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說什麼說得這般高興?」
幾人轉過頭去,只見謝微行邁著閑適的步子向他們走來。許多天未見他了,他似乎消瘦幾許,安虞心下暗道。
「主子。」
「還以為你不在莊里呢!」安虞輕聲說道。
謝微行揮了揮手,綠依拉扯著不情不願的小元輕手輕腳地下去了。他則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小榻的旁邊,毫不客氣地拈起一塊糕點,嘗了嘗,頓時眯起了眼楮,點點頭,稱贊道︰「這點心不錯!」
安虞笑了笑,看著遠處直瞪眼的小元,說道︰「自然是好吃的,否則小元也不會這般討好地送過來了。」話音落下,謝微行也循著她的目光望了去過,一眼便看到了小元那一臉心痛的表情,立馬便笑出了聲。
「這小丫頭,對你倒是真心實意。」
「這是當然!」安虞驕傲地說道,「我來這里,難得能踫上一個這般好的人,就算是上一輩子,除了父母,也沒有什麼人會像她一樣的了。」
安虞提起父母,神情有些憂傷,謝微行無奈一嘆,拍了拍她的背,道︰「這里還有我。」
雖然他的話語很輕,卻讓她的心頓時滿滿的充溢著溫暖。安虞略微有些別扭,便轉移了話題︰「你前幾天做什麼去了?怎麼一直沒有見著你?」
「呂家的事,」他臉上的笑漸漸隱去,面無表情地看著遠處,輕聲道,「他們該走到盡頭了。」
聞言,安虞的心一寒,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臉上竟然難得地這般嚴肅起來。想了想。她靜靜說道︰「滅了呂家,楓弄山莊會有什麼影響?郁家堡會有什麼影響?」
謝微行頓了一頓,這才回答道︰「不會有什麼影響,郁家堡有郁塵在,更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似乎察覺出他的不高興,安虞只好又轉移了話題,不敢再糾結郁家堡的事情了。
真被謝微行說中了,呂家氣數將盡,已經走到頭了——
這一日早朝,呂琮與呂一祥一如既往地走進朝殿。今日殿門外的把守有些不對勁,然而兩人都沒怎麼在意。進了殿中,兩人的身形還未站住。殿門便狠狠關閉,殿外的侍衛將殿門頂住,圍了一層又是一層,便有二十名侍衛死死將他們圍困,呂一祥腰間帶著大刀。而且宮中又有呂家的人,即使這二十名侍衛人高馬大,身懷絕技,也無法將他困住。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對朝廷重臣如此無禮!」呂琮大聲吼道,顯然已經是怒到極致了。
然而沒有人回答他。呂一祥大刀掃過,帶出一道勁力十足的刀風,將抱著他腿的侍衛一刀掃開。沖向呂琮,將困住他的侍衛也一並解決,血濺三尺,無一人膽怯,掃開之後。再次齊齊跨上前,紛紛抱住了他的雙腿。不讓他動彈一分。
呂一祥雙眼一眯,舉起大刀,對著身前的一人便直直在落下,直直地貫穿了那個侍衛的身體。一聲慘叫,兩旁的侍衛皆是白了白臉,卻依舊沒有人退卻。
「叫那個老皇帝給我出來!」呂一祥大吼一聲,奮力邁出右腳,將死死抱著自己右腳的兩人一腳踹飛,反刀又解決了左後側的一名侍衛。
「我呂家輔佐中幽三代皇帝,你們竟然就是這樣報答我呂家的嗎?!」呂琮亦是什麼也不管了,慌張地大聲斥責道,「如果我呂家真有哪里不對,皇上盡管說出來便罷!何必耍出這種卑鄙手段!」
回答他的,依舊是剩下的幾名侍衛的蜂涌而上,呂一祥眼一紅,微微眯起,迎著那些侍衛,雙手緊了緊握刀的手……
听著朝殿中的響聲,坐在隔壁的萬俟僖微微動容,臉上似有不忍不色,而他身旁的萬俟沁則閉著雙眼,一語不發。站在他們身後的,還有朝中的幾名大臣,除去呂氏父子,原本應該還有二十幾人,然而此時他們不足十人!至于其他的大臣在哪里,誰也不敢問出……
「啊——」
隔壁的聲音漸低,就在眾人以為都已經結束的時候,猛然一個厲聲尖叫,將眾人都從沉思中拉醒過來,他們紛紛對視了一眼,臉色無不煞白。前幾日皇上不是連呂家勾結北翼的事情都能夠包容得下嗎?為何此時卻突然將其誅殺?而且還是這般神不知鬼不覺的?沁王爺竟然也被請來了,難道這一切都是已經安排好了的?
「報——」
門外侍衛高聲唱和道。萬俟僖昏花的眼楮輕輕睜開,揮了揮手,殿門頓時大開,門外跪著的,正是剛才指揮了侍衛對付呂琮和呂一祥的首領。他一身白色錦衣軟甲,頭上羽翎高高揚起,章顯著他身份的不一般。
「皇上,呂氏父子已經被亂箭刺死!」
簡單的一句話,瞬間讓所有的人心神一震,紛紛舉目望去,首領低著頭,恭恭敬敬地跪在距殿門三步遠的地方。萬俟僖嘆了口氣,緩緩道︰「呂氏……該死。」
莫名的兩個字讓所有面色各異,只有萬俟沁嘴角浮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天未亮,一隊快馬停在了呂家的門前,打頭的那人,光滑的下巴,手執一支雪白的佛塵,微挑的眉尖令他看上去有些怪異,他手中的金黃的聖旨亦亦閃著光芒。
稍一整理衣冠,他揚聲便唱和道︰「聖——旨——到——」
開門的人見到他,連忙躬著身子請安︰「見過張公公!」
張公公並未理會他,只是向著里面走去。
冗長的聖旨壓在呂彥彬花白頭頂上,沉重的帽子令他趴在地上,竟直也直不起身子來。他痛哭流泣,痛心疾首道︰「我要見皇上!」
****
昏暗的牢房中,一個人披頭散發的人呆坐在角落的草堆上,老鼠從他的身邊爬過,他也毫無所覺。牢門外偶爾有一兩人走過,他便警覺地爬起。但是牢房中只有獄卒才會在那里走過,他只能一次一次地失望,而後爬回那個角落。
忽然一聲鎖鏈聲響起,角落里的人影動了一動,就要爬起,似乎想起什麼,便又坐了回去。沒過多久,便有一個腳步聲漸漸向這里走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角落里的人耐心地等待著,那個腳步聲終于來到他的牢門口,透過昏暗的火把,他可以看清那個人身穿著一件黃色底的黑色的龍紋的錦袍,身材高大修長,因背著光,他的模樣十分模糊。
「呂老。」
「是你?!」角落里的人听出牢門外的人的聲音,驚了一驚,月兌口而出,「怎麼是你來?」
門口的人低低笑出,口氣輕快地說道︰「不然呂老還希望是什麼人來?皇兄嗎?你覺得以他的身體,能來得了嗎?你又以為,他來了便會放了你?」
一連幾個問題,呂彥彬臉色一次比一次差,他盯著門口的人看了好一會兒才嘆道︰「王爺果然棋勝一著!老夫,認輸了!輸得五體投地!」
「呂老明白便好。」萬俟沁嘴角含笑,不急不徐地說道。
「老夫只想問您一件事情,」呂彥彬艱難地抬起頭,「你當初明明有機會登上那個位置,如今這情形,那個位置遲早,也會落到你的手里,即使我讓祥兒廢了你三萬兵力,你照樣可以穩穩當當地坐上去,為什麼?為什麼你不下手?」
呂家一直就是為了皇室而存在著,只要存在一絲危險到皇位,呂家便會挺身相護。然而這百年前,也只有萬俟沁才會將自己隱藏得如此之深,呂家一再將他逼到一無所有,萬俟沁照樣可以卷土重來,就如同現在。但是,萬俟沁並沒有因此而一步登上皇位,這個原因,一直困擾著呂彥彬。
「呂老說笑了,皇位自始至終,都需要德才兼備之人才能坐好,本王自認無德無才,只願一輩子做個閑王,只要這個江山穩固,只要那個位置依舊姓萬俟,那麼誰做,又有什麼關系?」
呂彥彬沒有想到萬俟沁竟然會作出這樣的解釋,仰起的頭,一直愣愣地盯著他,似乎想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一絲異樣,然而他什麼也沒有看到。萬俟沁一直保持著那一抹淡淡的笑意,並無半絲做作,也毫不虛偽。
他終于點了點關,輕輕閉上了眼楮,喃喃道︰「難道真是我錯了?」
萬俟沁低低道︰「呂老自然是沒錯的。但是你沒錯,不代表你的兒子孫子沒錯。」
「什麼?」
「呂老想必到現在也被你的好兒子好孫子蒙在鼓里罷!這信,確實是真的。」萬俟沁從身上取出一封信,正是那日鐘離遞到皇帝手中的信函。
呂彥彬連忙伸出手接過,借著牢房外的火光,眯著眼匆匆看了看,臉色頓時白如紙,手上抖,那一封信便如秋風般被抖落,飄揚落地,不可置信地望著他︰「這、這這不可能!」
「本王,何必騙你?」
聞言,呂彥彬猶如雕像一般,瞬間崩塌,攤坐在地,雙目無神,嘴里一直喃喃念叨著。萬俟沁深深地看了眼他,轉身悄然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