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一晃便是五六年過去了。
天才蒙蒙亮,黛玉從睡夢中醒來,檐廊上的八哥說的正歡。拿手揉揉眼,黛玉伸了個懶腰才叫人,「外頭是誰,來個人。」
紅袖應聲進來,「來啦,小姐今兒怎麼醒這麼早。」黛玉年歲漸大,原本伺候的幾個丫頭到了年紀便被放了出去。唐氏又給她添了四個大丫頭,正是縴雲她們一手調|教出來的紅袖、綠綺、紫蘇、白芍四人。說話間紅袖替她掛上床簾,又從一旁的衣架上拿過昨晚就準備好的衣裳先替她披上。開春時節,早起還是有些冷。
「那畜生叫的人心煩,怎麼睡得著呢。今兒也不知怎麼了,就是不想睡了。」黛玉懶懶的說道,披著衣服也不穿,「你先去讓她們準備著,我再坐一會兒。」
紅袖笑道,「怕是知道今兒是姑娘的好日子,趁著早起想要給姑娘道喜呢。我先討個巧,給姑娘道喜了,恭祝姑娘千秋。」
「好姐姐,快些拿熱水進來吧,我現下可沒有紅包給你,便是磕頭也是白磕。」黛玉笑著動手換衣裳。
每年黛玉生辰,唐氏都會準備一堆的紅包讓她拿著,每每有奴才來給她磕頭祝壽,便散幾個。原是怕她小孩家家的受了禮,折了福壽,因此拿些紅包當做回禮,也算是積德行善,外頭也是準備了許多的銅錢去散。
紅袖道,「瞧小姐這話說得,我竟是這樣的人不成?」說著往外頭走,「有人沒有,小姐起了,趕緊送熱水進來。」
紫蘇帶著幾個小丫鬟進來,伺候梳洗完畢。黛玉穿戴整齊後,來至院中,早有幾個婆子在那里設下了天地香燭,黛玉焚香行禮畢,便過來唐氏房中。得知祖母還未起身,便先去了前院父親那里請安。
林如海早備了紅包並各色壽禮,不過一些精巧玩物和幾套頭面。溫聲提點了幾句,便放她回後院去。看著黛玉進退得宜的模樣,林如海心里甚為驕傲,當日貓崽子那麼大的孩子,如今也是亭亭玉立,談吐不俗。更兼沒有了前世的不足之癥,平日里也是活潑的很,竟是讓他省了不少心。只是女兒一年年的大起來了,他又要開始擔心日後哪一家的臭小子會把玉兒搶了去。
唐氏起來後才知道黛玉早已來過了,忙叫人給她梳妝打扮,穿戴起來。心道乖孫女真是越大越貼心,又想起自己能有如今這般光景,也是托了這孩子的福氣。自玉兒養在身邊,她的身體也一日好似一日,原以為不多時就要去見老侯爺了,如今竟是比之十年前不差什麼。前些年還怕有個萬一,現在倒是想開了,她可要高高興興的看著玉兒出嫁呢。
唐氏受了黛玉的禮,又把她拉在身邊坐著。看她上身穿著白地底紅色玉蘭花苞對襟褙子,□系著紅底撒黑色盛開的玉蘭花裙,頭上梳著垂鬟分肖髻,只插了一支赤金鳳尾纏絲簪子。耳朵上塞著東珠耳塞,手上是一對絞絲嵌金剛石金鐲。唐氏點點頭,道,「年輕小姑娘就該這樣的打扮,看著也喜慶,我看了也歡喜。只是我卻不喜歡這金簪子,春雨,快去把我那支蝶翼點翠流蘇步搖拿來。」
春雨前兩年已經嫁人了,正是當日在揚州時曾「闖」進內院的小廝德勝,不過一面之緣竟成就了夫妻姻緣,也是一樁美談。只是唐氏喜歡她伺候著,德勝家又是在林府後頭的巷子里,進出也很是方便,因此春雨仍在這里院子伺候。
春雨將東西取來,親自給黛玉換上,果然比才剛的簪子好看不少。那蝴蝶翅膀也不知用了什麼技藝,薄如蟬翼,黛玉一動它也跟著晃動,竟是栩栩如生的模樣。地下眾人都贊這步搖換的好,更襯得小姐靈動風流。唐氏听了也只笑笑,她壓箱底的寶貝哪止這些,日後待玉兒用的上了慢慢地就都可以用上了。
這里還沒笑完,又說少爺來了。門簾卷起,一個七|八歲的少年快步走來,還未走近口中就嚷道,「孫兒給祖母請安,祖母昨夜睡得可好?姐姐也在呢,弟弟給姐姐道喜,恭賀姐姐芳辰。」說著俯身下去。
「快起來吧,」唐氏忙道,「今兒你姐姐的生辰,先生那里也說過了放一天假,怎的倒是比往常都早。可去過你父親那里沒有?」
林珩羞道,「孫兒可沒有姐姐早,剛去父親那里請安的時候還被父親說了。住的比姐姐近,去的倒是比姐姐晚。」
黛玉說道,「原是我今日起得早,你不是同往日一樣的。父親不過是趁機敲打你幾句,竟又在祖母這里抱怨起來了,合該多教訓你幾回。」
林珩憨厚一笑,「嘿嘿,姐姐說的是,是弟弟亂了規矩。」一時又癟了嘴,「可是姐姐j□j比我強,父親對我不滿也是正常的。只不知姐姐到底如何生的這般聰明,千萬把法子告訴弟弟我,下回父親考校之時也讓我得一回夸獎。」
黛玉笑罵道,「沒個正經的,我比你大上兩歲呢,學的卻是一樣的。我不過是女子,要做什麼正經學問;你是爺們兒,林家往後可都要靠你,因此父親自然對你事事嚴苛。」
「正是這個理。這學業上頭你可要用心,不在好壞,但總該知道做人的道理。咱們林家人,可以不大富大貴,卻一定要知書達理有骨氣。」唐氏又對黛玉道,「上完這一年學也就夠了,你也不正經去考狀元。原先不過閑時做些針線,如今你年歲大了該學學管家之事,可沒那麼多閑功夫咯。」
黛玉點點頭。祖孫三人又親親熱熱的玩笑了一回,方才罷了。
唐氏又想起今日還設了家宴,因問道,「今日的事可都吩咐下去了,各處可都安排妥當了?親戚們要來,可別失了體面。雖說都是近親,也不能讓人看了笑話,倒像是咱們林家沒人似的。」
春雨道,「老太太盡管放心吧,奴婢一會兒親自去外頭盯著,一定錯不了。各處早都敲打過了,今兒是小姐的千秋,大伙兒都卯足了勁兒要討好呢,哪里還會不盡心的。」
唐氏點點頭,「這就罷了,眼看著時辰也差不多了,差不多張羅起來,別讓客人來了干等著。後頭小敞廳里的桌椅擺起來,干果糕點等等也可以先上著。」
春雨領命而去,各處查看不消細說。
如今林家一有什麼風吹草動的,京城里頭各路人馬就看著。唐氏前兩年不堪其擾,除了大事一般都不大肆開宴。像黛玉和林珩的生辰,原就是小孩家只辦家宴就罷了。後來越發的連家宴都不弄了,不過自己家四口人一塊吃頓飯,各家親戚不過打發送些壽禮過來,另有奴才們的孝敬不提。只是今年是黛玉的十歲生辰,唐氏想著總不能不辦。另外黛玉這兩年也交了幾個手帕交,加上唐家那邊也有兩個表姐妹,還有外家賈府的幾個姐妹也要好,因此索性給孩子們單獨開宴,讓她們自己鬧去。
幾家小姐陸陸續續的來了,梅翰林家的獨女梅芳菲,陳尚書家的ど女陳飄絮,唐昊的兩個女兒娉婷、芷蘭,還有賈家卻是賈璉的妻子王熙鳳帶著迎春和探春。
說起來請王熙鳳還是唐氏的意思,這個鳳辣子可真對她的胃口。三年前賈璉調任回京,君祁到底顧慮他是賈家的人,因此把他安排在理藩院里頭,專管接待各國使臣,倒也是賈璉的長處。王熙鳳在外頭時做慣了當家女乃女乃,雖然只得了一個女兒卻因沒有婆母的壓制並不曾憂心。那賈璉雖有些風流的毛病,好歹因是父母官,並不敢在外頭胡來。家里頭鳳姐又做主給平兒開了臉,自然是把賈璉管得死死的。好在如今賈璉手上有權又有錢,並未被鳳姐轄制住,反倒覺得她時不時母老虎發火的樣子可愛極了。鳳姐在外頭沒了婆母小姑的壓制,也用不著操心賈家上上下下的瑣事,回京前竟是又坐上了胎。
回家後從賈母到邢王二夫人,都盡著她來,也不敢讓她做什麼,只說好生養著,生個大胖小子。王氏還私下里攛掇著讓鳳姐管家,她本來是有些心動了,奈何賈璉如何都不肯,又對她威逼利誘,說是只要她這一胎生了個小子,便給她一間鋪子或是一個莊子,隨她去挑。鳳姐早就覺察到賈璉有許多家底,如今听了這話哪有不應之理,這男人啊就不應該拿著銀錢,最後都會敗在外頭,倒不如她收著。且賈璉說的也對,她如今可是明堂正道的五品恭人,她那個好姑姑連個誥命都沒賺上呢,憑什麼對她言听計從的。
而鳳姐頭一回上林家門,因得了賈璉的提點,知道這位林姑父是他們家的大恩人,就是不看他對賈璉的提拔,光是人家如今的地位,也該恭恭敬敬的。因此不論是對唐氏還是黛玉,鳳姐可都是從頭到腳奉承了一遍。她又是個會說話的,一番恭維竟不顯虛偽,反倒是真心實意,且言談爽利率直,深得唐氏之心。唐氏又想到賈家的荒唐事,樂得給她們添堵,對著賈母和王夫人一口一個你們家大女乃女乃的,直把她們說的面如菜色。這賈璉是長子嫡孫,唐氏這樣叫也並沒有錯,只是賈家的規矩哪里就是這樣的了。當場知道內情的幾個夫人太太都使勁憋笑,回頭又把這事兒當個笑話傳揚開來,讓賈家成了笑料。
鳳姐如今在賈璉的影響下也對長房偏居一隅頗感不滿,他們小夫妻的只能住在公公婆婆院子後面隔出來的幾間房里,很是憋屈。再有便是這稱呼,明明她家爺才是嫡長孫,竟只被滿家里叫二爺,她也只得了一個二女乃女乃,當初嫁過來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她跟李紈雖好,這些事情上頭多少還是有些不平。如今唐氏當著這麼多人叫她大女乃女乃,就是給她正名了。她當時仗著肚子里的孩子和恭人的誥封,也不像剛嫁進來那會兒伏低做小,倒也大大方方的受了。如此一來,鳳姐便成了唐氏最中意的賈家人。
鳳姐在這群未出嫁的嬌小姐里面儼然成了領頭人,也不用春雨費心,她倒是組織上了,同在家里時照顧小姑們也沒什麼分別。幾位小姐妹聚在一起原是雅事,有了鳳姐的插科打諢倒也不顯粗鄙,反而更添熱鬧。
芳菲和飄絮都是書香世家的姑娘,跟黛玉切磋過幾回,成就了一段姐妹情誼。如今給她賀壽也是風雅的緊,飄絮做了一幅畫,芳菲題了一首詩,卻是當日黛玉在桃花樹下焚香撫琴的模樣。眾人看了一回,都夸贊不已,這禮的確是用了心思的。迎春幾個也送了禮,不過是親手做的荷包等物,雖不值什麼勝在心意。
娉婷和芷蘭兩個受了大伯家的影響,比她們幾個更添了一分豪氣。她們跟賈家的兩姐妹還是頭一回見,也不嫌她們是庶女,幾番交流之後更對探春刮目相看。她倆還在說什麼花木蘭、梁紅玉等等巾幗英雄是何等英偉,那邊黛玉和迎春早已執子相對,手談起來。
黛玉還不忘打趣一下自家兄弟,「還是二姐姐厲害,我在家時也只能找珩兒切磋切磋,哪知他絲毫不像父親,竟是個臭棋簍子。也只有跟二姐姐,才能下得爽快一些。」
迎春靦腆的笑著,「他還小呢,你該讓著他才是。不過上回不是才說他精進了,如何又來抱怨。我若是沒記錯,你可是他的開蒙先生呢。」
黛玉撇嘴,「才不是,有這麼一個學生,那才叫丟人。」臉上卻是難掩笑意。
探春幾個圍攏過來,又提起一事,「林姐姐,來前兒老太太還說了,你好久沒去那邊府里了,讓你過去住兩日呢。听太太說過幾日有一位姐姐要來,是金陵薛家的,也是個極出色的人物。還有雲丫頭,老太太也接了來,說是要住上一段時日。你若是也能來,那咱們家可真熱鬧了。」
黛玉問道,「薛家的?怎的沒听過,是哪一門親戚?」
鳳姐听她們提起薛家的事兒,主動湊上來說道,「原是二太太的妹妹嫁給了金陵的皇商薛家,那也是我的親姑媽呢。我在家時到和他們常往來的,這幾年隔得路遠,倒是不大走動了。那薛大妹妹比林妹妹長了三歲,果真是個出挑的,生得肌骨瑩潤,舉止嫻雅。她也是個讀書識字的,想來跟你們處得來。只可惜她父親去得早,有個哥哥又是不著調的。他們孤兒寡母的在金陵也沒什麼依靠,京城里又有幾處商鋪,因此想著進京探親,兼打點生意。前幾日來信,說是至遲十日便能到了。」
黛玉托著香腮,嬌笑著道,「若果真如此,到真想見上一面,嫂子的眼光再差不了的。」
那鳳姐听了這話,兩眼一斜,叉腰扭脖,好不得意,「那是自然,要不,我怎麼就最喜歡林妹妹呢。」
大家被她逗得笑作一團,噴茶的,捶胸的,揉肚的,一個個的花枝亂顫,沒了往日的矜持。這鳳姐果真非一般閨閣女兒,真真是個活寶貝。
這里正鬧著,白芍急匆匆的跑來,「小姐,宮里來人了,老爺讓小姐過去呢。」
黛玉見怪不怪,如今每年都來這麼一出,好不煩人,卻也不能不去。因對眾人道,「你們先玩一會兒子,我去去就回。」
別說幾個小姑娘,就是鳳姐也被唬住了,怎的宮里來了人還要讓黛玉去呢。卻是娉婷她們姐妹兩知道的多,告訴眾人,「想是宮里又來了賞賜了。听我母親說,每年妹妹生日時皇上都會賜些東西。咱們別管這些了,竟是多喝幾杯,一會兒妹妹來了再想想有什麼好玩的新鮮的酒令,今兒正該好生樂一樂才是。」听罷,幾人掩下心思,笑著又玩笑起來。
黛玉果然猜得不錯,正是君祁遣人送來了「壽禮」。林如海跟君祁說過多次,別這麼明晃晃的賞賜,不但對林家,對黛玉也不好。可是君祁卻說橫豎如今林家也成了香餑餑了,哪里還差這一點。如今更是說「我既同你這般,自然也把她當做自己的女兒看待,還不許我給自家女兒準備些玩意兒不成」這樣的話,讓林如海無從反駁。
這回來人卻不是戴權,而是六宮都太監夏守忠,滿面笑容的說了皇上的意思,讓林小姐不必拘禮,又問這禮可喜不喜歡。
黛玉裝模作樣般看了幾眼,還道是跟往年一樣的珠寶首飾等物,卻不想是幾本書。一時激動,把書捧在手里翻看了幾下,忙道,「還請夏公公替臣女謝皇上隆恩,臣女很喜歡。」
林如海見她這樣便知是真心喜愛,心道這君祁總算是送對了一回,又讓黛玉先回後頭去,自己跟夏守忠又說了幾句話,才把他請出去。君祁能一直記著也是難得,況且玉兒又是他的掌上明珠,這馬屁還真就拍對地方了。
作者有話要說︰覺得林妹妹太小很多不好展開啊,所以一下子就拉快了。這一章其實還沒寫完,後面大概還有兩千字會補齊,就在這一章里,會在睡覺前搞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