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盼中,九月初六,李興元的大喜之日終于到了。姚舜英原本以為鄉村的婚禮會很簡陋,沒想到電視里演的儀式一樣不少。花轎迎親拜堂敬茶之類的該有的都有。姚舜英疑惑那山間小道,四人抬的花轎是怎麼過來的。
當地人的習俗是誰家辦喜事滿莊子的人都得請(當然不是本家的派一個代表,本家的來三個四個很正常),李氏打發李興本,全莊子五十多戶人家,除了李興月家外每家都挨個地跑一遍請人家赴宴。因為小王氏害姚舜英一事沒公開,兩家沒撕破臉皮,所以她家也得請。全家人一想到這事便膈應得慌,幸好她家別的人怕人笑話,來吃席的是不討人嫌的李興珠。
那一日,本莊的人再加上四路親戚,八人一席的流水席足足擺了差不多二十桌。姚舜英和蓉娘雪娘幾個從寅末起床忙起,直到戌末客人基本安頓好才吃上晚飯歇息下來。因為中午忙沒好好吃飯,姚舜英只將就著嚼了兩塊鍋巴和蓉娘姐姐分吃了半個紅苕,到了晚上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蓉娘也差不多,姐妹兩個狼吞虎咽彼此取笑著對方的吃相。
李氏嫁到偏遠地方的大姐和嫁到楓林渡的二姐此番都親自來喝喜酒,姚舜英的房間讓給了大姨祖母的長孫媳婦並兩個小孩子,蓉娘的房間也貢獻了出來,田氏吳氏她們的房間也被征用,一家人只好在屋檐下靠著湊合一宿。好在天氣還沒到冷的時候,下半夜有點涼的時候多加兩件衣衫便夠了。
此地人成親的重頭戲除了拜堂外,次日早上的敬茶也很重要。當地的女子但凡一定下親事便開始忙著做鞋,因為新婦第二日敬茶的時候可不光是敬茶,還要給長輩們奉上一雙自己親手做的鞋子。當然人家也不白拿你的鞋子,每個人都會給紅包的。敬茶的對象不光是自己家中的幾位長輩,還包括男方所有親戚本家的長輩。所以準新娘子們少的得做二三十雙鞋子,多的得要百多雙。
李家的本家十八戶人家,每家的男女當家人各敬一雙便是三十六雙。親戚們只限于來喝喜酒的比李興元年長的,將自家人算進去姚舜英大致匡了一番一共得要四十雙,也就是說藍秀鳳得拿出七十六雙鞋子才行。一想到這些鞋子得慢慢納好鞋底沾好鞋面再縫上,一針一線絲毫不能馬虎,姚舜英便頭皮發麻。可憐的大嫂,光做這些鞋子手恐怕都起了厚厚的繭子了。
蓉娘听完她的感嘆卻很不以為然,說人家在做這些鞋子的時候心里頭不知道有多高興,因為那些鞋子送出去換回來的是實打實的錢。長輩們都好面子。給的錢不會不夠那雙鞋子的本錢工錢的。敬茶收到的紅包錢是新婦的私產,除非她自願拿出來貼補家用,否則婆婆丈夫都不能過問染指的。是以人家做的鞋子越多便意味著往後收到的紅包越多。自己的私房錢越多。
當地風俗,出嫁女在夫家敬完茶後便偕新婚夫婿一起回娘家,俗稱回門。次日藍秀鳳在李大元的帶領下挨個兒地敬完茶,吃罷早飯之後便同李興元一道回了藍加塘娘家。客人們也陸續打道回府,李氏繁忙當中只能和多日不見的兩位姐姐簡單說了幾句話便送別了她們。
一家人忙于收拾。該退還給人家的桌凳碗盤得一一退還,該拆洗的被子得拆洗,該清掃的得清掃。直忙到晚飯時分才基本忙好,好在酒席剩下的菜色很豐盛,客觀上彌補了大家身體上的勞累。
關心新娘子敬茶拿出多少雙鞋的除了姚舜英還有吳氏,一家人吃罷晚飯吳氏在院中給女兒喂著粉蒸肉。姚舜英和蓉娘跟著田氏吳氏在清洗著壇壇罐罐。吳氏忽然對田氏說道︰「大嫂,你說此番新娘子敬茶到底收到多少錢。」田氏搖了搖頭,笑道︰「那個。不好算吧。再說我一個做婆婆的,清她這個做什麼。」
吳氏不以為然地道︰「你是不去清,不然哪有清不出的。本家的長輩給新婦的紅包里頭封多少是商量好了的,我打听過了他們每個紅包里頭是三十文錢,三十六雙鞋子便是一貫八十文錢。親戚們的四十雙。二嫂爹娘和我爹娘他們事先說好了,每雙六十文。算下來是二百四十文。我們和二嫂他們封的是五百文,你和大哥還有爹娘是一兩,咱家自己的一共是六兩銀子。她姑姑姑父也是一人五百文又是一兩。听說大郎外祖父外祖母是六百文,兩個舅舅舅媽各是五百文,三位表兄表嫂各是六十文,加起來便是三兩五百六十文。其他姨媽姑婆表叔他們我沒好意思問,但扯平了算絕不會低于六十文吧,算起來又是一貫八十文。大嫂,我都算好了,大郎媳婦此番敬茶得的錢,少說也得十二兩九百六十文錢。」
吳氏掰著手指頭 里啪啦一通算下來,直把姚舜英听得目瞪口呆。可憐她兩世為人,一說到算賬呀數字呀便大感頭疼。我的娘耶,三嬸真是深藏不露,口算能力居然這麼強,姚舜英自認便是扒拉算盤珠子都沒她算得快。可惜了,她要是穿到二十一世紀,絕對是會計出納的不二人選。
吳氏算完,意味深長地看著田氏道︰「大嫂,雖說新婦敬茶的錢婆婆不該過問,可差不多十三兩銀子這麼多,她怎麼也該拿出些來孝敬你一番才說得過去,二嫂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王氏埋頭使勁刷著陶罐一聲不吭,仿佛沒听到一般,田氏的臉色卻很不好看。
半個月前田氏因為三房兩口子的不和太明顯,實在看不下去了告到婆婆跟前,李氏想著大兒媳婦畢竟是這個家的未來當家人,便不再瞞她,將龍舟賽期間李大椽和孫眉娘的事情透露給了大兒媳。自此田氏看吳氏的態度便有了明顯的變化,因為同情憐憫,容忍的時候居多。
這個吳氏,近段日子為著老三不怎麼搭理她,看家里人誰都不順眼。她這番話是什麼意思,自己兒媳婦只剛進門還未正式相處,她便要挑唆自己婆媳不和嗎?
田氏強壓下心頭的不快,淡淡道︰「無論多少總歸是大郎媳婦自家的私房錢,她便是要拿出來也該是拿給人家親家祖母親家母吧。咱們都是過來人,誰不明白新婦敬茶拿出的鞋子說是自己親手做的,其實沒有家中長輩姐妹的幫忙,單靠自己哪能忙得出來。」
吳氏不軟不硬地踫了個釘子,借口菊娘尿尿,悻悻然走開了。等她一走,一直沉默的王氏狠狠啐了一口道︰「還真虧得她了,竟然不嫌麻煩地去打听人家紅包里頭封了多少,我都替她臊得慌。這麼丟咱家的臉,娘知道了又要慪氣。算得這麼清楚,只怕一整日都在琢磨這事吧。成日里偷懶只想著少做事,腦子里頭卻盡轉著些不好的念頭,難怪不得他三叔歡心!」
蓉娘沖姚舜英吐了吐舌頭,兩個人心照不宣地趕緊低頭裝聾做啞。
吳氏似乎抱著全世界人恨我我恨全世界人的想法,繼續在厭物的角色上越演越投入。不知道是不是新婚夫婦的如膠似漆刺激了飽受丈夫冷落的她,她專門盯住剛過門的藍秀鳳,以長輩的名頭支使得人家團團轉。比如李氏讓藍秀鳳和姚舜英在家做飯洗衣服,她便將自己的被月信弄髒的褲子,菊娘不小心拉了屎拉了尿的衣衫統統丟給人家,那被褥床單也是隔三差五地換洗。長輩的威風比李氏這個當家人和田氏這個正牌婆婆還耍得足。
李氏和田氏對這一切如何看不出,但想著借此考察考察新媳婦的品性也好,便不動聲色地任由吳氏折騰。藍秀鳳的祖母青年守寡拉扯大兒女,那是苦水里頭泡出來的角色,人家對這些哪能想不到,早就教了孫女應對之法。所以藍秀鳳對吳氏的故意刁難,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不滿,凡事總是爽快麻利地做好。回到房里卻委婉地透露給李興元听。
李興元感嘆著媳婦的懂事大度,待她越發溫柔體貼。內心卻心疼自己的新婚妻子,到底忍不住設計讓李大椽親眼目睹了吳氏在新婦面前的丑惡嘴臉。吳氏當晚便挨了收拾,這回李氏懶得出面,田氏王氏更是假作不知。吳氏躺在床上哼哼了兩日見沒人搭理自己,回娘家嫂子又不喜,只好含羞忍垢爬了起來,老老實實地听從李氏的安排,再不敢輕易作怪。
而那段日子家中除了姚舜英藍秀鳳之外,幾乎也沒誰願意搭理她。
李氏讓吳氏吃了一通苦頭之後,到底還是不忍心。讓姚承恩出面狠狠訓斥了一通李大椽,勒令他放下孫眉娘不得再冷落吳氏。正好那段日子李大椽從往日跑船的舊友中得知孫眉娘並沒有懷上心情苦悶,一天晚上喝多了酒,到底還是踫了吳氏,沒想到吳氏竟然有了身孕。這事兒對吳氏來說是天大的喜事,對李大椽來說卻是莫大的諷刺。不管三房兩口子如何看待這事,反正對于整個李家來說還是算喜事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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