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去年歸國後便很快創建了一個機器繅絲廠,去年一年都在不斷的購買機器招收人手試著開工生產。繅絲機器可以從洋商那里進口,而廠房亦可以招人去建,但天津以及整個直隸都無種桑養蠶的傳統,是以這蠶繭都必須要從南方購來。雖說南方風氣比較北方開化的要多,但踫上胡雪岩正囤積蠶繭生絲以囤積居奇以期在洋商那里獲得更高的價錢。市面上雖然能夠買到蠶繭卻供貨量少不說且很不穩定,機器繅絲廠規模一再擴大日後需要一個穩定的貨源供給,這樣的事情只能找胡雪岩,去年胡雪岩來京辦事路過天津,學生約見過他便商定了在其處購進蠶繭的交易……怎麼老師問起這個可是有何問題?」
與胡雪岩做買賣這樣的事相瞞都瞞不住,畢竟機器繅絲廠這樣本屬于南方的產物卻在北方而且規模還不小,這猶如黑霧中的電燈泡只要有人注意了那底細會被抖落的一干二淨,關鍵是他單純的和胡雪岩的買賣關系還是兩人另有默契這可就不能讓外人所知了。王伯良倒是很快能夠鎖定自己的苦主是盛宣懷,除了這個人他想不出北洋系統內還有誰這麼關注胡雪岩,不過兩人之間的斗爭跟他有什麼關系,雖說因為陣營對立的關系這種商業上的交易是有些問題,但淮系中與左宗棠手下的貿易絕不可能一干二淨,與胡雪岩有合作的絕非僅僅是他一人,偏偏盛宣懷就挑中了他,這多少讓他感到費解了。
周馥听後點點頭,自己這個學生在洋務實業上可真是夠能折騰的,在北方建機器繅絲廠這份膽量怕是不是誰都能有的,畢竟與蠶絲相關事務絕大多數都在南方,北方雖有些地方正力圖推廣桑蠶,但這種先天性的弱勢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能夠在北方開繅絲廠這需要極大的勇氣。不過王伯良開機器繅絲廠除了在周馥眼中是個非常大膽的舉措之外,剩下來的也只有安置皖人這一項了,畢竟他也略微了解了一下,平日這家機器繅絲廠是由一個已經退出軍隊的老淮軍在管理,工廠里的工人除去個別崗位上是從本地招收或是雇佣洋技師之外,幾乎清一色的全是皖人而且是女人——王伯良怕是現在都不知道,他的機器繅絲廠在天津商圈里是個極為另類的存在,在天津的民族工業也不少卻沒有哪個能夠像他的機器繅絲廠那樣雇佣如此多的女工。不過也正因為這個工廠中的女工數量太多了,周馥還以為都是盛軍家眷細查,事實上機器繅絲廠中屬于盛軍家眷的比例比較少,倒是親衛營中的親屬更多些,畢竟哪個時候王伯良還調任盛軍呢,後來才有少數盛正營兵勇因為訓練成績優秀被他選中安置過來。
「盛杏蓀這個人你知道吧?你與胡雪岩的買賣已經被他知曉了,正巧為師趕回天津面見相國之時踫到他在相國面前告你的狀說你私通外人。說起來胡雪岩也算是個人物了,不過他畢竟是左湘陰的人,與他有瓜葛總是有些不妥的,相國當年也非常看重胡雪岩,奈何此人別有打算也只能作罷……相國念你剛剛回國不清楚這其中的瓜葛遂責怪與你,不過這事還需注意,杏蓀與此人間隙甚深難免會遷怒與你……」周馥倒是開誠布公的告訴王伯良原委。
王伯良略微皺了皺眉頭說道︰「學生曾在相國的親衛營中任職過一段時間,手下兵勇多有思鄉心切者,想來他們二三十歲就背井離鄉從軍行伍也是有苦難言,遂與一個已經退出軍伍在天津謀生的老淮軍楊瑾臣合作辦了這個廠子,招收的幾乎都是皖籍女工,她們有了這份活後完全可以養活四口之家……學生倒是不知道胡雪岩的來路如何,只知他是江南最大的絲商,學生有心日後要將此機器繅絲廠辦成我大清最大的繅絲廠這就避不過此人。不過學生亦知蠶繭乃是繅絲廠的命脈不可假手于他人,也曾叮囑過楊瑾臣在天津周邊郊縣推動當地種桑養蠶以便自用,也是怕攆與胡雪岩有沖突了被斷了後路,只是此事才剛剛開始尚其成效,倒是周邊郊縣的官府挺熱心的,已經應承下來鼓勵鄉民種桑養蠶……」
「種桑養蠶于百姓而言是富家之道,天津水域眾多災害頻生,若是地勢選得好種桑養蠶也不失為當地百姓的一條活路,這件事你做的很好!」周馥隨李鴻章來到天津,對這里的情況所知甚多,朝廷中有很多人都對淮軍駐屯直隸坐立難安,這確實是非常有道理,不過卻很少有人注意到隨著淮軍的到來在發生天災的時候淮軍為了賑災也做了不少事,平日更有疏浚河道架橋修路之舉,這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當地抵御水患的能力。其中盛軍駐屯小站、馬廠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不僅整修堤壩開河疏導,更是開墾了數萬畝的良田,還中出了小站稻這樣地產。
中國讀書人自古便有「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思想傳承,並非是每個讀書人都能夠做到這一點,但這條宗旨是每個讀書人都所提倡的,不管他是真心假意。王伯良打算在天津乃至直隸推廣種桑養蠶,這甚合周馥的心意,而且他也听周盛傳說過打算先在天津周邊試種花旗國的棉種,待到篩選出最適合種植的棉種後便推廣到整個直隸,由盛軍正在興辦的棉紡織廠來收購紡紗織布,這不用說也肯定是出自王伯良的手筆。
「老師您可能不知道,雖說我大清國在白絲出口中佔據絕對的大頭,但奈何都是土法繅絲,繅出的白絲質量非常差,洋商收購這種土絲運回國內尚需再繅制一邊才可使用,只有湖絲這樣最頂級的白絲才會免去這道手續。學生所辦的機器繅絲廠雖然才剛剛開始正式繅絲,但繅出的白絲品質極高,楊瑾臣將樣絲貨品送到洋商和胡雪岩處,胡雪岩給出的價格五百八十兩一擔,而洋商的價格略低也在五百多兩,整個繅絲廠若是安穩的生產不出什麼意外的話,一年就可得二十余萬兩銀子。學生也曾想繼續購進絲車興建廠房從盛軍中招收更多的家眷到廠工作擴大生產規模,不過這些都要看胡雪岩那邊的情況。以學生的估算即便是在直隸推廣種桑養蠶也實難滿足機器繅絲廠的需要,最終還是要落在胡雪岩這樣的大絲商身上……」
「酗,你那個繅絲廠有多大的規模,一年便可有二十余萬兩盈余?」周馥听後確實被驚到了,王伯良也說他去年回國後才剛剛開始開辦繅絲廠,理應這個規模不會很大,但就是這個繅絲廠居然一年到頭能夠有二十余萬兩的收入,這實在是有些太過嚇人了。
「繅絲廠目前有二百多部絲車,按照學生當初的規劃會一直不斷的擴充下去,至少要達到一千部絲車的規模。不過洋商和胡雪岩給出的價格也確實出乎學生預料之外,上海那邊出口給洋商的白絲價格不過才三百五十兩左右,這已經是近幾年來少有的高價了,卻沒想到他們肯出到五百兩以上奠價。」王伯良笑了笑繼續說道︰「想來那個胡雪岩和南方的那些大絲商也是腦袋不太靈光,囤積居奇的把戲絕非正道,偶爾迫不得已用上一兩次還可以,哪能年年如此?與其有這個精力還不如干脆自己辦繅絲廠,這樣一來出口生絲的價格直接長了兩百兩比囤積居奇更是有效且又安全。學生以為照胡雪岩他們這麼鬧下去,遲早會出大問題,那些洋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而白絲蠶繭又非可久置存放之物時間長了潮濕蟲蛀,一旦出了問題那對南方的那些大絲商而言就是滅頂之災……」
按照簡單的推算周馥亦可想到若是王伯良真的擴充到千部絲車的生產規模,那每年至少也要有百萬兩銀子的收入,他這個學生撈錢的本事真是太厲害了,難怪王伯良敢與盛軍合作開辦工廠,有這個繅絲廠做後盾還有什麼辦不成的?這一個繅絲廠產生的利潤就可以頂得上北洋水師一年的海防經費還要多,實在是有些太過夸張了。
「既然機器繅絲利潤如此之厚,為何酗不再繼續擴張下去了呢?這都比北洋水師一年的海防經費還多,早知道如此賺錢為師真應該建議相國大人先開個繅絲廠,這樣水師也就不愁沒有經費了……」周馥笑著說道。
王伯良則慎重的答道︰「千部絲車是學生心中所想的最安全的規模,雖然各地官府都在推廣種桑養蠶,但畢竟種桑養蠶還是南方最合適,無論在品質、數量還是難易程度上,北方在桑蠶上是絕對比不上南方的。也許學生可以在當地官府的協助下推廣種桑養蠶,但卻絕對趕不上機器工廠的生產速度,到頭來還是需要依賴南方的絲商、繭商,而且他們也不是傻子,到時候他們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像對付洋人一樣囤積蠶繭來斷我的後路,要麼就自己也開機器繅絲廠。千部絲車的繅絲廠至少需要工人兩三千人,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盛軍或是其他駐屯直隸淮軍的家眷,無論如何也必須要保證他們的生活不出問題,否則就是擾亂軍心那學生可就犯下潑天大禍了……」
周馥听後也是臉色沉重的點點頭,王伯良所說的絕對不是杞人憂天,一旦機器繅絲廠擴大到一定規模後,就不是小打小鬧了,任誰會無視一個年賺百萬兩白銀的工廠?周馥考慮的不是那些南方的絲商繭商,而是一些達官貴人,現在他倒是有些理解為什麼盛宣懷會如此氣急敗壞的告黑狀了,盛宣懷肯定也是看到了機器繅絲的威力,同樣是繅絲只要用機器繅出來的就憑空漲價二百兩,千部絲車的繅絲廠居然可以有百萬兩的收入,放在誰身上誰不紅眼啊!
盛宣懷因為家族關系極受李鴻章的器重,辦洋務的能力確實很強,但這麼多年的相處周馥還是感覺盛宣懷辦洋務商人多過官員味道,這本身沒有什麼錯卻限制了個人的發展前途,無非又是一個胡雪岩式的紅頂商人而已。而現在在周馥心中盛宣懷的品性絕對趕不上王伯良,除了王伯良與自己的那層師生關系之外,更重要的是盛宣懷沒有那份「達則兼濟天下」的品質。他可以想象若是李鴻章真的委派盛宣懷籌辦機器繅絲廠的話,在經濟利益上或許會達到最大化,但卻不會如王伯良這般盡可能使用淮軍家眷,更不可能費勁在北方推廣種桑養蠶,這樣一來政治上的效益幾近于無,人的格局大小便可一目了然。
「酗,這件事為師會與相國說項一二,這個機器繅絲廠你想該怎麼做就怎麼做,相國不會太過介意,當然這推廣種桑養蠶或是種植棉花的事情不能停下來。辦工廠是好事,相國自會看的清楚……」
周馥已經開始下決心好好的要就王伯良所辦工廠的事情與李鴻章談一談了,與盛軍合作開辦的工廠他倒並不是太過擔心,盛軍的招牌在那里擺著,京師眾多王公大臣達官貴人就沒少指責李鴻章這是擁兵自重以要挾朝廷,可這麼多年下來李鴻章也是安然無恙。不過現在這個機器繅絲廠的事情已經超出周馥的預料之外了,不用想真的建成擁有千部絲車的繅絲廠,哪怕是現在這個規模也足夠引起一些人蛋欲了,這事需要給李鴻章早早蹈談,免得王伯良因此遭了暗算那可就悔之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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