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翼睡得正熟,被一串手機鈴聲吵醒。
發現是陌生號碼,就被他隨手掛掉了。燻听見動靜推門進來,恰好輸液也快完了,就守在他身邊閑聊,等會拔針頭。
「還想睡嗎?」燻模了模左翼的額頭,已經不是很燙了。
「外面還在下雨嗎?」左翼探出頭,窗簾被燻拉上了,雨聲仍然在持續。
沒有任何征兆的暴雨,在這種天氣里,躺在被窩里睡一覺再好不過了。
「對,下半夜可能就停了。」燻把他的手從被子下拿出來,小心揭開膠紗,將針頭拔下來,「要不要吃點東西?」
「沒胃口,我還想睡覺。」左翼哼哼著,燒退後整個人有點虛月兌無力,出了一身的虛汗。
「好。」
燻拿走他的手機,打算起身離開,衣角卻是被左翼忽然抓住,他腦袋埋在被子下,支吾道︰「你陪我睡吧。」
「我去關客廳的燈。」燻輕笑一聲把他的手放回去。
左翼往被子里蜷縮了一下,抿了抿唇。以前發燒都是自己硬撐的,從來都沒有人在身邊照顧自己,可以讓他有這種機會撒嬌求陪睡的也就只有小時候,哥哥還在的時候。
對了,後天好像是哥哥的忌日啊。
燻回來時端了一杯熱騰騰的感冒沖劑,讓左翼坐起來喝下,又倒了一匙粘稠的糖漿喂下去,今天就算折騰完了。
晚上左翼枕著燻的胳膊,閉著眼楮道︰「後天還會下雨嗎?」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習慣有燻在陪在身邊睡覺了,他睡覺不老實,經常滾到燻的身上去,你枕著我大腿我枕著你胳膊。有時候燻半夜起床他都能感覺到,不過大多時候早上起來就忘了。
「誰知道呢,你要做什麼?」燻收緊了手臂,將他摟在懷里。
「……」左翼睜開眼楮,起身擰亮了床頭的小台燈。
「怎麼了?」燻馬上起身,收攏被子裹到左翼身上。
「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後天是什麼日子啊!」左翼大聲說。
燻皺眉想了想,「後天是18號……也沒什麼特殊的啊。」
左翼急道︰「你真不記得了?哥哥……哥哥的忌日啊!你究竟是怎麼忘記的啊!」
「啊!原來如此。」燻也沒表現出過多的驚訝,關了燈重新躺下,「忘記很久了,抱歉。」口氣輕淡得沒有一絲緬懷的意思,好像全然是個陌生人的忌日。
左翼心里有點不舒服,「為什麼你會忘記啊?」
哥哥左夏的名字里繼承了媽媽的姓氏,左翼沒有見過媽媽,據說她在懷孕九月的時候因為什麼意外身亡了,但是她留下了左翼。他不了解那個給予他生命的女人,還有那個早早去世的父親,在左翼幼小時的世界里,只有哥哥溫柔的微笑。他為了左翼放棄了夢寐以求的大學,高中畢業後就提前步入社會撫養左翼,生活中的辛酸和艱苦從來不讓左翼知道。
所以在這樣的哥哥逝世後左翼一度感到絕望,加之哥哥的未婚妻做的那件事,徹底改變了左翼心里對這個世界的看法。
「我以前說過的,在你這個年紀時的很多感情我都體會不到了,包括左夏……」燻抱緊了左翼柔軟的身體,聲音有些喑啞,「對我來說,除了你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其他東西值得我去牽掛。」
「什麼啊。」左翼臉上有些發燙地推搡他一下,「你這是自戀吧。話說,你看到我難道不會覺得心情很復雜嗎?酷酷的殺手先生,小時候正在努力做個乖乖牌。」
事實上左翼只有成績上在向好學生看齊,除了保持成績,私下還是該撒野就撒野,哪有戰場哪兒就有他。大概也就只有在燻……和委員長面前才會乖一點。
在燻面前他那是算矜持。
在程藍藍面前他那是懼怕!
委員長威武雄壯。
「你的生活軌跡跟我以前的軌跡早就月兌節了,至少記憶里我可沒考進過百名榜。」燻笑道,「班級第幾來著?」
「好像是第十八,期末我會考進班級前十的。」
「嗯,先睡覺吧。」燻攬過他,替他掖好被子。
左翼原本腦子就昏昏沉沉,沒多久就睡著了,一直睡到翌日下午兩點鐘,好像要把之前熬夜學習的時間都給睡回來。
燒已經完全退了,外面小雨還在淅淅瀝瀝。左翼當天發燒時燻就給他請了假,今天可以不用上課。起床後去浴室洗澡,燻在外面準備晚飯。
左翼打開手機發現昨晚燻把他的手機調成靜音存了好幾條未接來電,全是那個陌生號碼。他試著打回去,沒人接听,就隨便把這事給忘了,一邊泡澡一邊跟林浩然打電話。
明天周五,下午不用上課,三人就打算直接休息到周末下午上課了。
「王一的感冒又加重啦,听說昨晚跟靈靈吵架來著,又淋了一場雨就發燒了。」林浩然的聲音懶洋洋的,估計也是剛起來不久,「你好點沒。」
「差不多,就有點咳嗽。」左翼泡在水里全身舒服得冒泡,「昨天就覺得他倆有點不對勁,王一對靈靈有點愛理不理的,委員長還給她找難堪。」
「程藍藍肯定知道什麼,你下午有事嗎?一起去看看她?順道問問王一和靈靈怎麼回事。」林浩然提議道,「說起來委員長會感冒都是你害的。」
「他們小情侶的事別人也不好插嘴吧,別管了,王一想說自然會說的。」左翼絕對不想摻合這種事,談戀愛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哪有他人摻一腳的間隙。
兩個人隨便聊了幾句,下午去了程藍藍家里。
女漢子感冒時長發披肩,正半躺在床上看書,樣子溫柔又文藝,跟帶著口罩的左翼和林浩然都是一副大病初愈的蒼白樣子。
「我感冒就算了,你們三個男生淋一場雨也感冒,丟不丟人。」程藍藍毫不吝嗇她的毒舌。
「不敢不敢。」林浩然連忙擺手,「我們哪能跟您這種‘真•漢子’比吶。」
左翼站在旁邊心道虧得委員長還在輸液,不然林浩然這貨準逃不了一頓揍。
在程藍藍家閑聊了一下午,得知王一一直在睡覺兩人就不打算過去了。
天空陰霾不散,下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天。
下午五點,程藍藍家的女佣敲門進來,「小姐,您同學的哥哥來了,在樓下等著呢。」
「是燻大哥吧,左翼你下去吧。」程藍藍合上書,林浩然正抱著程藍藍的電腦打游戲,「天快黑了,浩然打完這局也回去吧,不然等會指不定又要下大雨了。」
「那好吧,委員長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左翼起身下樓。
程家別墅大門前停著一輛暗藍色低矮修長的跑車,駕駛室里眉宇有力的英俊男人摘下黑超沖走出來的左翼勾了勾手指。
有人來接自己回家了。
回憶里那些被車卷起的塵土離他而去,後背是高聳的樓房,五彩斑斕的霓虹燈,然後燈影下孤單的小孩一邊踢著石頭一邊懶散地回去那個沒有任何在等他的家。
這些冷漠的記憶在慢慢潰散,眼前是燻和自己極為相似,卻又大相徑庭的臉孔。
這個人在惦記著他,知道感冒發燒要守在床邊照顧他。
知道天黑了要接他回家。
知道他很需要有個人拿真心去愛他。
他什麼都知道。
「燻,我愛你喲。」左翼輕聲說。
燻淡淡笑道︰「我也愛你。」
就知道是這樣的回答,左翼扳下遮陽板,對著鏡子撥了撥被雨水打濕的劉海,不經意苦笑了一下。
就算是對彼此抱有的感情不一樣,但是‘我愛你啊’這種話只要說出來讓對方知道就好了。
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你听得到嗎?
燻,真笨啊。
左翼歪在一邊,往車窗上呵出一團霧氣,縴細的指尖輕輕在中間寫了一個‘燻’字。
「在做什麼?」
「你名字比劃好多,好難寫啊。」
「你還不是一樣。」
「我寫個左就好了。」
燻笑著彈了一下他的腦門。
左翼哼哧哼哧把後面的薄毯拽過來,裹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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