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氏走出來回到自家的火塘呆了片刻,心里到底不甘心,又尋了個借口走出來。正好看到田青林進了公婆烤火的屋子。焦氏想了想,躡手躡腳地潛到了門口偷听。田青林來到父母跟前,田阿福還沒張嘴,周氏已經氣呼呼地說了起來。田青林听到周氏的指責頗不以為然,淡淡地道︰「洗菜洗衣是我自家的事情,與別人有何相干,兒子有沒有出息也不是村里這些人說一說便能改變的,娘又何必在意!」
周氏語塞,跟著心里又開始泛酸。這個兒子以往多听話多孝順體貼,就算不同意自己的安排也是語氣和善耐心細致地說服。可自從娶了姚氏進門,便一而再再而三地頂撞自己。這個姚氏不知道使了什麼手腕,使得三郎心甘情願地多做事不算,這回竟然連臉面和名聲都不要了。想到這里,她當即怒沖沖地道︰「你別說了,肯定是姚氏這個婦人在背後攛掇的。你看自從你們分家後,她簡直過得比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還舒坦。三郎你可不能糊涂,你一味地慣著她,她這耍奸偷懶地性子會變本加厲的。當初咱們真是瞎了眼,怎麼就將這麼個沒上沒下沒臉沒皮的女人娶進了門!」她心里不舒坦,語氣未免有些尖利。
田青林听完臉色微露慍色︰「娘怎麼能這般說英娘呢?英娘自從嫁到咱們家,你哪一次吩咐她做事她沒做好,娘說她耍奸偷懶從何說起!至于洗菜洗衣衫那是我自己憐惜她雙身子,這大冷的天不忍叫她模冷水主動搶過來做的,這沒臉沒皮地帽子怎麼就扣到她的頭上去了
周氏道︰「你憐惜她是雙身子的人,可滿田家灣雙身子的人何其多,為何不見人家的男人做這些事。她這月份又不大,至于那麼嬌氣嘛。你心里憐惜她她卻一點也不心疼你。你看你一早累到黑,而她不過在家里煮一煮飯而已,你們兩個可是連豬雞鴨都沒有的
「我都說了是我自己搶著做的。她根本不願意。說到累,分家之前兒子不也是這麼過來的,莊戶人家不都這樣。我憐惜自己的妻兒有何過錯?」見母子兩個高聲嗆了起來,田阿福趕緊打圓場道︰「三郎,憐惜妻兒沒有錯。可你大可以關起門來多幫著姚氏做事。洗菜也就罷了。這洗衣衫可是大家公認的婦道人家才會做的活計。你堂堂七尺男兒卻提個籃子揮舞著棒槌擺弄衣衫,難怪人家會說你
以往都是娘胡攪蠻纏,爹還是通情達理地站在自己這一邊。這一回連他老人家都開始說起了自己的不是,看己洗衣這件事還真不是一件小事了。越是這樣田青林越不能讓他們將罪名安到姚舜英的頭上,于是他作古正經地解釋道︰「兒子想著英娘懷著我的孩子,可兒子明年便要出遠門長期不在家,英娘從李家那樣的殷實之家嫁到咱們這樣貧寒的家中來,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懷著孩子我還不能照顧她心里內疚,就想著趁著眼下在家好生補償補償。村里人說兒子沒出息難道您兒子就沒出息了。我又沒有偷雞模狗品行不端,不過是幫自家媳婦洗一洗衣衫罷了。算多大的事情呢?誰說洗衣只是女人家的事情,男人們為什麼就做不得,明明是自己的衣衫洗一下又如何。真要分得那麼清楚,那人家那些厲害能干的婦道人家趕牛拽犁又算什麼?何況您兒子這媳婦也有了,名聲受一下損又有何關系呢?」
田阿福無話可答,周氏還待再說。可是嘴巴剛一張開卻被田青林又搶了先。田青林道︰「說起來是我對不住英娘。說老實話,要不是想著小四成親的銀子毫無著落,那跑船的錢再多兒子也不想去。誰不想守著自己的媳婦眼看著她平安生下自己的孩子,兒子這不是沒法子嘛。娘您要是這麼想就不忍心去挑英娘的不是了,她已經算是夠難得了。兒子答應明年給您交上十五兩銀子事先根本沒跟她商量。人家也沒說什麼,姚家祖父還夸兒子懂孝悌之義。李家人為了解決兒子的後顧之憂,更是要將英娘接回娘家去安胎。這樣的兒媳婦這樣的親家不知道娘還有哪點不滿意的,娘是不是都要像焦家那樣的娘家人才滿意呢?」
周氏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田阿福也覺得臉有點發燒。田青林說完道︰「爹找我還有別的事情沒有,若是沒有兒子便回去了田阿福無聲地揮了揮手,田青林走了出來。焦氏趕緊提早走開以免被田青林撞見。
她回到自家火塘,田青山黑著臉問她做什麼去了,焦氏說自己去了趟茅廁。田青山冷笑道︰「滿嘴謊言,你明明去爹娘哪里听牆角了焦氏沒想到自己的行為被丈夫發覺了,不由訕訕地道︰「被你看到了,我就是,呃就是,想知道爹娘為何事找三弟田青山譏誚道︰「別說鬼話了。小四方才來說了,你在爹娘跟前挑唆,害得爹娘對三弟和三弟妹不滿。怎麼樣,有沒有听到你滿意的結果,爹娘有沒有將三弟臭罵一頓?」
焦氏那點見不得人的心思被丈夫無情地揭破,不由惱羞成怒道︰「憑什麼說是我挑唆,三弟自己做事荒唐做婦道人家的活計惹得滿村人說三道四,爹覺得他丟了咱家的面子才叫他過去的!」田青山冷哼了一聲︰「別將別人當傻子,打量你那點鬼心思沒人知道。村子里的人非議三郎不可能當著爹娘的面說,你要不是想給三房找不痛快你說你巴巴地在爹娘跟前嚼什麼舌根?」
焦氏大怒,索性不再遮掩自己的心思,冷笑道︰「田大郎你還真說對了,老娘還就是想給他們找不痛快,老娘這口氣憋了許久了!你說你好歹也是老大吧,他們的田土就是公婆不種也輪不到二房,總得先問問咱們吧田青山鄙夷道︰「你怎麼知道人家沒先問過我?」焦氏吃了一驚︰「問過你,誰問的?何時問的?」
田青山道︰「自然是三郎問我的,人家在分家後的第二天便跟我說若是三弟妹同意他便要去替人家跑船,那樣田土就沒辦法種了,爹娘年紀大了,小四又只想著給人打短工掙現錢,肯定忙不過來,問我願不願意種他家那一份,我想了許久還是沒答應
焦氏簡直要氣暈了,尖聲道︰「你瘋了,只付給姚氏那麼一點糧食,這明明是極其劃算的事情你竟然朝外推!」田青山道︰「你個蠢婆娘知道什麼,咱們家三個孩子,河哥兒還那麼小離不開人,你說你能幫得了什麼忙?別指望娘還跟之前一般幫著你看孩子,分家了她若還是那樣偏著咱們,小四肯定不依。我一個人種得了那麼多田土?再說,分家了三弟掙的錢咱們用不上了,我不想法子抽空幫人做點事情掙點現錢,咱家平常用什麼,單靠賣點地里出的東西能換回幾文錢?」
焦氏啞口無言,半晌頹然低頭。田青山冷笑道︰「不要老是怪這怪那,三弟和三弟妹待咱們夠意思了。你雖然沒少給三弟妹使絆子,可人家香灶還不是請了咱們一家。淑姐兒去了西廂房吃飯,弟妹雞腿是雞腿,點心是點心,沒有半分輕慢的意思。你老說咱們分家吃了虧,可你有沒有想過,二房三房都嚷著起房子,連小四媳婦還不知道在何方,他都要和三弟爭屋場,爹娘對此也沒說什麼,那意思很明顯了,往後這房子都歸咱們了。這麼大的便宜你怎麼不說呢,眼珠子就盯著自家吃虧的地方。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大嫂,感情你這大嫂就知道佔便宜吃不得半分虧!你連小四都不如,小四雖然自私了一點,但他都看不慣你在爹娘跟前挑唆,害得三房被罵,特地跑過來告訴我
焦氏雖然心里還是不平,但卻找不到話來反駁丈夫,只好裝啞巴。田青山看著妻子,恨鐵不成鋼地道︰「通過這一回老子算是明白了,你那娘家那是半分都靠不住,往後咱們真有事呀,能夠倚仗的只能是自家兄弟。三郎重情義,你誠心待他他絕不會虧了你的
田青林走後田阿福和周氏心里都不好受,兩口子火也不烤了,破天荒早早地上床睡下了,可是躺在床上卻誰也睡不著。周氏低聲抱怨道︰「我就說不該答應三郎去跑船吧,這是沒人知曉三郎的身份,若是傳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痛罵咱們不是人,居然要小主子掙錢給咱們一家用田阿福譏諷道︰「是誰在分家之時听到三郎答應給自己一年交上十五兩銀子的時候眉開眼笑,半點推卻的言辭都沒有「我那還不是為著小四的親事著急,我……」兩口子你來我往小聲爭吵起來。
田青林不想小媳婦不高興,回到西廂房之前努力將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做出平靜的樣子。姚舜英問他公公找他是為了何事,田青林隨便編了借口搪塞了過去。
姚舜英也沒多想,然後說到蓉娘姐姐的孩子前些日子便已經在肚子里動彈起來了,再過兩個月自己的肚子也該有動靜了,可惜田青林那時候不在家。田青林笑著說那也不一定,自己跑完一趟船可以回家歇息一陣。小兩口說到孩子,心里都憧憬一片。田青林抱著妻子,姚舜英靠在丈夫身上,兩雙手同時覆在姚舜英的肚子上,誰也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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