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輛攻城車,一日夜制成。攻城車有四輪,上以鐵索懸包鐵撞木,再用木板制頂,上面裹上厚實銅頁,既能防箭矢巨石,又能防火攻。
清晨大戰開始,李勛卻不讓攻城車出動,仍然先以井欄吸引火力,雲梯隊搶佔城牆。
秦軍一上來就投入半數兵力,張遼只得全軍上陣,分段駐守。只要能守住兩天,下邳、北海援兵就會趕到,因此張遼也不懼傷亡,從容部署。
雖然秦兵數倍于敵,但城牆就那麼長,雲梯數量也有限,不可能同時壓上。魏兵居高臨下,木石無算,秦兵前僕後繼,源源不斷,戰事一度陷入膠著。
人力有時盡,只能在攻城器械上想辦法。
一聲海螺鳴,秦軍井欄射出的箭矢突然換成火箭,打了魏兵個措手不及。人頭攢動的城頭上,火箭落下,幾乎個個不落空。不時有燃火的魏兵慘叫著跳下城頭,抓住雲梯上秦兵,一起滾落下去。
絕境中的人,往往更加危險。明知必死,死前也要拉一個墊背,這才是軍人鐵血。
「大帥,秦軍出動攻城車了!」張遼副將臧霸忽然驚叫。
借著突施火箭壓制城頭的短短一瞬,秦軍陣中暗藏許久的攻城車終于出動。兩排大力士舉盾推車,由慢及快,漸漸飛奔起來。
眼看攻城車瞬息到達城下,張遼雙眼一眯,冷然傳令道︰「把弩車搬上來!」
只見城上魏兵紛紛讓道,一架黝黑巨弩被晃悠悠抬到垛口。
此弩車上端形似秦兵擅長的手弩平放,下端為雙輪橫木,雙輪在前,橫木著地,上下用一根堅實原木相連,立在城頭,穩如磐石。十二個健壯弩手扯動弩弦,掛在機括上,然後一一裝上六支巨箭。
這些巨箭形如長槍,箭頭直尖,不帶倒鉤,尾部卻用長繩系在弩車上。箭桿用的是結實的鐵力木,跟弩車一樣用桐油涂的黑亮,似猛獸尖牙,擇人欲噬。
另一弩手通過弩機上方的望山,略作瞄準,便推動機括,「錚錚」聲中,六道黑影瞬息射出。
再看時,攻城車旁邊一溜尸體,一排大力士連人帶盾串成一串,斜釘在地上。後方一架井欄側木中斷,整個欄身晃動了幾下,轟然倒地。
突遇意外襲擊,秦軍一陣慌亂,攻城車也因為少了一邊推手,驟然減速。嚴顏大怒,提刀拍馬趕到陣前,厲聲喝止。
「哈哈!想不到這弩車竟如此厲害,秦兵這下有苦頭吃了。」臧霸欣喜若狂,大帥暗藏這一殺手 ,果然值得。
張遼指揮弩手攪動滾軸,回收巨箭,方嘆道︰「這弩車打造不易,而且容易損壞,本想留到危急時刻才動用,但現在卻不得不舀出來了。」如此說話,雙眼卻止不住喜意。
臧霸卻道︰「如果再有十架弩車,就算有百萬雄兵,也攻不破這笀春城。不過四門各安置一架,應該能防的住區區二十萬秦軍了。」
「那是!此戰之後,定要上奏陛下,搜羅國內名匠,說不定還能像這弩車一樣,找出來失傳的打造圖。」張遼得意非常,按劍撫須,等看第二波巨箭效果。
李勛身在中軍,自有快馬往來打探消息。得知四門都被魏兵殺傷力巨大的弩車所阻,井欄也損毀數架,李勛心下大急,傳令各路加強攻勢。
若是攻城車再不起作用,那這次攻城就難以取勝了。
嚴顏所領一軍,就在中間前方,時時刻刻被李勛關注。老將嚴顏見攻城車逡巡不前,心中怒極,一把搶過衛兵手中大盾,下馬頂著箭雨,沖上戰場。
主將冒死上場,秦兵士氣大振,一個個如同打了雞血,吼叫著掩護嚴顏前沖。
嚴顏一口氣跑到攻城車旁,補上空缺推手位置,奮力推車。眼見嚴顏須發皆張,目露凶光,一眾推手也鼓動全身力氣,拼死前進。攻城車終于在第二波巨箭到來前,被推到城門處。
弩車不能直直往下射擊,只能眼看攻城車一下又一下沖擊城門。
攻城車到位置以後,不需走動,後拉撞木即可。
「咚!」城門晃動,上方簌簌落下無數碎石,敲在攻城車銅頂上當當作響。
「咚!」又一下,城門上被撞木擊中位置,「 嚓嚓」裂縫四起。
「 !」這一下撞木直接穿透城門,將後面門閂撞斷。
秦兵歡呼一聲,直接推著攻城車頂開城門,將為數不多的守門卒震倒在地。嚴顏大喝一聲,舉盾跳上攻城車,催促推手加速。畢竟還有一道城門,那才是敵人防守重點。
攻城車如同蛇頭,牽引秦兵穿過城門洞,直入甕城,撞向第二道城門。
甕城四面城牆上立即射下無數箭支,但秦兵早有準備,巨盾覆頂,毫發無傷。
攻城車勢如破竹,加速再加速,「 啷」一聲撞上內門,內門竟然應聲而破。嚴顏大喜,高喝道︰「讓其他三路看看我們的厲害!先攻上城頭的,官升一階,賞金千兩!殺!」說罷一躍跳下攻城車,揮刀砍死一個掙扎欲起的魏兵。
城破了!秦兵轟然吶喊,嗷嗷叫著沖進內城。
雙門一破,如河堤決口,黑甲洪流瀉入城中,魏兵觸之即死。城外李勛趁勢發動總攻,早已看的熱血沸騰的五萬中軍齊齊喊殺,緊跟嚴顏部下穿門入城。
大勢已去,無力回天,張遼摘下頭盔,仰天哀嘆一聲。臧霸猶自指揮士兵堵住上城階梯,垂死掙扎。但城外秦軍雲梯隊尚在,月復背受敵,驚惶的魏兵哪里守得住?
嚴顏領頭殺上城牆,瞅準一個將領模樣的家伙,砍翻礙事小兵,直直殺將過來。
此人正是臧霸。臧霸眼見來將渾身浴血,白須染紅,面目猙獰,早已泄了膽氣,舉刀胡亂抵擋一陣,便被一刀砍中面頰,哼也沒哼一聲,就此倒斃。頭破血流,腦漿迸裂,嚴顏一腳踏過,直如修羅降世。
「叮叮當當」一陣亂響,附近魏兵紛紛棄械,跪地投降。
嚴顏哈哈大笑,指揮一個小隊收集兵器,看押俘虜,其余人等繼續沿城牆掃蕩。
日懸中天,暖陽灼臉,轟轟烈烈的笀春之戰漸漸收尾。滿城秦兵歡呼聲中,李勛策馬上城,來到張遼面前。
「你可願降?」
張遼緩緩抬頭,看了看雙眼洋溢著光芒的秦軍將士,那是百戰百勝之師所特有的氣勢,是每一個征戰沙場的老將畢生所求的無敵雄師。
「在下願降。」張遼單膝跪地,沉聲說道。
李勛笑意盎然,下馬親自將其扶起。
「哈哈!得文遠一人,勝過得揚州數郡。朕未從軍時,就不時听說文遠在呂布帳下,率騎兵縱橫天下,實在是蓋世英雄,令人欽佩。」
張遼慚愧道︰「張某無用之人,不能保舊主周全,哪里稱得上什麼‘英雄’?」
李勛擺手道︰「哪里話!那是他們時運不濟,籌謀不足,怎麼能怪到文遠頭上?」言罷氣勢一轉,環視眾人道︰「好在天下諸侯一個個覆滅,這紛亂天下終于快要安定,無數前輩英雄為之奮斗不息的太平治世就在眼前!諸君,還能建立多少功業,就看你們的了!」
眾將雙目熱烈,紛紛高喝,張遼也不禁融入其中。
「嚴將軍,你怎麼了?!」忽然趙雲一聲驚叫,急忙扶住嚴顏。
只見嚴顏面目泛青,汗如雨下,雙手緊緊按在腰間,已經站不住了。
李勛快步排眾而出時,嚴顏腳下已是一灘鮮血。李勛忙命人招軍醫過來,嚴顏卻竭力伸手止住,咬牙忍痛道︰「主公,不必費事了。」
說罷一陣壓抑咳嗽,又苦笑道︰「到底是老了,老了,身手大不如前了。不過能跟主公君臣一場,末將已經心滿意足,不敢再有奢望,不然老天也不會放過我了。」
止住要說話的眾人,嚴顏顫抖著說道︰「將軍百戰死,馬革裹尸還。我戰死的部下還在等著我呢,我這就來……」
言罷定定的看著前方,目光漸漸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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