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黎明 第二十九章 釜底抽薪

作者 ︰ 戒念

王伯良沉默一會冷靜的說道︰「你們兩人現在什麼都不用想了。我承認國內遠比不上國外好,因為我們落後挨打甚至一些政策是有些愚蠢的,我們頭後面這根辮子便成了落後與愚昧的證明,其實不光是你們想剪了它,我也想!所有清國留學生都這麼想!可是這有什麼意義麼?剪了它就證明我們文明?我們高貴?還是我們國家的強大?你的美利堅合眾國同學會問你來自哪里?或者是其他什麼國家的人也這麼問,只要你們回答是清國人,那蔑視的眼神和不敬的言語照樣是需要我們承受的!我們出洋留學的目的是什麼?怕是二位早就忘了吧?!」

「那我們以後怎麼辦?」

王伯良雙手一攤︰「你們的辮子都剪了也接不回去了,還能怎麼辦?」

「那我們還能回美利堅合眾國讀完大學麼?」容揆低聲問道。

「放心,來往路費、學費和生活費我早就準備好了,關鍵是看你們的事情多久才能平息,你們總不能逃出去一輩子不回國吧……」王伯良答道︰「閉門思過吧!這段日子好好讀讀書,洋人的還是我們老祖宗的都要讀,還要多寫點文章……」

「寫什麼文章?」

「還能寫什麼?好好檢討一下自己剪辮子的事情,其中原委都要寫清楚,悔過要誠心!」

「我不寫!」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王伯良冷聲的說道︰「為了在國外的那些同學們,你們不願意寫也要寫!你們捅出來的漏子已經嚴重威脅到他們還能不能完成學業的地步,別以為你們被押解回來就算完了,朝廷對這件事的爭議很大,幾乎一邊倒的要求把所有同學都召回國!若非中堂大人一直力主完成這項留學計劃,那現在回來的可就不是你們兩個人了,所有人都要為你們的行為而付出代價。讓你們寫悔過的文章是讓中堂大人看看你們並沒有叛國,人家費了這麼大的心力維護你們,你們不能不有所表示。當然我知道你們不喜歡吳子登,好好寫一下吳子登,如果你們能夠把他寫得在美利堅合眾國呆不下去,那也算是你們的功勞了,不過你們也不要太露痕跡了……」

看著垂頭喪氣的兩人,王伯良也是頗為無奈,不單是他們兩人,其實留美幼童中基本上都沉迷于美國安逸平靜的學校生活,他們對國內的情況幾乎一無所知。他們更不知道自己回國後將會面臨怎樣的境況,還個個以為回國的時候會有鮮花和掌聲,殊不知別說朝廷會重用他們,怕是連分配去處也不會考慮他們所學專業。

「我不知道中堂大人怎麼處理你們,不過我會盡可能的建議將你們留在我身邊一起去盛軍軍營,這樣也可以給你們一番照應。」

「酗,你為我們做但多了……」譚耀勛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現在他多少也明白自己的處境了。

王伯良擺擺手說道︰「說這些就見外了!如果當年我不去德意志帝國留學學習軍事,也許你們也不會出這樣的事。你們也要給還在國外的同學都寫些信,告訴他們可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麼好,國內的保守環境不是他們所能夠想象的,讓他們一定要隱忍,一切以大局為重。更要記住所有留美幼童都是一個整體,他們每一個人的一舉一動都會對這個整體的命運產生不可測的影響,現在最重要的是完成學業再談其他……」

「有吳子登這樣的小人,同學們肯定還會有麻煩的……」

王伯良冷笑兩聲︰「吳子登的事情很難說,不過也要做完全準備……首先不能再發生剪辮子的事情;其次便是基督教信仰問題,就算信教心里頭藏著也就是了,不要公開出去;最後便是與女同學戀愛,其實我覺得娶個外國老婆是沒有什麼的,但是國內的老夫子肯定是容不下的,再說同學們肯定是要學成歸國的,能避免就避免,避免不了也不要太招搖了……」

把吳嘉善(字子登)弄回國在王伯良眼中其實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他也不能保證再上台的留學監督就是一個開明的官員。不過這幾個月來給他的感受是越來越迫切,他也清楚了自己是打著「留美幼童」的標簽,就算留學德國的經歷也不管用,自己的任用以及升遷等問題都會與留美幼童有著很大的關聯。如果還是按照原本歷史上那樣的發展只有詹天佑和那個歐陽庚兩人完成學業,那也就意味著吳嘉善才是致使留美幼童中斷學業歸國的黑手,他已經擋了王伯良的路了,眼下王伯良能夠做的便只有將吳嘉善先弄回國,其他的已經顧不上。

吳嘉善現在在美國,又是有著外交官員的身份,美國也不是處理事情的好地方。好在王伯良與吳嘉善也有一定的關系,雖說並不緊密但老吳同志的家庭住址他還是知道的——他曾經在京師任職日後雖然又去了上海,但是家還是按在了京師沒動過,家中只有兒子一家。話說吳嘉善的年齡也有六十來歲了,這也是王伯良不願意冒險招惹他的原因之一,本身這個年齡的官員隨時都有可能致仕,也沒必要招惹這個仇恨。只是吳嘉善的威脅太大,王伯良也不能就此沉默,他現在的政治層次太低,官面上對老吳幾乎毫無辦法,他只能采用比較笨卻很有效的辦法——綁架。

王伯良便是計劃著將吳嘉善兒孫綁了,老吳怕是要立刻跳腳回國,以他這麼大的年紀來回折騰一下,鐵定是回不了美國了。綁架這樣的活也是非常麻煩的,尤其是王伯良手頭上沒有可靠的人選只能他自己去干這檔子事,其實如果他願意的話,最方便的一殺了之,這樣花費的時間最短而且也不大容易留下線索,只是連他自己也沒有打定主意采用哪種方法——在他眼中吳嘉善不過是一個頭腦守舊的文人罷了,在他這個年齡求官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他這麼跟留美幼童過不去多半也是因為這些年齡越來越大的小留學生們做的是實在太過出格,連最起碼的遮掩態度都沒有,為了這個去圖謀吳嘉善家人的性命,說實在的他還真下不了這個手。

美國的生活實在是太過安逸了,這些留美幼童們對一點戒心都沒有,他們只看到了諸如陳蘭彬、吳嘉善之輩的守舊,卻沒有看到自身毫不遮掩的行為。要知道陳蘭彬和吳嘉善都是進士出身,以他們的身份肯出洋算是極大的進步了,本來這種人都是屬于可以爭取的同盟,但不管是容閎還是幼童受當地寄宿家庭的影響,使得他們的行為明目張膽將本來的同盟逼到了對頭的地步,若是王伯良是學監也會如此做——連辮子都給剪了,出于職責學監再不有所表示的話,那朝廷這棒子下來就要打在自己身上了。正因為如此王伯良才不願意采用殺人的手段,而眼下時間緊迫就要輪到他重新考慮這個問題了。

對于王伯良的話,容揆和譚耀勛並不陌生,幾年前王伯良臨去德意志之前便在留學生暑期聚會上提及這三個要求,現在他們回過頭想想一切都變了模樣——原本還有一個能夠讓他們服氣的人約束他們,而王伯良走後留美幼童們信教幾乎是普遍情況,十字架吊墜都已經帶到了肆業局大樓中,談戀愛的也不少,準備剪辮子也有。話說吳嘉善對他們打罵、罰跪等沖突有不少都是因為他看到留學生中帶著基督教徒的吊墜、耶穌畫像之類的東西而引起,吳嘉善的粗暴和留學生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畏使得雙方勢同水火,現在被中止了學業後他們兩人才會反思一番,可是卻已經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王伯良將容揆和譚耀勛安排在一間很有檔次的洋商賓館中,好好休整了一番,轉天看他們氣色精神起來後才雇了一輛馬車將他們拉到快接近直隸總督衙門附近的一條街口邊上下車步行去總署。容揆和譚耀勛覺得王伯良的舉止太過不可理解,便問道為何不直接坐車去總署,王伯良意味深長的看了看他們說道︰「別忘了你們都是代罪之身!不管你們願不願意,待會去求見中堂大人的時候一定要用懊悔的表情,如果還覺得自己剪辮子是對的話,那咱們也不用去總署了,我直接把你們兩個扔進海河一了百了……」

容揆和譚耀勛見王伯良雖是一臉平靜,但是這冷冰冰的言語卻讓他們兩個不禁心中一緊,不知為何他們覺得若是自己在李鴻章面前還不以痛改前非的面目承認自己的錯誤的話,那王伯良估計可能真的要了他們兩個小命。于是兩人便認認真真的如同準備考試一般開始詢問王伯良一會要見李鴻章應該注意什麼,該怎麼行禮、怎麼說話……

「你們也大可不必這麼緊張,李中堂不是三頭六臂的怪物不會吃人,說實話我覺得他很大可能讓咱們等上一天也不會見我們……」王伯良看他們兩個的小心樣,也不禁有些心軟,話說自己在這個時代的年齡比他們兩個都小,但是自己前世穿越過來之前可是要奔四的人了,這兩人在自己的眼中也不過是出于青春叛逆期的孩子而已。

兩人听後一愣,不過卻點點頭,反倒是王伯良看了愣了一下。如果說先前王伯良承諾為他們提供後續的學費和生活費讓他們安心,後面回國之後在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之後,他們對王伯良也只剩下佩服了。原本在離開美國之前,王伯良在留美幼童中就有著非常高的威望,小孩子崇拜的是學習成績、游戲能力,無論比什麼王伯良都遠超同伴們的水平,當同學們還在畢業典禮上演講被當地報紙贊嘆的時候,他早就在全美各大報紙上發表政治外交評論了,並且因此受到過總統的接見,這簡直如同神話一般。時間雖然讓一些事情遠去,但王伯良很快用不到一天的時間在他們兩人心中重新樹立了更牢固的信賴。

「那我們豈不是白來了?」

王伯良搖搖頭說道︰「怎麼會白來?當初我歸國的時候第一時間求見李中堂,不過那個時候剛上岸連換身衣服的時間都沒有,身上穿著的還是德意志帝國陸軍軍服,估計是中堂大人看不過眼便故意不見,後來第二天我換上長衫才見的……所以說李中堂別看是國內辦洋務最多、成就最大的人,但是他骨子里面還是很傳統的,這也是我為什麼讓你們換衣服的緣故,至于馬車西味太重,若是有人多嘴說不出會多生出什麼事端……不過我覺得如果你們能夠委屈一下自己,也許過關會輕松一些……」

「需要我們做什麼?」

「其實我們這些出洋幼童的根基並不在朝廷,無論當初容閎先生的設想還是到最後的實現都是由曾文正公與李中堂的推動,朝廷對出洋幼童有如何看法全取決于李中堂如何去看。按照我的意思若是你們能夠跪在總署大門外以表示自己的誠心,相信中堂大人對自己的學生理應不是鐵石心腸之人,也會真的怪罪你們,就算今天見不到中堂,這件事也就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了……只是這樣做你們肯定是要臉上過不去的,而且現在你們的辮子都剪了,事情已經發生再做什麼都于事無補,李中堂也不可能再送你們去美利堅合眾國完成學業,最多是在你們的任用上有所改變而已,若只是這些就有些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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