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黎明 第八章 差遣

作者 ︰ 戒念

第八章差遣

不過令王伯良非常欣慰的是,畢竟是老李的親衛營,自己將要統領的親衛營是超編制的,總人數差不多有七八百人的樣子,裝備無疑也是淮軍中最好的——至于好到什麼程度門房那點可憐的見識是說不清的,只道是「人人有槍,更有好幾門炮」,而且軍餉也是高出一般軍隊一籌。

這個親衛營管帶地位已經不算低了,如果按照後世二戰軍隊的編制,七八百人差不多將近兩個步兵營的模樣,正適合王伯良這樣剛剛從軍校走出來的年輕軍官來練手。王伯良心中也明白,這個親衛營管帶絕對不是李鴻章一時腦袋發熱封給自己的官帽子,肯定是想要看看自己這個接受過完整歐洲陸軍軍事教育的弟子練兵能力,這也算是第一道考題。王伯良想要改變歷史就必須要順著李鴻章這棵大樹往上爬,就算這棵大樹有些不靠譜,但他除此之外別無選擇,以後這樣的「試題」肯定還會有不少。

對于這個讓人有些無語的門房,王伯良也只好敗退,畢竟是迎來送往的角色,能知道親衛營有完整的槍炮就已經算是不錯了,至少他跟隨李鴻章見識過不少淮軍軍隊,有些淮軍軍隊還使用大刀長矛,軍餉也是很難有所保障。不過怎麼說王伯良在他身上扔了一百五十兩銀子,見自己答不上來問題便熱情的介紹了自己的一個親戚——以前便在淮軍中做過什長,只是因為傷病原因三年前便在這附近開了家雜貨鋪子過活。

門房李觀莘的親戚是他的姐夫姓楊名瑾臣,這名字起的甚是有韻味,但人卻是讓王伯良一下子聯想到一個詞兒——「老兵油子」。楊瑾臣四十多歲,身材略微發福,現在早已經不在淮軍里面當差了,不過他的資歷卻是老得很,早年李鴻章與太平天國打仗的時候在老家招的鄉勇,後來又與捻軍打過幾場仗。楊瑾臣一向是隨波逐流也不出風頭所以資歷老卻也沒法升到更高的軍職,只是在親衛營中當過哨官,戰爭時期受傷腿腳不靈便退了下來,但也總算是命大。正是憑借這個老資格,楊瑾臣將自己的妻弟弄到李鴻章的府上當差,而他開的這家雜貨鋪也是主要服務于天津總署衙門——近二十年的淮軍生涯讓他累計了足夠的聲望,李鴻章並非是無情之人照顧老鄉是出了名的更何況楊瑾臣又是他的老部下,這口飯還是要給的。

李觀莘是個見錢眼開的小人物,而楊瑾臣卻是見過世面的,如若不然他也不會把自己的妹夫弄到相府門差這個微不足道卻是油水不斷的位置上,更是與那些退出軍營的同僚一般胡亂花錢,借著李鴻章的榮光開了間專門供應相府用度的雜貨鋪。李觀莘來到雜貨鋪見到正在躺椅上抽煙斗的楊瑾臣後,便在他的耳邊耳語了一陣,楊瑾臣原本閑適眯著的眼不覺間睜大,連忙站起身來用手掌拍了下李觀莘的頭,笑著對王伯良拱手說道︰「我這個傻妹夫不懂事,讓先生看笑話了!貴客臨門先生還請里面坐!」

楊瑾臣這番作態讓王伯良多少有些措手不及,說到底他還是沒接觸過楊瑾臣這般人物少了此般歷練,整個人有些僵硬的向楊瑾臣拱手回禮︰「楊老哥客氣了,兄弟我也是初來乍到什麼規矩都不懂,此番前來也是請教一番也是好應對日後的差事……話說楊老哥也是皖人,兄弟我是東流人,老哥是……」

「合肥人,蒙相爺提攜出來混口飯吃……」楊瑾臣笑著說道︰「不怕先生笑話,我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連個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對,若非相爺顧念舊情,就我這樣開店早就賠掉褲子了……」

楊瑾臣仿佛與王伯良一見如故一般一邊說著一邊走向店鋪後堂,而王伯良也很快從恍惚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一一應對楊瑾臣的熱忱問候。楊瑾臣雖然離家至少二十多年了,但一口的安徽鄉音非常濃厚,好在王伯良前生今世都是安徽人,雖是大半時間都是離開家鄉在外地工作生活,家鄉話雖說得不好卻是沒有听不懂的障礙。

「老哥也別一口一口先生稱呼在下,這有些生分了,如蒙不棄就稱呼在下表字酗即可,若叫聲老弟那就更好了!」王伯良謙遜的說道。

對于現在中國的軍事情況王伯良基本上還處于一個籠統模糊的階段,而自己卻馬上就要獨自率領一個超編的親衛營,若是短時間訓練不出什麼成果來,那以後自己在老李心目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讓王伯良感到有些焦慮的是淮軍是唯一有能力用現代化武裝自己的軍隊,而淮軍內部系統的軍事力量據他了解是屬于軍閥性質的——這就意味著除非成立一支完全新式的部隊,否則他除了不能擁有自己的軍隊之外,更會受所在軍隊頭領的限制。這也就解釋了歷史上袁大頭為什麼偏偏要等小站練兵才真正走上晚清政治舞台,先前他根本就沒有直屬听令于己的軍隊,只有像小站新軍那樣從無到有的軍隊才是建立個人根基的地方,這多少讓王伯良感到有些棘手。

楊瑾臣笑著說道︰「好!稱兄道弟才好!」

「老哥,實不相瞞兄弟我也是剛剛出洋回來,蒙老師不棄予以親衛營管帶一職。雖說兄弟我也在洋人的軍隊里待過一兩年,從小兵干到上尉也曾管過三四百個洋鬼子,可這些在國內玩不轉,這不兄弟一听說老哥您曾在親衛營中干過特來厚臉上門討教一番其中關節……」

過什麼山唱什麼歌,話說王伯良剛到德國的時候並不是直接軍校學習,而是在李勱協的安排下如同卞長勝七人那般先在斯邦達軍營中受訓。仗著在美國留學時做的先期準備,無論是語言、騎馬、射擊、體能、搏擊等諸多方面使得他僅僅一個月就完成了卞長勝他們折騰了一兩年的階段直接考上軍校。遇到李鴻章這等對他出洋經歷十分清楚根底的人他可不敢說謊,但是楊瑾臣這樣的,他就必須要出言震懾一下,吹牛只要不把牛吹死就行。

其實楊瑾臣這等老兵油子自有他自己的是非判斷標準,尤其是在經歷長期征戰看著當年一起出來的同鄉一個個死去自己還活下來後,他對自己的判斷更是堅信不疑。他對王伯良態度純粹就是投機,這天底下求個功名富貴而求見相國的人很多,但能夠得相國看重的人卻很少,他雖是個大字不識之人模不清那些當官的心底下的彎彎繞繞,但卻有自己的一套辦法——王伯良與相國第一次相見便超過半個時辰,這是極為少見的事情,而直接被受親衛營管帶之職,就算有考驗之心卻也是頗重了。

王伯良在楊瑾臣的眼中說句瞧不起的話便是「毛都沒長齊的瓜娃子」,可是同是他心中又有種畏懼感——他自己大字不識一個卻很仰慕那些有本事的讀書人。什麼樣的讀書人有本事?李相國自然是居首位的,往下的便是能做大官能做大事的。王伯良吹牛說自己曾在洋人軍營中待過兩年,手底下還管著兩三百洋鬼子,他不相信王伯良這樣的「瓜娃子」會撒謊,但又佩服能夠「管洋人的人」,這便是「有本事的讀書人」。

「呃?!老弟曾經當過洋人的軍官管洋人?」楊瑾臣小心的試探道。

王伯良笑著說道︰「這算什麼,其實洋人很好管,只要比他們強就行。小弟我在德意志帝國留學學習軍事也是要到軍營里當差的,打架打架他們不行,騎馬也不成,開槍更不行,軍里各項事情他們都比不過我,自然就是要服從我的管制……」

「咋麼當他們的官還要和他們打架?」楊瑾臣好奇的問道。

「還不是這根辮子惹的禍!」王伯良將腦後的辮子一甩用手一比劃的說道︰「不瞞老哥,小弟我九歲就是官派出洋了,先去的是花旗國最後去的是德意志。就這幾年滿眼所見隨不能說洋人都是壞蛋,但卻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我們清國人,說我們的華工是豬仔,是黃皮猴子,這根辮子便是豬尾巴……小弟我當然不受這個氣摟起拳頭干他娘的。從小到大就是一路打,到了德意志軍營里我因為是軍校生自然當個小官,第一天便把手底下的人先輪番揍一頓,打著打著就升官了……」

王伯良滿嘴跑火車,真的假的一起上,一番敘說自己的經歷一番吹牛糊弄,听得楊瑾臣雙眼發直,張嘴發呆。不過楊瑾臣也不是這麼好糊弄的,國外的情況他不知道,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他好歹也是跟在李鴻章後面混了差不多二十年的人物。李鴻章當年在上海的時候就沒少跟洋人接觸,連帶整個淮軍系統差不多是中國最近這二十多年中與洋人接觸最多的軍隊,甚至諸如李勱協等人除了擔負克虜伯公司對華軍售推銷人員之外,更是直接幫助淮軍訓練。

正是有這樣的經歷再加上楊瑾臣在天津居住甚久,洋人的一些奇怪風俗和做派更是他們吹牛蹈資。楊瑾臣也不失時機的左右試探王伯良,若是換做前世剛剛穿越而來時候的王伯良對此肯定是有所生疏的,可惜他已經在國外生活了快九年的時間,這些根本難不倒他,相反一系列新奇的詞匯又是將楊瑾臣糊弄的雲山霧罩,除了多一些對以前老兄弟喝酒時吹牛蹈資之外毫無價值——對于西方事物乃至國家的名稱現在與後世的翻譯稱謂很多都是完全不同的,就像王伯良第一次听說伯理璽天德怎麼也不會聯想到總統上面去。

「王兄弟也是苦命人,這在洋人堆里的生活也不好過。以前在軍中時候就瞧出那些大鼻子洋人眼色不善,老哥我也听說過相國曾遣守備王德勝他們去德意志,結果王守備和另外兩個被送了回來,好像就是因為受了洋人的氣……」楊瑾臣到最後嘆了口氣說道。

王伯良笑著說道︰「洋人就是欠揍的主兒,他要敢罵我,最好的辦法便是第一時間打得連他媽都不認識,不過洋人人品還算不錯,挨了揍也只會想著報復回來,上司問起來也只是編個理由說自己不小心摔的,很少暗中使絆子的,美其名曰‘騎士精神’……幸好這洋人都是腦袋少了根弦,否則光是暗地里挑唆也早就把我送回來了……」

「王兄弟是個暢快人!」楊瑾臣哈哈大笑的說道。

雖然和楊瑾臣嘮嗑相互熟悉是浪費了不少時間,不過對王伯良而言卻是值得的。像楊瑾臣這般早年的淮軍早就死的差不多了,剩下來的多半是坐了高官,那些坐高官的不是才智出色之輩便是勇武拼條性命搏前程的主兒,而楊瑾臣則是個異數——只有資深老兵油子才會像楊瑾臣這般活法。

王伯良想要通過楊瑾臣詳細了解李鴻章親衛營的情況,能從楊瑾臣嘴中掏出多少有價值的東西這都要看對方對自己的接納程度怎麼樣,顯然王伯良認為兩人第一次見面時挺熟絡的。這一稱兄道弟之後兩人的話匣子便一發不可收拾,楊瑾臣對他在親衛營的見聞都是一一道來,他也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以前的老伙計可能還要靠某些伎倆吃飯,也不提人名就是一筆輕輕帶過,不過對親衛營的人員、裝備、訓練等諸多情況倒是敘述的極為仔細這也是王伯良最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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