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的求大人將小的再調到大人身邊辦事,哪怕是從普通兵卒做起也行,只求大人能夠收留小的!」于正仁突然又跪在地上說道︰「小的也不想這麼渾渾噩噩一直到死,小的知道大人是有大本事的人,能夠跟在大人身邊鞍前馬後也好過現在!」
「嘿!」王伯良看著跪在地上的于正仁嘆了口氣︰「我哪里有你說的那樣有本事?我也不過是渾渾噩噩身不由己的一只爬蟲而已!」
眼下還並非是經歷甲午戰爭巨變的大清王朝,更不是群魔亂舞的軍閥時代,現在奠下還真有些幾分「太平光景」的味道,雖然從軍很難看到有什麼很好的前途,也只能算是混口飯吃而已。不過王伯良卻知道這種景象雖然還要持續十幾年的時間,但日後自己所做的卻是最有前途的事情,對個人還是對國家而言都是如此,正因為這樣他才對于正仁感到可惜。在這個時代他沒有資格去憐憫別人,就是他自己大多數時候都是處于身不由己的狀態,他說自己只是一只爬蟲這並不夸張,反倒是他內心真實的寫照。
當初王伯良訓練這些親兵真的是耗費了心力的,同時也是抱有很大期待的——這些人都是他的種子,他從這些人的培養經歷上可以不斷總結經驗,十幾年下來可以想象自己麾下的軍隊里射擊技能將會是個怎樣的景象?在沒有飛機、坦克,甚至連炮兵都屬于「特種部隊」範疇的時代,在戰術沒有出現嚴重錯誤的情況下,士兵槍法高低幾乎就是決定戰爭勝負的砝碼。如果說王伯良對甲午戰爭中北洋水師全軍覆沒還有些惋惜的話,那對陸軍一邊倒的潰敗則是憤怒了,而從他接觸軍隊的這一年經歷來看,射擊這一衡量軍隊素質的重要標準在目前大清國的精銳部隊中簡直就是視同兒戲。他在盛正營忙活了這麼長時間,唯一讓他感到欣慰的是兵勇在采取了正確的射擊姿勢的情況下,終于做出了正確的瞄準動作——大清國陸軍兵勇的槍口沖向天空的概率超過了七成,盛正營兵勇的槍口方向終于是水平瞄準目標了……
錢玉春猶豫了一下從旁說道︰「王大人,若是以在下所見,大人不若將他們還是留在身邊為好,他們在親衛營算是廢了,若不是在下年歲大了在下也願意跟隨大人搏出個前途來……」
「哦?!」王伯良听後倒是驚訝了,說實在的于正仁剛才求他收留他心中還是非常願意的,畢竟于正仁比那些新兵蛋子要強多了,幾千發子彈喂出來的射擊能力即便是數月以來進行進一步的訓練相對平常兵勇而言也是望其項背的。♀不過這話他卻不好說出口,人家錢玉春好歹也是親衛營的低級軍官,當著人家的面挖牆腳這事他還做不出來。
「當初大人是如何訓練他們,屬下也是看在眼中的,大人走後他們也就荒廢下來。雖然他們依舊是親衛營中本事最好的,但若是再這麼荒廢下去也就泯然眾人矣。大人剛才說得好,趁著年輕怎麼也要有門手藝才能活的更好,他們這麼年輕若是繼續這麼混下去運氣好了如屬下不沾什麼惡習,若是沒有人嚴加約束成了大煙鬼、惡賭鬼,那以後人就毀了……」錢玉春正色說道︰「屬下也算是過來人,若是常人也就算了,老錢我還分得出好壞,大人是個有本事的人,他們跟著大人才有前途……」
錢玉春的一席話讓王伯良驚得是目瞪口呆,他沒想到錢玉春這個老油條居然還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不由得讓他對錢玉春贊嘆不已,同時也是警醒自己莫要門縫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歷史是由人創造的,而各種意想不到的意外發展窮究其理莫過于「人心」二字,人心莫測便使得歷史充滿了各種不可思議的發展方向,超月兌了所謂「智者」的掌握。錢玉春不過是一個舊式的低級軍官,這樣的人物王伯良並不會放在眼中,放在從前這樣的話若是出自一個與于正仁有舊的長者這並不會讓他感到意外,但現在錢玉春偏偏就這麼幫襯了于正仁一把,這就讓他內心感受復雜起來——他也是個身不由己的「小人物」,但他並不會懷疑自己今日所作所為在日後會掀起一陣改變歷史的風暴,其實他不過是錢玉春這樣的「小人物」中的一員,自己能夠做到別人為何做不到?!
「正仁你先起來吧!這件事你要考慮清楚,把你們調到我身邊這並不難,為此就算得罪幾個人對我而言也是無所謂,但是若是你們在我身邊不上進那日後對你們而言也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到時……」
于正仁並沒有起來反倒是急忙說道︰「只要能夠跟隨大人左右,再苦再累也受得了,至于將來會是怎樣小的斷斷不會埋怨大人,這樣的日子小的再也不想過了!」
「好吧!你先起來吧,這事我就應下來了,日後的路怎麼走還是要看你自己的……除了你們兄弟之外,你也給其他的幾個人帶個話,問問他們願不願意到盛軍跟著我。不過盛軍條件不比親衛營,待遇肯定是要降低的,而且他們也要從頭做起,有多大的能耐就拿多少餉銀……」王伯良說道。
當初這些親兵托親衛營優厚待遇的福氣,訓練基礎遠比自己現在帶的兵要強得多,有了這份基礎剩下來的就是水磨工夫來提高自己了消耗也就降了下來,若是將他們重新召集在一起加以訓練,過不了半年他們就又是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神槍手小隊。
正當王伯良思量著如何對這些半途離開自己的親兵訓練的時候,錢玉春突然咳嗽了兩聲低聲傳來︰「王大人,老夫人快要下來了……」
王伯良听後也沒抬頭,眼角略微往樓梯方向瞥了一眼,只看到白底藍花的裙邊在二樓的拐角上露出一角,便知道有人在那里站著似乎是在避免樓下的人發現自己。錢玉春說老夫人要下來,但看到這幅裙邊王伯良便知道拐角處的人肯定是李鴻章的大小姐——老夫人不會穿這樣年輕素氣的裙袍,而丫鬟更是沒資格穿,剩下來的只剩下大小姐。
王伯良與錢玉春對視一眼後,略微的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他的警示,便對于正仁說道︰「以後出來保護相國大人家人,切記先把槍械拆解擦拭干淨藥子上膛,確保事發緊急的情況下能夠隨時開槍。有些事情都是很難說的,我們只能保證自己別出什麼差錯,現在不比古時就算有行刺的人也只能選擇刀劍,厲害的可以選擇弓弩,只需要人多些機警點多半都可以防得住。現在都是火器防不勝防,像這樣警戒保衛事務都是需要專門訓練的,花旗國便有一任大伯理璽天德在看戲的時候被刺客用小洋槍偷襲喪命的……」
「啊?花旗國的皇帝還能被刺客行刺得手啊?!」錢玉春知道王伯良剛才說得話是轉移話題以打消在拐角處大小姐的偷听,但卻沒想到一國皇帝還真的能夠被刺客用火器行刺成功,一時還真的驚訝起來。
王伯良點點頭說道︰「這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在花旗國他們稱大伯理璽天德為‘總統’,與咱們大清國的皇帝或是泰西一些國家的皇帝完全不是一碼事,他們的總統是國內百姓選出來的不能當一輩子更不能傳給子孫,每一任總統干四年,若是得到百姓愛戴可以通過選舉繼續連任但第二次擔任總統之後就不能再繼續當總統了……這個被刺客行刺的花旗國總統就是第十六任總統,他在任期內國內南北雙方打了一場內戰,他所領導的北方打敗了南方才五六天便在戲院里被刺客用小洋槍刺殺了。其實用洋槍行刺並非是什麼難事,像他們當中的趙國琦用這樣的毛瑟步槍在一百二十步之內打一尺見方的靶標不說百發百中卻也命中極高,若是他去當刺客只需要知道目標在什麼時間去什麼地方,那得手的可能就非常高了……」
在中國如果說什麼職業的風險是最高的怕首推「皇帝」,想要皇帝小命的人多如牛毛,甚至有的時候皇子也想要老子的命來成全自己的帝位。當皇帝雖然風險非常高,但想要刺殺皇帝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自秦漢以降到現在被成功刺殺的皇帝肯定有,不過至少錢玉春這樣只會寫自己名字的粗人能夠說出來的卻是一個也沒有。至于王伯良雖然在歷史上下了不少功夫,他所知道的也只有四五個而已,而且像西夏皇帝李元昊、金朝皇帝完顏亶(音同‘膽’)這樣的皇帝還都不是那種一統天下或是「正朔」的皇帝,尤其是被洋槍殺死的皇帝錢玉春還是頭一次听說,這就更讓他的小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了……
趙國琦這個人錢玉春是知道的,當初王伯良被調往盛軍的時候,就是這個趙國琦非常堅定的串聯了一些老鄉緊跟王伯良放棄原本優厚的待遇去了盛軍,這在當時親衛營軍官喝酒的時候還是一個非常熱門的話題。當然除了諷刺趙國琦「不識好歹」之外,對于他的槍法大家還都是非常佩服的,若非王伯良曾經展露過他的槍法,趙國琦幾乎就被認為是親衛營的頭號神槍手了。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按照王伯良給親兵定下來的餉銀標準,趙國琦每個月拿的銀子幾乎都趕上一個小營官了,在听了王伯良拿趙國琦當例子後,錢玉春的脖子都不禁有些發涼了……
錢玉春不知道的是王伯良評價趙國琦的槍法那都是半年前的水平了,現在的趙國琦在盛正營軍職雖然比較低,但卻負責盛正營的射擊教習。按照王伯良的預計,若是計劃十分周密的話,趙國琦潛伏起來在三百米外一槍狙殺目標的把握已經非常大了,就算是自己來開槍也就是這個水平了,當然他還有別的諸如加裝瞄準鏡等手段來提高狙殺距離,但是此時的槍械彈藥的水平使得超過此距離多半要看運氣,甚至會發生距離太遠就算命中目標也能夠致命的倒灶事情,這不符合一個「工程男」的思考方式。
正在錢玉春感覺自己的腦袋不夠使的時候,于正義帶著四個兵勇走進脂粉店的大門說道︰「大人,小的回來了!總署那邊只有兩把小洋槍,小的怕不夠使便又叫上四個弟兄一起來……」
「來的正好!」錢玉春說話的腔調都有些變味了。
于正義正感覺錢玉春神色有些不對勁的時候,王伯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做的不錯!多叫上幾個人是對的,雖然要是踫到狠角色這不會起到什麼作用,但若是真有居心叵測之徒也多少會因此而震懾……」
「啊?這個都不夠用?!」錢玉春聲調變的更厲害了,連于正義都知道他似乎出了什麼事情。
王伯良又不得不拍拍錢玉春的肩膀,他知道自己無意間算是把這個老兵油子給嚇著了,這樣膽小的家伙確實是很少見,他不得不苦笑著說道︰「錢大哥,保衛大人物可是一門很深的學問,老哥戰場上與人廝殺是把好手,但對付刺客這完全是兩碼事!那個花旗國總統林肯便是被一個戲院的戲子趁人不備暗藏小洋槍行刺的,當時保衛總統的人完全沒把他放在心上才有所疏漏,畢竟以前也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在泰西各國因為此事都對洋槍行刺有所防範,諸如重要人物出行都有一套各自的規矩,其中內情繁雜在下也是所知不詳,只是借此事警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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