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愛莉走在一起,耐維爾總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卑微感,他感覺自己似乎也是那群骷髏僕從中的一員,只不過能和「主人」對話而已。
「愛莉,你是從哪里弄到那件‘靈魂帷幕’鬼魂戰甲的?話說它+1技能和無法冰凍的屬性,還是擁有‘蛇魔法師之皮’海蛇皮甲之前,非常不錯的蘀代品呢。」耐維爾沒話找話的對走在他身邊的死靈大小姐開口問道。
愛莉似乎還在為剛剛他懷疑自己人品的事情耿耿于懷,愛答不理的哼了一聲,並沒有回答他。耐維爾踫了個軟釘子,有些無趣的嘆了口氣,說實在的,如果不是因為回客棧時兩人同路,他大概也不會主動來招惹這位多少有點小姐脾氣的女孩。
「那是托爾先生贈送的禮物。」多嘴的阿齊尤卡茲突然從耐維爾背後冒出頭來,拖著鐵石魔那獨特的金屬摩擦感十足的長音,喋喋不休的在他耳邊制造起噪聲來,「主人才不會取用這麼低級的物品,而愛莉大人的等級又不夠,是不可能打得到28級適用的鬼魂戰甲的。上次相約品茶時,托爾先生听愛莉大人說起了自己的苦惱,所以才盡自己的能力,為她弄到了一些裝備。除了那件戰甲之外,還有‘喬丹之石’和‘艾利屈之眼’呢。」
「又多嘴!」愛莉狠狠地瞪了阿齊尤卡茲一眼,氣呼呼的看著已經了解了全部「內幕」的耐維爾。耐維爾無奈的聳聳肩,他知道的,愛莉的養父一定不想讓她過多的涉及天堂與地獄的戰爭,因為作為守護者,他只能充當交戰雙方是否違規的「裁判」。但是愛莉似乎非常向往像其他涅法雷姆勇士一樣,在這個充滿變數的世界中盡情冒險、游歷,所以,她才會想盡一切辦法,甚至不惜從別人那里接受饋贈。
可是,托爾這個喜歡佔小便宜的家伙,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慷慨起來了?耐維爾想來想去,最後仍然連連搖頭,肯定這只是表面現象而已。一個連幾十金幣的鑒定費都要討價還價、還從來不肯給人小費的鐵公雞,能隨隨便便把暗金裝備送人嗎?即便「靈魂帷幕」是他用不著的低等貨,他就算是出手賣給商人賺上個幾萬塊錢,也不會白白送給別人的。
當然,除非這個人對他很重要。
「呃……愛莉,我想問一下,就是關于托爾和你父親的關系,你了解多少呢?」耐維爾猶豫了一會兒,考慮自己的問題是否有不妥之處,然後才開口打听了起來。
「幾乎一點也不知道。」愛莉搖了搖頭,又看了看阿齊尤卡茲和骷髏們,那幫榆木腦袋像模渀秀一樣,跟著她晃起了頭,「我只知道,父親因為看在希沃的面子上,總是幫助他,不過他本人與希沃的關系似乎並不是很近,而是他的一個什麼朋友……哎呀,總之這些人際關系很復雜啦。不過呢,托爾先生是個很和氣的人,對我的技能創新很感興趣。在他的幫助下,我學會了像專業的刺客那樣,使用遠程投擲版的淬毒匕首。以前我太傻了,總是用匕首投擲,而現在,我已經改用不是一次性消耗品的飛刀了。不得不說,那真的很有意思呢!」
「飛刀?!」耐維爾微微皺了下眉頭,想象著一個死靈法師使用淬毒的飛刀,躲在一群召喚物身後,挨個點射敵人的場景,似乎有那麼一點不和諧,「我說愛莉啊,那你的那把‘靈魂收割者’鐮刀……」
「換副手啊,攝取靈魂營養的時候,還必須用到它呢!」愛莉大概已經把剛才的不悅拋到了腦後,因為耐維爾提到了她最得意的改進死靈法師技能的事情,「我的下一步目標呢,就是要讓蘀代骷髏的幽魂們更加強大起來,不僅要實體攻擊免疫,還要讓它們磨練成為毒素免疫的強力肉盾!一旦它們有了更強的糾纏能力,我也就可以安心的使用詛咒和毒匕首,進行遠程打擊了。」
「也就是說,大小姐您的修行模式其實是……變相的毒素加召喚?」耐維爾苦著臉搖搖頭,表示無法完全認同,「那你今後想沒想過用到毒爆新星呢?那可是毒素技能的30級終極技啊!一般毒招死靈都是用它做主攻的。」
「那玩意太臭了,反正我不喜歡。當然,簡單修行一下,以增進毒素方面的知識,來為淬毒匕首上加入新的毒液做經驗的積澱也不錯嘍。」愛莉的眼神,好像在說「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她看了看耐維爾,輕松的一笑,「放心啦,毒匕首的傷害那麼高,還有降低抵抗詛咒,幽魂們又是極能纏住敵人的,只要我修行成功,一定沒有我對付不了的怪物!」
「可是……」耐維爾想要對愛莉說明,毒匕首的傷害只是虛高,因為持續時間太久,平均到每秒鐘造成的傷害其實是非常可憐的。但看著她一副極有干勁的模樣,又聯想到她隨時隨地可以召喚到一大批強悍的打手,說多這些也于事無補了。于是,耐維爾把快要吐出嗓子眼的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不過,耐維爾的腦袋,今天確實活動的太過頻繁了一點。就像一個走火入魔的書呆子那樣,心里裝滿了各種疑惑和猜測的他,觀察道路的眼楮,略略「怠工」了一小會兒。
「哎呀!」一個嬌弱到略顯病態的少女聲音,突然在耐維爾的耳邊響起——那的的確確是「耳邊」,因為悶頭想事的耐維爾,不小心一頭撞到了一個站在路邊的女孩的肩膀上。
襲人的清香氣味,瞬間讓耐維爾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恍惚間,他迷離著雙眼,看到了那個被他撞到的女孩子,內心深處的原始沖動,差一點被激發出來。
女孩穿著一身頗有次大陸風情的淡黃色衣褲,頭上罩著透明的紗質頭巾;被耐維爾不小心觸到的香肩在外,略顯暗色的肌膚讓她看上去簡直如一件美到極致的雕塑;金絲一般柔滑發亮的長發,嫵媚的垂到傲人的胸前;柔若無骨的雙手,有些惴惴不安的捂住微微起伏的胸口;寶石藍色的大眼楮緊緊地盯著與她有身體接觸的耐維爾,只不過那雙深邃的瞳孔中,似乎缺少了一點勾人魂魄的韻味。
「對……對不起!」耐維爾刷的一下撤回步子,對著受驚的女孩來了個九十度深鞠躬。但是,他連著鞠了三個躬,說了無數道歉的話,卻沒有听到那個金發靚女,回答他一個字。
耐維爾越發覺得詭異,直起身子來,壯著膽仔細觀察了一番眼前這個美女。她只是那樣目不轉楮的盯著自己,神情好像有些慌張。不過那不像是感覺自己遇到危險時躍然而出的警覺,更像是一個從屠宰場逃走的小羊,看到追逼過來的屠夫時,那種絕望和恐懼。
令耐維爾更加驚奇的事情,緊接著發生了。金發女孩所站的地方,是一個出售各種女孩子使用的小物件的地攤,而它銷售的貨物中,最受歡迎的恐怕要數從東方大陸販運過來的雨林巨藤葉制作的遮陽傘。就在耐維爾與金發女孩對視的時候,一把被顧客撐起來驗看的陽傘突然收起,另一個女孩露出了她同樣清秀,卻也同樣木訥的臉龐。
她留著一頭淡青色的長發,與金發女孩在五官上略有幾分神似,看那身只是色調不同,款式完全統一的裝束,耐維爾就猜得出來,她們一定是一對姐妹。但是,青發女子看到耐維爾之後,也是一樣用毫無生氣的目光看著他,什麼話也沒有說。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氣氛越來越詭異。好像在煎熬中度過了幾個世紀的耐維爾,感覺自己快要被那兩雙無機質的眸子,盯到狂飆冷汗了。一旁的愛莉也覺得事有蹊蹺,但看著兩個女孩比身為半個死靈的她還要詭異的氣場,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姐姐……」終于,一個如歡跳的小兔子一般輕快的女孩聲音,打破了幾乎凝固的空氣。耐維爾和愛莉循聲望去,只見金發和青發的兩個女子,都將緊盯耐維爾的目光,轉向了身後。一個與她們身著同樣款式,只是顏色為玫瑰色的服飾,留著一樣發型的粉發女孩,背著雙手,以俏皮的一步一跳,走了過來。
雖說三姐妹相貌各有千秋,但這個顯然是小妹的粉發女孩,卻因為陽光朝氣,而賺足了印象分。與兩位跟雕像無異的冷美人姐姐不同,她一來到耐維爾面前站定,那種呼之欲出的青春與性感的完美結合,差一點把自詡不為紅顏折腰的耐維爾,震得兩腿發軟。
「你們好。」粉發女孩很禮貌的與耐維爾和愛莉打了聲招呼,「對不起哈,我的姐姐們害了點病,反應上略有些遲鈍,沒有嚇到你們吧?」
「哪里哪里。」耐維爾連忙賠笑道,「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才對,剛剛走路不長眼,結果無意冒犯了你的姐姐們,實在抱歉啊。」
「他總是這樣,除了昏迷不醒的時候,大腦里總在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愛莉看著耐維爾有些發飄的身形,沒好氣的補充了一句。
「沒關系啦。」粉發女孩推了推還在用呆若木雞的眼神直盯向耐維爾的兩位姐姐,請她們暫時閃到一邊去,「我叫娜蘿卡,我們三姐妹是來魯•高因的亞特瑪客棧‘打工’的,請問你們……」
「我叫耐維爾,這位小姐名叫愛莉。」耐維爾總算解月兌了那令人渾身不舒服的眼神的壓力,向主動自報了家門的娜蘿卡介紹起來,「咦?這麼巧啊,我和愛莉也都在那間客棧入住呢。」
「唔?那你們可不可以幫忙指引一下道路啊?我們剛來這里,還有點人生地不熟呢。」娜蘿卡好像喜出望外,雙手合在胸前,向耐維爾求助道。
「舉手之勞嘛,當然可以了。」耐維爾看了看愛莉,「那我們帶她們一起走吧?」
「你愛領路就領唄,反正我暫時還沒想回去。」愛莉白著眼楮瞟向一邊,沒有理會耐維爾,「不過小心看好那兩位生病的小姐哦,看她們的模樣,要是一個沒盯住,被人拐跑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呢!呵呵,希望她們的病情不要進一步惡化下去,否則,不定哪個晚上,我就要有鮮美的‘加餐’了。」
「哎……」耐維爾看著丟下這麼一句冷冰冰的話,便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的愛莉,無奈的嘆了口氣。
「抱歉啊,耐維爾先生,我們是不是惹你女朋友生氣了?」娜蘿卡小心翼翼的問道,那純純的表情就像一只蜷在灌叢中,受驚的小松鼠一般,「還有,她說的‘加餐’是什麼意思?」
「這個……只是一種修辭手法吧,我猜。而且……我們根本不是你說的那種關系啦。」耐維爾無奈的搖了搖頭——常常采集即將夭折的妙齡女孩的靈魂,藉此維持生命的愛莉,總讓人有一種敬而遠之的畏懼感。再說,他這一窮二白的平民,哪里配得上愛莉那位千金大小姐,充其量就是她眼里一個懂事點的僕人。只不過,一來耐維爾想要通過她,緩解與其養父的緊張關系,所以不得不放縱她一點,二來愛莉很多事情做的並不是很過分,更有為他療傷的恩情揣在心頭,再加上耐維爾感覺在她身邊,每時每刻都能享受秀色可餐,以上種種,也就促成了他對愛莉的各種遷就。
而現在,愛莉顯然覺得自己不可能在娜蘿卡三姐妹的面前佔到什麼便宜,于是「知趣」的退讓開來。而本就有些尷尬的耐維爾,現在陷入了更加尷尬的境地,被三個美女簇擁,而且其中兩個總是以怪怪的眼神盯著他看,就這樣,四人無比別扭的走向了亞特瑪客棧。
「娜蘿卡,你們去客棧‘打工’,具體是指什麼呢?」耐維爾忍受了那令人發毛的目光一小會兒後,不得不與三姐妹中唯一的正常人娜蘿卡搭話了。
「從我們身上的這套打扮,難道你沒看出來嗎?我們姐妹在商道驛站可是小有名氣的舞娘呢。別看我的姐姐們現在有些冷冰冰的,但一旦有樂曲助興,我們的舞可以征服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想不想到時候也來看看呢?」娜蘿卡不無自豪的微笑著說道。
「哦……原來如此。」耐維爾的好奇心被撩動了,不由得他不繼續問下去,「娜蘿卡,我知道這樣問可能有些冒昧……呃……關于你的姐姐們……我怎麼感覺,她們看我的眼神,好像既充滿了恐懼,又有些期望什麼的意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說實話,她們再這樣看下去,我覺得自己今晚都要做噩夢了。」
「這……其實都是一些有點難以啟齒的事情……」娜蘿卡垂下頭去,臉上的笑容頓時煙消雲散,「姐姐們以前和我一樣活潑。但是,兩年前,她們在坎都拉斯舊國度的領土上,同時愛上了一位屠魔的勇者。那時候我還小,不懂得許多,但我知道,自從那個與眾不同的男人消失以後,我的姐姐們就是這副模樣了。」
「難道……他戰死了?」耐維爾清楚地感覺到,這個故事已經開始向著無比悲涼的方向發展了下去,于是,他改用了一種柔和的口吻,向娜蘿卡詢問道。這樣做,大概還不會讓深受刺激的另外兩個女孩,因為回憶起往事而陷入痛苦的深淵。
耐維爾考慮的還算周到,金發和青發的兩個女子,仍然用木訥的眼神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一點也沒有變化。這說明,她們不是忘記了過去,而是已經被那些沉痛的往事,徹底摧垮了脆弱的心。
可是娜蘿卡的回答,令耐維爾稍有些意外︰「不,他沒有死,只是失蹤了。我對那個男人了解的並不多,只知道,他除了我的姐姐們之外,還和很多其他的女孩子有交往。她們每一個都會在得到他的幫助之後,無法自拔的深愛上他。而當他從世界上消失以後,這些可憐的女人,結局似乎都不怎麼好。」
「什麼?會有這種事?!」耐維爾的反問是蒼白無力的,娜蘿卡姐姐們的遭遇,究竟是因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一位仗劍江湖、四處欠下風流債的翩翩俊男,雖然不是他這位不討女孩子待見的「矮矬窮」可以比擬的,但總的來說,他們還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擁有締造者無窮無盡的力量。
芬里爾曾經說過,對付那些瘋狂收羅妹子的情種,他們采取了很禮貌的「請出」的方式,將他們放逐出了庇護所世界。但其後果,看來比耐維爾想象的要嚴重得多。娜蘿卡口中的「結局不怎麼好」,似乎尚有無限的想象空間,除了像她的姐姐們這樣,成為沒有意志的行尸走肉之外,可能還會有更加痴情的烈女,為了那個主角光環大開的家伙,殉情也說不定呢。
媽媽咪呀!真是羨慕嫉妒恨啊!
耐維爾真的很恨那個家伙,因為他的出現,給這個世界留下了那麼嚴重的後遺癥。不過再往深處想一想,處理這件事的守護者們,是否也因沒有將後果考慮周詳,而同樣難辭其咎呢?
總之,這是一個永遠說不清的糊涂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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