國人還會吳語而且要是那種會來事的，不能是楞頭青一言不合就拔劍殺人。
如此挑選來挑選去，令尹自己也遲疑了很久也沒有決定。直到家臣給他推薦一個人，樂尹的佷子。
樂尹鐘建，在十多年前原本是昭王的衛士，後來吳軍破郢。昭王帶著妹妹季羋奔隨，其中鐘建就跟著昭王，路上還背著王妹季羋逃命。等到吳軍退兵，季羋就要求兄長將自己嫁給了鐘建。
這一段男女之情，在國人里也是津津樂道。可是要讓他佷子來擔任這樣的任務，雖然不是一個人去，也要讓令尹好好看一看。
鐘堅此時還不知道自己的那些事情被令尹翻來覆去的看，不過他本人表現的還是不錯。少年時候也沒有跋扈的事情，曾經游歷與吳越之間，還在越國呆了三年。回楚國之後效力于中軍，表現也是可圈可點。後來更是承命奔馳回郢都將太子帶回。
怎麼看都應該是能信的過的。
于是接下來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中了。
鐘堅知曉自己即將要被派到吳國將那位年近四十的公孫接回來後，回到自己的房間里一頭就倒在席上。
他將手枕在頭下，一雙眼楮直直的盯著室頂的橫梁。
不一樣，他想著。太不一樣了。鐘堅頗為焦躁的翻個一個身。這和他原先想的完全不一樣。他想的是他隨著大軍殺進姑蘇，他把她給帶出來，大大方方的帶回楚國。這種以行人身份去吳國，又算是怎麼回事？
而且是迎接公孫回國，他也進不了吳宮。
想著心中的郁悶之情溢滿了胸腔。他煩躁莫名在席上輾轉反側。
家里母親給他安排的姬妾听到他回來，連忙準備好溫熱的甘漿趨步到室內。
但是她看到鐘堅在席上不停的翻來覆去，臉上一副很是煩惱的樣子。姬妾自從被家臣帶到這里，就從來沒有被鐘堅睜眼瞧過幾眼。原本姬妾的職責便是服侍好主人，並誕下子嗣。眼下如期說服侍，更多的是類似侍女一樣的存在。不過姬妾和侍女本身在地位上也相差不大。
鐘堅心里正煩躁，又一個翻身就看到姬妾剛剛將手里的漆卮放下。他很長一段時間在中軍中效力，鐵馬金戈久了，身上自然而然便沾染上殺伐之氣。姬妾被他那雙不耐煩的眼楮看得心里咯 一下。嚇得雙腿就要軟了。
「少主？」姬妾跪伏在地顫顫巍巍的問道。
鐘堅原先就對那些姬妾不理不睬，如今一見她嚇得如此樣子，只是覺得她們沒必要如此害怕。畢竟他也不是什麼隨意就處死奴婢的主人。
「罷了罷了，下去吧。」原本鐘堅就不耐煩，如今見到姬妾這幅模樣心里頭的郁悶也發泄不出來。他揮揮手就要讓姬妾自己退下。
姬妾退下之後，室內恢復了安靜。外頭忙碌的僕隸等人知曉他心情不好，做事的手腳更是放慢了，生怕會惹的他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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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冬日里的吳國那種沉浸于冰水一樣的寒冷，終究還是叫人有些受不了。寺人召此時從府庫那里領出來上好的皮毛，白白的沒有一根雜毛的白狐皮，還有哪看了叫人暖和的兔皮。這兔皮看著就叫人喜歡。
其他一同來領料子的寺人看寺人召的眼神都有些奇怪。寺人召乃是西施那邊的人，這些時日西施和鄭旦受寵，其他的妾婦雖然說並不是被這兩女擠兌的見不到國君一面，但是也幾月見不到國君幾回。
那些妾婦中不乏出身高貴的女公子，但是國君之前並不看重她們的所謂高貴。如今有了合心意的美人，那些妾婦就算是出身高貴，國君也懶得費心思去迎合。而那些妾婦們可不會認為自己哪里不好。而是認為越女奪了本來屬于自己的寵愛，心里頭悶著火呢。
那些寺人們侍奉的妾婦心里悶火，看西施宮里的人怎麼會給好臉色呢？
寺人召也懶得和那些寺人說話浪費精力。出身高貴又怎麼樣？無寵無子，如果國君不休她們，她們就要在後寢里呆上一輩子。
寺人召可想得很清楚，心里想起那些妾婦，要真的說起來，那些女公子和越國送來的越女還真的沒區別。何況西施有寵呢，如果能夠生下公子那日子可真的比那些妾婦們好過多了。
寺人召想著一邊笑嘻嘻的抱著手里的料子，穩穩的走向宮室。
此時還只是冬日剛剛走，連仲春都沒有到。就是吹來的風里都是冬日凜冽的寒意，夫差此時的心情還算是不錯。
伍子胥這幾日稱病不朝，夫差干脆就讓他一直在家養病算了。免得兩人又兩看生厭。夫差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伍子胥一定要咬死後院越國的這件事情。倒不是他把兩只耳朵一堵完全不听這個先王老臣的，而是越國現在真的窮的滿眼只剩下幾座山了。要說反叛哪里來的人和糧食。就是勾踐自己都湊不齊幾把長戟來作戰。
西邊才和楚國算清楚蔡國的帳，等到仲春過後還要北上與齊國交戰，交戰所需的糧兵車馬等有的一番折騰，他還沒有那個空閑和伍子胥繼續就越國的事情繼續反復說。干脆就讓伍子胥在家養病算了。反正夫差自己也沒那個閑工夫和伍子胥繼續扯皮，能明白他的用意最好，知道還堅持己見的，那麼他勸說過幾次還是老樣子也沒有必要再去花費力氣了。
夫差看著手中的竹簡，竹簡上記著去年所收入糧倉的糧草數目，還有馬廄里的戰馬。旁邊的寺人朝著青銅武士燈奴里又添加進油脂，好讓燈光更亮一點。
「介在蠻夷，而長寇仇，以是求伯，必不行矣！」夫差耳畔響起伍子胥的話語。嘴角露出絲絲的冷笑。哦？吳國本來就處在蠻夷之間，增長仇敵的勢力，還要去爭霸，必不可行？夫差還記得那會自己听到這番話勉強壓制著自己心中的怒火。
身為老臣，倒是一心認為自己所想的全是對。怎麼沒想想他是怎麼考慮的？！
夫差心情突然有些煩躁，他取過筆在竹簡下畫了一個已經看過的標志。將手上的竹簡放回案上，他指著那段已經看完了的竹簡道，「將這些都撤下去。」
幾個寺人走上來將那堆高高的竹簡搬了下去。看了這麼久的竹簡，不禁覺得肩膀有些酸痛，那些竹簡，光是一卷拿起來就很沉。更別說看了這麼久。
夫差從三重席上起身，走到室內活動了一下臂膀。幾名僕隸輕手輕腳的在宮室角落里的爐子里添加木炭。
松木燃燒散發出來的松脂香味濃的讓夫差有些受不了。方才看竹簡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今走動一下，便覺得有些難以忍受。
夫差大步走出了宮室，寺人貂見到趕緊跟在夫差身後一路出了宮室。
「西施的宮室在哪里你知道吧，帶寡人去。」夫差說道。
此時天已經黑了，料峭的寒風吹得人恨不得將脖子往厚厚的衣領子里鑽。寺人貂可不想一路上吹那麼久的風。
「國君，要不將西施召來？」寺人貂弓下腰道。
「寡人叫你帶路就帶路，說廢話做甚麼！」夫差一陣心煩。
寺人貂差點沒被夫差這句話給嚇的趴在地上，他哪里還敢給夫差找不痛快，趕緊的為吳王帶路。
因為越女受寵的緣故，夫差給西施居住的宮室並不差，甚至還要比其他的妾侍要好上些。這麼多次叫人去召西施，寺人貂對如何去西施的宮室那是蒙著眼楮都能走到。他帶著夫差走過幾道回梁，到了一處宮室前。宮門的寺人正要關庭門，寺人貂見了立刻上前喝道，「國君來了，怎麼還關門啊！」
門口正忙活著關門的寺人一听國君來了，再借著微弱的光看到那一眾的隨從，嚇得差點雙腿一軟，趕緊的將門給打開。
夷光本來都已經洗漱完畢準備睡了，結果寺人召一臉驚慌的跑進來說國君來了。天知道之前都是夫差召她過去，沒有他到這里來的。過了那個點，她還以為沒自己什麼事了呢。
如今上妝穿衣裳已經來不及了，只好就把頭發稍微攏一攏跪坐在席上。
夫差一進門看到的就是著素衣黑發披肩的美人盈盈拜倒在席上。身子在寬大的衣物中越發縴細。寬大的衣袖整整齊齊貼在兩邊，夫差知道這樣的姿勢優美，但是也夠難受的。
「起來吧。地上涼。」夫差趕緊上前將她攙扶起來。
夫差攥住她的手，一手環過她的腰。兩人就朝寢室內走去。
手上感受到瑩潤的觸感，夫差原本郁卒的心情好了些許。
「今日妾不知國君來，也沒有準備……」夷光輕聲道。
「無事，本來也是想來看看你而已。」夫差和夷光在席上坐下，有侍女已經奉上了熱湯等物。這個臨睡的時候還是不要進蜜水這等可能會壞牙的物什了。
夷光將侍女奉上的溫湯送到夫差的嘴邊，夫差的手覆住她拿杯卮的手喝了一口，她將手中杯卮放下，膝行到他身後給他揉按起了肩膀。
「也只有看見你，寡人的心里才好過些。」夫差閉上眼享受夷光的服侍，緩緩吐出一口氣。
夷光听見這句話一笑，沒有將這句話當多大一回事。那麼多女人，總有那麼幾個是讓他舒心的。真信了才傻。
「是嗎？哪個能讓國君不好受呢。」夷光一邊說一邊給他將頭上的發髻拆開，拿過篦子給他梳頭。
「有，怎麼沒有。」夫差冷笑，「能當著眾上卿大夫的面就能說寡人不能爭伯。」
夷光一听，心里估模著能有這麼大膽的也只有伍子胥了。進吳宮這麼久，她就沒有見過伍子胥一面。
「說你們這些越女是褒姒之輩。」說著夫差自己就冷笑幾聲，他在後寢里愛寵誰就寵誰，要是連自己夜里和哪個婦人同寢都要遭到相國管束，這國君也夠窩囊到頂了。
夷光輕笑一聲，夫差听到她的笑聲回過頭來問「你笑甚麼。」
夷光笑道，「這也太看得起妾等了。褒姒那是如何的人，赫赫宗周，褒姒滅之。妾想的不過是好好與國君在一起，哪里會有這種本事？再說了，」她眼楮俏皮一轉，「國君勇武的很，南征越國，西抗強楚。這和周幽王可有甚麼相似之處麼？」
她臉上笑著心里卻是大罵，丫的一群沙豬！自己干不好還把責任往女人身上推，怎麼不記得自己還是女人生的呢！
夫差听夷光的話也覺得有理，這些越女哪里算的上是什麼褒姒。褒姒也不是隨便一個婦人就能當上的。
一群婦人能有多少本事？而且說是赫赫宗周褒姒滅之，還不如說那個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滅掉的。
只不過是那些大夫上卿為了保住一些顏面，才將事情全推到婦人頭上。
夫差回頭看夷光，夷光手上的發絲一下子滑掉。看著臉上略帶怔忪的少女，他的心情也如同去了烏雲的明月那般舒暢。
她雙眸在燭火下熠熠生輝。夫差一把將她的腕子拉過。夷光被他弄得一個措手不及，篦子也落在衣裾邊。
夫差抱著她，低頭嗅著她脖頸間的清香，輕輕的將她壓在席上。旁邊的侍女見狀將帷帳放下輕手輕腳退了下去。
「這些日子有沒有思念寡人？」夫差一面將手探進她衣襟里一面切的問道。
夷光垂下眼，借著如豆的微弱光芒瞧著夫差果*露出來的身軀上青色的蛟龍刺青，忽而耳垂被一口含住挑弄，她喉嚨里發出一聲不知是應答還是呻*吟的輕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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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兩季，戰事之時。如今吳國對楚國已經一反在蔡國上的下風，如今北對齊魯，以求進入中原和晉國一較上下。
鐘堅等人在天氣轉暖之後，出發前往姑蘇，將那位僑居吳國三十載的公孫勝迎接回楚國。鐘堅以前也曾經在吳楚之間來回游歷，只不過這一次他心情可算不上什麼愉快，但是又生出些許的期待。
那里終究還是她在的地方。
除了郢都城門，鐘堅站在車上回首望了一眼背後的城門，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唔……原本想這章見面的，看來要到下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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