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灶君,接下來便是打餈粑了。石頭鑿的深槽,蒸熟的熱騰騰的糯米放置其中,李大椽李興元李興家叔佷三人人手一把餈錘,依次往下狠捶,糯米捶爛後便粘在一起,直到那粘性能將餈錘都粘住才算打好。打餈粑是個實實在在的力氣活,三九寒天三個壯勞力直捶得滿頭大汗,姚承恩看了看宣布說行了,不用捶了才歇氣。
叔佷三人用餈錘合力將那雪白軟糯的一團放到桌子上,田氏手腳麻利地將新做的棕索搭在餈錘上扯下那一團,王氏和李氏馬上開始麻利地一小坨一小坨地揪下來往一邊的門板上放,姚舜英和蓉娘幾個則負責將那一小坨壓扁壓平,使之成為圓圓扁扁的餈粑樣子。
那邊姚承恩又新倒了一撮箕蒸熟的糯米進去,這回換成李大柱李大梁李興本三個人捶。李氏首先給連個雙身子的人還有菊娘一人一坨,然後又招呼著大家先別顧著忙乎,趁熱先吃一坨再說。李興業早已在碗里放了蜂蜜,餈粑一得便喊姚舜英過來吃。姚舜英前世在鄉下也吃過這東西,那時候覺得不過如此。可是眼下在這個物資缺乏的時空,她卻覺得那沾了蜂蜜的餈粑又香又甜又軟糯格外好吃。
因為藍七娘家只有他爹一個男勞力,往年都是說好話請人家幫忙才能打餈粑,今年因為五娘七娘定了親,自然不用發愁了。李家人臘月二十六打餈粑,花氏便將自家的日子定在二十七。李氏特地喊了藍七娘過來,說是幫忙其實自家根本不缺勞力,只是想著讓李興家高興一番。李興業還算上道,知道給自家未來嫂子的碗里也放上蜂蜜。
藍七娘見李興家隨便抓了一坨什麼都沒有,便悄悄將自己的碗遞過去,示意李興家沾點蜂蜜。李興家低聲說不用。自己不愛吃甜的。藍七娘神色不禁有點落寞,姚舜英暗自嘆息,這個木頭二哥真是不解風情。
蓉娘也看到了這一幕,姚舜英沖蓉娘擠了擠眼,蓉娘會意,悄悄附在藍七娘耳邊笑道︰「哥哥在撒謊,他哪里是不愛吃甜的,他是心疼嫂子想讓嫂子多吃點蜂蜜。」藍七娘一听,立馬看向李興家求證,卻見對方的臉都紅到耳朵根了。頭朝著別處就是不敢正視自己,明顯是被說中了心事的模樣。藍七娘眼楮立時晶亮,兩個梨渦深深淺淺地越發生動起來。
這邊小兒女們的喁喁私語。那邊的大人們豈能看不到,田氏呵呵笑著打趣道︰「哎呀,真應了人不可貌相這話,看不出來咱家二郎這悶嘴葫蘆倒是個細心周到的,你看這媳婦兒還沒過門。便知道心疼上了。」一屋子的人齊聲哄笑起來,直把個李興家藍七娘羞臊得恨無地洞可鑽。
李氏指著田氏嗔道︰「你這做人家伯母的不厚道,明知道二郎老實面皮薄偏要打趣人家。」一邊的吳氏捂嘴笑道︰「你們哪都被二郎老實寡言的模樣騙了,他要真老實,哪能進城看個龍舟便哄著了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妮子。」瞧她這話說的,好在是在自己家里說。听眾也都是自家人,若在外頭給人听見了,還當李興家和藍七娘未經父母媒人私定終生。
大家都變了臉色。王氏怒目瞪著吳氏張嘴便要發作,卻被李大梁死命一拉,示意她爹娘在跟前吵起來不好看。藍七娘臉色煞白嘴唇輕顫淚盈于睫,李興家拳頭捏了又放放了又捏,抬頭看向藍七娘。滿眼的心疼愧疚。
「你這死婆娘嘴巴怎麼這般臭,嘴上抹屎了不成?便是抹屎了眼下也該被餈粑糊住嘴了吧。怎麼話就那麼多呢?」李大椽暴起,揮拳便欲撲過去。「坐下,這是做什麼。過年打餈粑,怎麼又是死又是屎的,你就不怕惡心到了別人惡心到了祖宗?」姚承恩板著臉呵斥道。
李大椽無奈坐下,到底心氣不平,氣呼呼地指著吳氏道︰「這賊婆娘討打,一張臭嘴說的那是人話嗎?」吳氏尖聲道︰「我說的不是人話,那你又說的是……」
「閉嘴,不會說話便少說,沒人把你當啞巴看!」李氏忽然厲聲罵起吳氏來︰「有你這樣做長輩的嗎?哪有這般詆毀自家晚輩的?知道的還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咱家仇人專門來敗壞咱家名聲的。紅口白牙的你胡說八道什麼,看龍舟的時候我和老頭子見藍家妮子好,便做主給二郎定下了她。怎麼,事先沒跟你商量你內心不平,對我們兩個老的有意見?」
吳氏幾時見過李氏這般動怒,立時嚇得不敢作聲。見李氏一直瞪著她看,只好硬著頭皮囁嚅道︰「我,我不是那意思,我不過是……」「不是那意思可你說出的話卻讓人听出那意思,我警告你,往後不準你再就此事胡說八道,不然我饒不了你!行了,餈粑你也吃得差不多了,橫豎你也幫不上忙,還是帶著菊娘回你自己房里去吧。」李氏直接下了驅逐令,吳氏只好訕訕地帶著菊娘下去了。
王氏鄙夷地沖吳氏的背影瞪了一眼,走到藍七娘身邊拉著她的手表示安慰,李氏也走過來拍了拍藍七娘的肩膀叫她不要多想。藍七娘一時覺得無比溫暖,眼眶含淚不斷地點頭。抬頭踫到李興家的目光,兩人不禁幸福地相對微笑起來。
因為吳氏娘家沒有什麼地,自然沒有糯米,每年不過靠著親戚們送點餈粑過年罷了,是以李家的餈粑每年都要多打幾斤好分給吳家一點。不過今年李氏在原來的基礎上又多加了幾斤米,因為孫眉娘母女肯定是沒人送餈粑的,李氏打算等過了年再找機會進城給她母女送去。
打完了餈粑,轉眼間便到了年三十,吃完了豐盛的年夜飯,一家人便圍在燒得旺旺的火塘邊守歲。邊吃著各種吃食便談論著今年家中哪些人要出去拜年,哪些人將會來拜年。首先李興元和藍秀鳳作為新客按照習俗肯定得回娘家拜年,然後李興家這個定了親的人也要去給未來岳家拜年。
再就是田氏王氏吳氏的娘家也要去,不過大人們大多不愛去了,小孩子卻剛好相反。以前田家灣拜年都是李興初跟著田氏去。今年他卻不想去了,李興業卻是興高采烈地只巴望著年初二快到。吳氏娘家李大椽不想去便只有吳氏娘倆去原本姚承恩還要強逼著李大椽去,卻被李氏勸阻了。說他不去也好,去了萬一兩口子在吳家吵起來了叫吳家人看到反而不好收場。
至于來拜年的,除了李大珍一家之外還有兩家,那便是李氏的兩位姐姐家的人。因為李氏是招婿上門,在鄉下人看來李氏便是老李家支應門庭的兒子一般,出嫁女理該回娘家給「兄弟」拜年。大家說到二姨祖母家今年會有誰來,蓉娘便嗤嗤笑道「雪娘姐姐一準會來。」李興本立馬道︰「不會,她不會來。」姚舜英道︰「三哥怎麼知道。」「自然是雪娘妹妹親口告訴我的。」
「啊。親口告訴你的。」姚舜英和蓉娘擠眉弄眼地齊聲笑道,「什麼時候親口告訴你的?雪娘姐姐真偏心,就只告訴三哥一人。嗯。說來說去還是三哥的面子大!」李興本的臉本來被年三十夜的旺火烤的紅紅的,被兩個妹子一打趣,越發紅了,為了掩蓋窘態,李興本揮舞著拳頭嚇唬道︰「兩個臭妮子沒大沒小地。討打呢!」
蓉娘不屑地撇嘴道︰「擺什麼哥哥的架子,過年無上下,過年這幾日連長輩咱們都說得還說不得你了!再說了咱們兩個又沒胡說,上次大郎哥哥成親雪娘姐姐來幫忙,你們兩個老搭伙做事,眉開眼笑地大伙可都瞧在眼里頭呢。」
李興本又驚又羞。沖王氏急道︰「二嬸,你快管管蓉娘妹妹。這話要傳出去,我倒沒什麼。可是雪娘妹妹的名聲……」王氏正要張嘴開罵,卻被李氏笑著阻止了︰「自家人關起門來說話,出格一點也沒什麼。蓉娘雖然嘴巴子多,但在外頭從不亂說話的。而且她說的我跟你祖父也看到了,還在心里頭嘀咕著要不要找個機會探探你們二姨祖母的口氣。」
「祖母。你怎麼……」李興本沒想到祖母也攙和進來,越發羞窘了。「傻小子。你當咱們個個都是瞎子不曾,那幾日你分明走路腳步較往日輕快,手腳較往日麻利。男子漢大丈夫,喜歡人家小妮子便爽利地承認,你沒定親她沒許人家兩家又是親戚,遮遮掩掩地做什麼。等你磨磨蹭蹭,人家那里萬一定了別家,教你哭都沒地方哭去,就等著後悔一輩子吧!」李大椽以過來人的經驗也忍不住摻了一腳。
「你要真喜歡雪娘那孩子,便請你祖母去替你問問?」田氏問得更直接,掃了一眼火塘邊,兩個孕婦都睡下了,「橫豎眼下也沒別人,你便說個實話吧。」被眾人集體逼供,李興本哪里扛得住,只好蚊子哼一般低聲道︰「就怕人家鎮上的妮子,瞧不上咱們這鄉下地方。」
姚承恩冷哼道︰「楓林渡也不過只是一個鎮子罷了,又不是什麼通都大邑,他莫家又不是大戶,三郎也太妄自菲薄了一些。」李興本激動抬頭︰「祖父也認為好?」姚承恩呵呵笑道︰「那孩子不錯,又是親戚知根知底的,讓你祖母去問問吧。」
說完了二姨祖母莫家,跟著便說到了今年大姨祖母秦家會有誰來拜年。本來睡眼朦朧的李興初忽然插嘴道︰「上回大姨祖母說今年沖三哥會來!」「真的,沖三哥真要來?」李興初也高聲了。姚舜英疑惑了,這個沖三哥是什麼人物,怎麼一個二個地提到他都那麼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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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秦家表哥的排行沒定,既然浩雅love親在評論里說是秦三,那霜便將其寫成秦三吧,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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