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鳩佔鵲巢
天很黑,突然匯聚的烏雲像是一層厚厚的屏障遮蔽了整個天空,隱隱的雷聲開始從遙遠奠際不斷的逼近。
雖然已是盛夏的雨季,但像是今天這樣的雷雨卻依然少見的很。
「轟隆……」突然一聲驚雷炸開,風雲 動,一道藍白色的電光驀地劃過長空,接天連地,照的眼前一片雪白。
下一刻,豆大的雨點風雨同而至。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整片天地就陷入了一片蒸騰的水汽中,而當密集的雨點順著敞開的窗戶瓢潑一樣澆到屋子里面時,床上原本一動不動的那個人也終于在最深沉的「夢境」中醒了過來。
王越猛地從床上坐起身來,眼楮睜得大大的,喘著粗氣,雙手死死的捏成拳頭,渾身上下的肌肉幾乎繃成了一條線,因為用力太大連帶著骨頭和關節都在同一時間發出一陣細密急促的 嚓聲。
「嗯?該死的,又想起從前的事兒了……!」
迎面吹來一陣涼風,飛濺的雨點 里啪啦落在臉上,叫王越整個人精神一振,呆了片刻,這才發覺自己身在何處,不由咧嘴笑了笑,繃緊的肌肉也慢慢松了開來。
沒有開燈,就那麼的赤著腳走到窗前,任憑雨水傾瀉在身上,頓時,全身的衣服就淋了個通透,也讓他如同火燒一樣的心情驟然平靜了下來。
透過落地式的玻璃窗,鏡面里少年給他的感覺,青澀而稚女敕,陌生卻又熟悉。一米七幾的身材,不高也不矮,眉毛很黑,眼角狹長,雖然不算英俊,但很清秀,很干淨也很清爽。
只是美中不足,這具身體的「前主人」,似乎是個不怎麼喜歡鍛煉的人,身上的肌肉又松又懈,軟綿綿的輕薄無力,只不過是剛剛那麼兩三秒鐘無意識的繃緊肌肉,放松過後立刻就是一陣恍如潮水一般的酸痛。好在到底還年輕,肌肉骨骼沒有徹底定型,想要糾正過來,也不算難。
窗外的世界已經成了一片「澤國」,雨點啪啪的落下來,就像是什麼人在天上弄出了一個大「口子」,匯聚成流,如同天河倒掛一樣,並且還時不時的有電光閃爍,冷不丁一個霹靂驚雷,震得玻璃窗都嘩嘩作響。
雨水順著衣褲的縴維一直流到了地板上,王越站在陽台上,眼神飄忽,沒有一點焦點,仿佛隨著這越下越大的雨勢,他整個人都沉浸在了一種深深回憶里。
無數的影像和人物,涌上心頭,紛繁是非交錯混雜,漸漸地一切的一切又都變得真實起來,從前種種,也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閃現出來。
年幼時的家鄉父老,青梅竹馬,少年時的意氣風發,肆意而為,還有成年後的鮮血和眼淚,到最後全都定格在一把青幽幽的七尺古劍上,如果不是因為這一把劍,他也許還窩在「萬沙聯盟」的老巢里,做他高高在上的九階「大念師」。
他想後悔,可這世上又上哪去找後悔藥?
本以為,人死了,就是一了百了,不想穿過黑洞的一剎那,居然就又叫他以另外一種方式重新「活」了過來。
連太陽都能吞噬,光線也不能逃月兌的黑洞里,冰冷,黑暗,痛苦,所有有形的,無形的,甚至是意念和精神都被的力量絞碎,融合,化作懵懵懂懂的一片混沌,這本來就應該是生命最後的終點。
塵歸塵,土歸土。
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精神核心就開始了覺醒,憑借著本能,吞噬游離的能量,渾渾噩噩中,依稀就見到自己整個人似乎就依附在那一把劍上,沉沉浮浮,就如同是游蕩在黑洞里面的一艘小船。
不知道又過了多少「時間」,意識時而醒來,時而昏睡,靠著那一把不知道是什麼年代的古劍,黑洞的力量在這把劍上似乎完全失去了應有的作用,直到有一天他終于在精神核心中恢復了一顆完整的「念頭」。
但那時,距離他進來的時候,大致已經過去了「幾百年」。
心思慢慢沉澱,意識的徹底清醒,只是重頭再來的第一步,混沌茫茫,不知上下來去。失去了身體的束縛,卻帶來了精神的永恆!
混沌不知紀年,雖然在某些理論中,黑洞是關乎于宇宙生成的最大奧秘,但那也只是猜想而已,當真正踏身此間,才明白從前所關心的,的,到頭來原本就是一場空。
很多事情,換個角度,換個時間和地點,再回頭想想,也就是那麼回事。哪怕是生死的事,只要你看得開了,也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艱難。不過,就這麼死了,也難免會有種遺憾,如果不去踫那把劍,那一切的結果自然又是不同。
也許冥冥中真的是有一股偉大的超越于一切之上的意志存在著,于是「意外」就這麼發生了,忽然「有一天」,混沌動蕩坍塌,空間開始一層層的疊加,無限的疊加,就仿佛是一張紙在不斷的對折,最終形成一個點,一個無限接近于虛無卻又實實在在存在的奇點。
這個奇點的質量無窮大,密度無限大,體積無限小,時空間的一切法則在它的面前都被無聲無息的摧毀,重組,然後積累,醞釀,最後也是只是一瞬間,這個透過黑洞穿越了不知多遠距離的奇點「爆炸」了。
(這里說明一下,事實上黑洞里是沒有任何時間概念的,這里出現的黑洞時間只是為了方便描寫。)
就如同幾千年前一些天才物理學家的推論一樣,這一場爆炸,無聲無息,從一個點,席卷到整個虛空,無以計數的物質和能量以光的速度被噴發出來,在這之中,當然也包括了他容身的那一把劍。身在其中,他只能感到到一束光,無窮無盡的光。
等到這光慢慢消失不見了,等待他的就是漫長的旅途。似乎永遠都沒有窮盡的黑暗,主意識自然的沉睡,蘇醒,然後再沉睡,再蘇醒,所有的記憶完全是一成不變的黑暗和遠方閃爍的星辰……。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也許是一年,也許是一千年,就在他已經徹底麻木了的時候,終于有一天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一股宛如潮水般的記憶洶涌的淹沒了他。
這個世界顯然也是走的科技文明的路子,但發展的明顯還有些「滯後」,大致就和地球歷史上「公元紀年」的「五六十年代」差不多,工業發展算是剛剛起步,雖然該有的都有了,飛機,汽車,電視,電腦,各種火藥類的殺傷性武器也一樣不少。但這些還遠遠沒有發展到突破「星球」的程度,科技創新的能力暫時還只能局限在厚厚的大氣層以下。
好在,這世界令王越心里唯一感到一點欣慰的是,哪怕換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身份,他的名字現在仍舊是叫做「王越」,沒什麼改變。而且在這里,他的眼楮還是黑的,黃皮膚,黑頭發,雖然鼻梁高挺,眼窩有些微微凹陷了下去,但總體上還是保持了一副東方人地色,符合他一貫的審美觀。
他現在的「父母」都是普通的政府公務員,每天朝九晚五,收入不高不低,家里還有個叫「安琪兒」的混血妹妹,是他的父親「王朝宗」在來到這個國家以後和另外一任妻子生的。
至于周圍生活的環境,則是有些類似于地球上的歐美國家,雖然有色人種不在少數,但白人顯然佔據了大多數,印象里這就是白人的國度。
一段段原本不屬于自己的記憶如同流水般自然而然的展現在眼前,就好像是在看一場黑白色的無聲默片,盡管這些東西王越這些天已經是不止一次的進行翻看和瀏覽了,但不是他的東西就不是他的東西,不管多少次的熟悉,他仍然感到一陣陣的陌生。
可是,再陌生,再不接受又能怎麼樣?他現在已經變成了現在的王越,記憶中的許多東西,都清晰的告訴他,他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他了。
畢竟,世界不同于世界,等待他的就只有一個新的開始。
這是再也無法改變了的現實。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很多……。
隨著回憶,不知道什麼時候,外面的雨勢已經開始漸漸小了下來,透過窗戶撲面而來的清早空氣,涼爽又清新。被這涼風一吹,神智頓時清醒了許多,再把眼楮透過屋檐上疏疏落落的雨點看出去時,居然天色都已經蒙蒙亮了,這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竟是又站了整整一夜。
到底是兩個人的記憶,想要徹底整合起來,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容易。
宇宙廣大無邊,當然不可能就只有地球一個世界,在他原來的那個年代里,人類哪怕是早已走出了銀河系,但面對廣袤的宇宙空間,他們知道的和了解的東西仍舊只是滄海一粟。
就好比是如今,他可以很輕松的接受穿越黑洞從而另一個世界的結果,但卻對自己從頭到腳徹底的變成另外一個人有著本能的疑惑和抗拒。不論是從最先進的時間維度理論還是從古老的宇宙爆炸學說來講,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幾乎都是講不通的。反倒是地球上一些盛行于幾千年前的原始宗教,對此有過一些或多或說的描述。
如果王越記得不錯,他的這種情形在西方的宗教里應該是被稱作「降臨」,而東方的道教干脆就把這形象的比喻成「奪舍」。也就是鳩佔鵲巢的意思,趁著主人不在家,就強行佔了人家的「地盤」。
「青蓮,劍來!」
平平展開的手上,隨著他一句話出口,突然猛地綻起一團青色的光芒。這光芒青幽幽,純淨如水,甫一出現時,就好像是一顆小小蓮子在他的手心里生根發芽長了出來,隨即一露頭,立刻便迎風就長,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光芒層層疊疊,次第散開,瞬間就化作了一朵拳頭般大,盛開的青色蓮花。
居中一劍,透出青蓮,劍身上密密麻麻刻著一個個蝌蚪般的文字花紋,隱隱間更有一層流水般的光華,接連內外,但這光華暗淡,只不過是薄薄的一層貼在劍上,顯然是在黑洞中的那一段經歷,對這不知名劍器的消耗和損傷也是極大的。
雖然至今也不知道這把劍的名字和來歷,但在漫長的宇宙漂流中,王越的意識始終和它糾纏在一起,經過了黑洞內部神秘力量的整合,也許是發生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什麼古怪變化,總之在王越清醒過後,這把劍就和他一起「寄生」在了這具身體內。
至于這期間他到底是怎麼變成這個少年的,王越也不知道,但是這些東西反正不管他怎麼想都想不明白,經過整整三天的記憶融合後,到現在倒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現在又活了過來,這對他而言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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