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六卷進入仕途]
第263節突發事件01
黃鐘明去省委黨校學習,縣委的工作臨時由蔣三發負責。黃鐘明走了兩周,蔣三發沒有召開常委會,估計沒什麼大事,就算是有大事,也得請示了黃鐘明才能有決定權。這是黃鐘明最後走之前的交代。他的霸道,總是讓蔣三發有氣無處發,他媽的,真巴不得這個活土匪走了就永遠都別回來了!蔣三發氣得恨恨的。不過,氣歸氣,中國的官場就是這樣,一把手一手遮天,一千個副手,頂不了一個正手。官場的現實,何況在縣委書記這個級別,雖然行政級別不是最高,可是行駛的權力卻是最大。中國官場的缺乏監督制約的機制,在這個級別的官員里顯得尤為突出。
周二上午,杜秀青和往常一樣上班。看看文件和報紙,然後準備和幾位副部長談談心。正準備去泡茶時,桌上的電話突然間響了起來。
她拿起電話,還沒來得及講話,里面立馬就傳來胡春平的聲音︰「馬上到會議室開會!」
然後電話里就是嘟嘟嘟的盲音。
什麼事情這麼急?杜秀青有些狐疑。拿起筆記本和筆,關上門,她往四樓縣委會議室走去。
來到會議,發現常委們基本都來了,就等著蔣三發進來。
杜秀青剛坐下,蔣三發就神色凝重地走了進來。
他個子矮小,就那麼站在那兒,望了望在家的幾位常委,說︰「都到了吧!茂申同志把情況通報一下。」蔣三發說完,才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這一坐下去,他的人就矮了大半截,窩在椅子里,顯得尤其小。難怪黃鐘明總是叫他蔣矮子。杜秀青想。
「我剛剛接到中通鎮黨委書記童有才的電話報告,中通鎮永興村的村民和大興銅業公司鬧起來了,據當地干部反映,全村三千多人把工廠給圍住了,把辦公室也砸了,傷了一些人,還挾持了公司的負責人之一米老板,性質極其惡劣!」縣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沈茂申說道。
大家一听,又是突發事件!心里都有些心驚肉跳了,一個個面面相覷,平安鎮藕西村的「9.13」事件依舊歷歷在目。
這年頭,最怕的就是這樣的突發性群體事件。面對那一群已經失去理智,甚至有些瘋狂的村民們,在做的沒有幾個人有能力去擺平,更不敢直接去面對這樣尖銳的矛盾。因為,這個時候,誰敢挺身而出,誰就是最先被打倒被傷害的那一個。這是誰也不願意做的事情。
「起因呢?」蔣三發問道。
「起因是這樣的︰大興銅業公司是我們縣里招商引資引進來的一家冶銅企業,引進來一年多了,據說工廠排放的污水浸染了農民的田地,使得周圍的農田幾乎顆粒無收。村民從工廠開始生產就發現了這個問題,一直在和企業交涉,可是沒有任何結果,這段時間工廠排放的污水特別多,把農田里剛剛要抽穗的禾苗活活給燻死了。村民們再次找企業交涉,據說企業先打傷前去交涉的村民,然後引發了村民的圍堵,造成了現在的局面。」沈茂申說。
听這樣一說,事情的來龍去脈基本就清楚了。
又是一起農民維權,合理訴求無法達成而引發的事件!杜秀青在心里嘆了口氣,為這些村民叫屈。明明是企業有錯,無法達到排放標準,把田地都給毀了,最後發生這樣的事情,所有的責任似乎都要歸罪在村民們的頭上。
她記住黃鐘明臨走前對她說的話,盡量少發言,不要陷入他們的漩渦里。
「同志們,現在局面相當復雜,我們得盡快做出決定,該如何處理?茂申同志你是管政法的,也最早知道這件事,你說說,該怎麼辦?」蔣三發也學黃鐘明的樣兒,關鍵的時候點將。
「大興銅業公司是我們縣里引進的重點企業,從保護企業的角度,我們必須馬上下去平息這件事,把被挾持的公司負責人解救出來,盡快讓企業恢復生產,把損失降低到最小。」沈茂申說。
吳南成是中立派,他看了看沈茂申說︰「平息這件事是肯定的,但是我不贊成立刻讓企業恢復生產。這件事情是因為企業的污染造成的,應當讓企業停產整頓,達到排放目標再生產,不然的話,這樣的事情還會繼續發生,而且會愈演愈烈!」
蔣三發看了看吳南成,沒吭氣,然後轉過頭看了看常務副縣長饒明乾,看看他怎麼說。
「招商引資不容易,一家企業落戶我們這樣的小地方,就是看中我們給的資源和優勢。現在出現這樣的情況,對我們的招商引資工作有很大的影響。」饒明乾分管招商,他更看中如何給企業創造條件,讓企業留下來。
「想當初這家企業也是我們費盡心血才引進來的,這才不到兩年的時間,就鬧出這麼大的事情,真是影響極壞啊。我覺得首先要盡快平息這件事,把負面影響降到最低,然後讓企業邊整改邊生產,不能因為這樣,而讓企業停產,這樣企業的損失大,我們的損失更大。」饒明乾說。
組織部長萬明貴看了看蔣三發,說︰「企業是我們的財神爺,這個很現實,不過土地是我們的命根子,沒有了土地,我們就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基礎。我認為先平息這件事,然後讓企業借著這個機會整改,不能再污染土地。我們都知道冶銅是重污染,不僅農田會被毀,將來連地下水都會受到污染。現在很多地方出現了癌癥村,就是因為地下水被深度污染,老百姓連活命的機會都沒有了,如果是這樣,這個企業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得不償失啊!」
杜秀青看了看萬明貴,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算是個有良知的好官員。
胡春平接著萬明貴的話說︰「治理污染才是完全處理好這件事的根本。我贊成萬部長的意見。」
輪到公安局長袁浩了,他說︰「無論哪個地方的突發事件,平息是第一位的。當然如何平息,這個要到了現場隨機應變。上次藕西村的事件,我們本想和平解決,可是最後無法達成這個意願,只有強攻,我看這次的情況比上次更糟糕,估計要想輕易平息的可能性不大,當地的村民也很有組織,有頭腦,比藕西村那幫村民更有組織有規劃,這件事一定也是醞釀已久,一定是充分想好了如何應對政府的,他們才敢去圍堵打砸工廠,所以,我們要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這件事情的平息和善後,比藕西村要艱難得多。」
「我贊成吳書記的觀點。治理污染才是處理好這件事情的根本出發點。對于這些村民,我認為盡量還是以說服教育為主,滿足他們的合理訴求,盡量不要把事情弄得更復雜。」杜秀青說。
蔣三發似乎是看都沒看杜秀青一眼,他看著袁浩說︰「同志們,大家的建議都很好,可是事情已經到這個份上了,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平息這件事,然後再來具體分步解決。茂申同志、袁浩同志,你們剛剛分析的情勢是對的,這件事情比較棘手,想輕易平息,絕對不是那麼容易的。所以,你們立刻調集全縣的警力,全副武裝,往中通鎮大興村出發。我留在家里,南成同志、明乾同志也一起跟隨下去,先把圍堵的群眾勸解回去,解救公司的人質,安撫受傷的公司人員,把聚眾鬧事的領頭人先抓起來再說!我剛才已經和黃書記聯系過了,黃書記說讓我們視現場情況隨機應變做出判斷和處理,並且要向市委匯報,爭取上面的支持和援助。我就不信,治不了這些鬧事的刁民。總是挑釁我們政府的權威,把我們當吃素的,真是老虎不發威,當我們是病貓!」
蔣三發那強硬的手段又開始要上演了。按照蔣三發這樣的思路,面對這麼復雜的局面,杜秀青估計,後果一定會出乎意料的。
杜秀青回到辦公室的同時,吳南成、饒明乾、沈茂申和袁浩,就帶領著全縣的警力,全副武裝浩浩蕩蕩開往了中通鎮大興村。
蔣三發再次電話向黃鐘明進行了匯報,畢竟這是相當棘手的大事情,萬一出了問題他可不想擔負全部的責任。
接到蔣三發的電話時,黃鐘明正是課間休息的時候,他本想向老師請假,回來處理這個事情,可是轉念一想,這個機會正好留給蔣矮子,讓他去折騰折騰,看看能折騰出個什麼花樣兒來。
「三發同志,你剛剛的決定我認為是正確的,先平息這件事,然後再分步去處理後面的事情。不過,我認為方式方法還是要注意,一定要慎之又慎,千萬不要把矛盾擴大化,盡早平息這件事,另外,立刻向市委匯報,取得市委的支持和援助。做好最壞的打算。」黃鐘明說。
蔣三發得令後立馬向市委進行了匯報,請求增援。
當吳南成、饒明乾、沈茂申和袁浩帶著全縣的警力來到大興村的時候,中通鎮黨委書記童有才和鎮長李金友正帶領著一撥鎮干部守在路口等候他們。下車後,他們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唯一條通向村里的道路,已經被村民們挖斷,道路中間一條一米多寬的深溝,猶如天河般,隔開了村莊與外界的連接,把所有的外來車輛堵在路口。而路的那邊,是嚴陣以待的村民們,他們的表情視死如歸,眼里裝滿了憤怒,似乎隨時都要噴發出來!
袁浩是公安局局長,不是第一次面對和處理這樣的突發事件,但是看到眼前的場面,他不僅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現場的局勢遠遠超過了他們的意料。這里的村民,相對于當年藕西村的那些村民來說,似乎更顯得冷靜和沉著,他們手上同樣都持有工具,而且主要是以青壯年為主,而不是婦女兒童。
看到眼前這架勢,吳南成、饒明乾、沈茂申和袁浩,四位縣委領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怎麼辦?強攻?恐怕又是一場惡戰。
不攻?似乎又顯得政府太軟弱無力。
勸降?看來是不太可能。
今天吳南成是主帥,他也不敢盲目做主。還是先請示在家的蔣縣長再說吧。
他離開人群,來到路邊上,撥通了蔣三發的電話,把現場的情況對他進行了匯報。
蔣三發愣了愣,他也沒想到,路都被這些刁民們給挖斷了!真他媽的操蛋!這些刁民是越來越猖狂了!
「這樣,我們先禮後兵,先把道理給他們講清楚,告訴他們,政府是會解決他們的訴求的,但是需要時間,現在請他們主動散去,把人質交出來,有話好商量。」蔣三發說,「如果不行,他們還是不听,就強行進入,先抓他幾個不要命的再說!」
吳南成搖了搖頭,現在或許也只能這樣了。
于是他拿起了喊話器,對著堵在路口的村民說︰「鄉親們,今天,我們來到大興村,是希望和大家好好對話的,咱們有話好好說,你們的問題政府一定會給你們解決的,但是這需要時間,請你們相信政府,現在先撤離,把大興銅業公司的米老板放出來。這件事情,也就過去了,治理污染同樣也是大興公司的願望,但是請大家給大興公司一點時間,政府一定會督促大興公司整改,整改合格了才能再生產。」
「需要時間?會整改?我看你就是放屁!快兩年的時間了,你們為什麼不讓他們整改?為什麼不治理污染?你們干嘛去了?你們不生活在這兒,老百姓的死活你們一點都不關心,只知道要錢!你們的良心都喂狗了!」人群中一位大伯破口罵道。
「對,你們政府官員的良心都讓狗吃了!根本就不顧老百姓的死活!你說這些話,鬼才會相信!」
「對!我們不要大興整改,我們要這個大興倒閉,永遠都不要在我們村莊,要他們滾出去!要他們消失!」
「對,滾出去!永遠消失!!!」
人群中的呼聲一浪蓋過一浪,群情激昂。
吳南成听著這些話,簡直要羞愧死了!他媽的,這是粘了哪坨臭狗屎,要被這些人這樣指著鼻子罵?!真他媽的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他搖著頭,嘆了口氣,把話筒交給了常務副縣長饒明乾。
饒明乾想都沒想,就把話筒遞到了身邊的沈茂申手上。沈茂申似乎接都不想接,身子往後退了一步,話筒自然就落到了公安局長袁浩手上。
袁浩不得不接這個皮球了。拿著這個話筒,他手上似乎有千金重,說,還是不說?該怎麼說才能有用?袁浩心里在激烈地斗爭著。
拿起話筒,他想了想,說︰「鄉親們,我知道,現在大家對政府幾乎失去了信心,認為這件事情不可能解決好,所以你們采取了這樣的方式來自行解決。但是,今天我要告訴大家,你們這樣做不僅沒有解決問題,反而是激化了矛盾!鄉親們,任何事情的解決,都應該通過正常的渠道進行。現在,縣委四位常委都來到了現場,就是要來解決問題的,請大家配合一下,先行撤去,把米老板放出來,這件事情就算暫時過去了,我們不會追究下去,一定會督促工廠進行整改,不達標一定不讓生產。」
「少他媽的放屁!我們通過正常的渠道,你們政府的人理過我們嗎?啊?我們去縣里市里反映過多少次?有人來處理嗎?污染越來越多,越來越重,我們村里已經出現了肝癌病人,這是從來沒有過的!都是大興公司的廢水給害的!以前我們這兒的河水都是清得可以見底,直接可以喝,現在都是黑水臭水!河里連魚蝦都死光了,再這樣下去,我們整個村莊的人都得死于非命,年紀輕輕就得不明不白的死去!我們的命誰來賠?我們的生活疾苦誰來關心?!」
「你們就是會騙人!想騙我們放人,門都沒有!告訴你們,這回工廠不撤離,不搬走,我們就堅決不放人!不放人!」
「對,不放人!」
人群的憤怒似乎再次被點燃了,他們又一次把矛頭對準了袁浩,就差用口水把他淹死!
真是不可理喻!沈茂申搖了搖頭,他覺得這樣勸下去,永遠都不會有結果。
他看了看吳南成和饒明乾,眼神交匯之間,立刻達成了一致的意見,強攻!只有強攻才能解救米老板。
沈茂申看了看袁浩,說︰「只能按既定的方案來進行了,勸解無效,采取第二步措施!」
袁浩示意手下的幾個副局長,招了招手,然後在他們耳邊耳語了一陣。
三個副局立即召集人馬分頭行動。兩輛車子立刻開離了現場。
看著車子離開,村民們都莫名其妙,不知道接下來政府這些人要干什麼?
大概十分鐘之後,兩輛車子返回來了,幾位警察從車上抬下來兩塊厚厚的寬大的木板。只見他們把木板抬到了被村民挖斷的路基上,把斷了的路給連接了起來!這樣一來,車子就可以直接開過去了!
呵呵,原來如此啊!村民還沒等他們把木樁完全放下去,就沖了過來,把木板給掀翻了!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抬起那兩截木樁,扔到了路基下面。
年輕的警察一看,村民們竟敢從他們手上搶走木樁,還給扔下路基,立刻覺得他們的尊嚴受到了挑釁!什麼時候都是警察耀武揚威,哪里輪得到這些刁民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
雙方立刻糾纏廝打在一起,那些嚴陣以待站在路那邊的村民們見狀,立刻一窩蜂沖了上來,把那幾個警察圍攻了起來!只听得大罵聲和慘叫聲混在一起,甚是雜亂不堪!
幾百個村民把那五六個警察給團團圍住了,場面立刻失去了控制!處在外圍的那些警察沒有得到指令,一時不知該出手還是不出手?
吳南成、饒明乾都嚇得節節後退。
沈茂申是政法委書記,分管公檢法的,他不能退。袁浩看了看沈茂申,兩人都是一臉的嚴肅狀。
沈茂申咬著牙齒,心里真是恨不得扒了這些人的皮。
「沈書記,怎麼辦?」袁浩問道。
「下令去把那些村民拉開,我們的人在中間,再這樣打下去,非出人命不可!」沈茂申說。
袁浩向那些待命的警察揮了一下手,只見那些全副武裝的警察,頭戴鋼盔,手拿盾牌、警棍,立馬沖了上去。
說是拉開這些人群,其實沖上去了就是廝打在一起!
「他媽的,竟敢打我們的人!」這些警察都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警校畢業的,渾身都是勁兒,渾身都是功夫。這回看來是派上了用場。
沒想到,這邊一百多人圍上去之後,後面更多的村民就涌了過來,里三層外三層的,村民和警察廝打在一起,木棍砸下去的聲音,伴著慘叫的聲音不時傳來,現場更加不堪!一時間現場極其混亂,這是他們四位領導不曾想到的!
「他們把老人都打了!柳泉叔,柳泉叔……」人群中突然出現了呼喊。
「什麼?柳泉叔怎麼了?啊?」一位年長的男子吼道!
「柳泉叔被他們打了,暈倒了!」
「……」
人群中立刻再次騷動起來,所有的人都朝著那個叫柳泉叔的長者圍過去,同時拿著自己的家伙,朝著那些警察就是一頓亂打!
只見那邊幾個警察已經被打得頭破血流,渾身掛彩了!人群的再次瘋狂,讓這些小伙子感覺情勢不妙,開始往警車這邊逃竄,本以為逃到車這邊來了,那些村民們就不敢再過來了。
可是,現場那些村民就像瘋了一樣,開始瘋狂地往警車這邊圍過來,只是一會兒工夫就把警車給圍堵住了。
「他媽的,砸爛這個車,讓你們開!」人群中有人吼道。
「對,砸了它!」
只听得乒乒乓乓的聲音頓時在空氣中飛竄,听得是那麼刺耳!
幾位領導這回都遠遠地離開了,這樣的局面真是從未見過啊!他們嚇得有些瑟縮發抖,此時逃命比平息事件更重要!
不一會兒,車子就被村民們砸了個稀巴爛。
可是人群似乎還不解恨,砸爛了的車子被他們整個都掀翻了過來!
看得遠處這幾位領導是心驚肉跳啊!
真他媽的想一槍斃了這個鳥人!看著帶頭掀翻車輛的那位村民,沈茂申心里怒罵道。
拿起電話,他直接打給了蔣三發。這樣的場面,後援還沒有到,如果不及時控制,後果將不堪設想!
「將縣長,嗯,我是茂申,對,現場相當混亂啊,將縣長,車子都被砸爛了,人也被打了……」沈茂申近乎是哭訴似的匯報道。
突然,只听得現場「 」的一聲巨響,沈茂申看到眼前出現了熊熊大火。
那輛被砸爛的警車,不知道被哪個村民給點燃了,活活給燒著了!
沈茂申的大腦似乎出現了短暫的空白,他甚至都忘記了自己在向蔣三發匯報,只是嘴里大叫了一聲︰「啊……」
「現場什麼情況?」蔣三發意識到大事不好。
「車子被點燃了,燒了!」沈茂申痛苦地說道,村民們的這一舉動,無異于直接抽了他的臉,剜了他的肉!作為一個分管政法的副書記,看到眼前這樣的場景,他覺得自己的威嚴被嚴重踐踏了,眼前的這些刁民是毫不顧忌國家法律了,公然襲警,公然打砸公車,還放火燃燒!這樣的行為是可忍熟不可忍!
現場的這些村民們看到這個場景卻是都感覺到了無比的快意!
「好,砸了,都砸了,都燒了!他媽的,我們讓你這群狗日的開車來欺負我們!」
他們泄憤似的砸完這輛車,點著了,接著又要朝下一輛車下手。
「將縣長,他們要把我們所有的車輛都給燒了啊!」沈茂申憤怒的臉上,眉毛都擰在了一起了,五官也幾乎變了形。
「必要的時候采取必要的手段,先把現場控制住,不能再讓他們胡鬧了!造成了大的傷亡,我們都難月兌干系!」蔣三發在電話里說。
掛了電話,蔣三發急得在辦公室里團團轉。照這個局勢,說不定要出大事!
他拿起了桌上的電話,打給了黃鐘明。
「現場情況非常緊急,村民襲警,還掀翻了警車,砸爛並且燒毀了!」蔣三發開門見山地說道。
「要冷靜,千萬不要把事情搞砸了!對村民們喊話,勸解,讓他們克制,盡量避免矛盾激化。」黃鐘明說。
他媽的,這話誰不知道!蔣三發在心里罵道!問題是現在怎麼控制這個局面啊!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難啊!
「必要的時候開槍警示,否則不可能震懾得了這些人!老子就不信,這些人不怕死!」蔣三發拿起電話對沈茂申說。
接著,沈茂申就听到了電話的盲音。
他娘的,說得輕松,你他媽的怎麼不到現場來啊?關鍵的時候,我們就是子彈,就得被射出去當替死鬼。他媽的,鎮住了,是他指揮有功,鎮不住出事了,是我們現場執行不力,真他媽的兩邊不討好,什麼也撈不到啊?!
沈茂申看著那些近似已經瘋了的村民,心里的氣兒就直往頭上涌,他拿起手里的對講機,呼叫袁浩︰「開槍警示!」
袁浩不敢相信地朝著站在遠處的沈茂申,真的開槍?
「沈書記……」
「我命令你,開槍!」沈茂申說道。
袁浩拿出對講機,示意道︰「開槍警示!」
只見離人群不遠處的那位年輕的警察立刻掏出了腰間的鐵殼子,拉動了一下槍膛,咬著牙,然後朝著天空放了兩槍!
「 , ……」刺耳的槍聲瞬間就把現場所有的人都給震住了,大家像頃刻間被無影指給定型了一樣,目光齊刷刷投向開槍的這邊。
可是,似乎只過了那麼幾秒鐘,人群中爆發出了一聲慘笑。
「哈哈哈,哈哈哈……」那笑聲是那麼淒厲人,听得大家直起雞皮疙瘩。
沈茂申定楮一看,正是剛才帶頭砸車的那個村民。高大威武,看上去有些蠻力。看來是個領頭的。
「老子只听說過,你們警察的槍口是對準敵人的。今天,這個王八蛋卻要把槍口對準我們這些老百姓,你還是爹生娘養的嗎?啊?我看你是畜生!連畜生都不如!」那位壯士罵道。
「對,畜生!」人群中又開始沸騰了。
「有種你直接朝我的身體開槍啊,開啊!女乃女乃的,你以為老百姓養你,就是讓你顯威風,讓你拿槍對著我們的嗎?啊?」壯士繼續朝他走來,還大聲吼道。
看著眼前步步逼近的村民,年輕的警察簡直要氣得渾身發抖,一時有些手足無措,握著槍的手也是顫抖著,如果可以,他真想立刻斃了眼前這個不講理的畜生!
「你不敢,你打死我,你也得死,不死也得坐牢,我就不信,你不愛惜你頭上的烏紗,不愛惜自己的命!哼!」壯士說道。
「弟兄們,這些畜生竟敢打我們的柳泉叔,把這些車都給砸了,燒了!把這小子給我打倒了,綁了!」壯士朝人群喊道。
「好,他媽的,砸了,燒了!活捉了!他媽的!」
大家又開始一擁而上。
上千村民,像蝗蟲般朝這邊洶涌而來!這氣勢,讓所有的警察都呆了!硬拼,大家都得掛彩,這些失去理智的村民,似乎已經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了。于是,警察們居然都散到了一邊,看著這些人朝著車子和那位開槍的警察圍堵了上來。
頃刻間,車子和那位開槍的警察就被團團圍住了!大家有的砸車,有的撕扯著這位警察的身體!讓他站也站不住,搖搖晃晃的……更有甚者舉著扁擔朝他打了過去!
「啊……」他只覺得腰間被重重地撞擊了一下!疼得差點暈了過去!
他媽的,這些龜孫子,是想要了我命啊!極其疼痛下,他舉起了搶,閉著眼楮,再次放了兩槍。
「 ……」刺耳的槍聲幾乎要把大家的耳膜給震破了。膽小的村民都捂住耳朵,有些人甚至還蹲下了身子。
「啊,殺人了,警察殺人了……」槍聲過後,人群中立刻發出了慘叫聲。
年輕的警察睜開眼楮一看,果真發現剛才那位壯漢倒在了血泊中。
而那顆子彈,不偏不倚,剛好射中了他的頭部。
完了完了,袁浩也被嚇傻了,他是命令向天空開槍的,這個該死的東西怎麼能朝著人群開槍呢!這回自己死定了!死定了!
沈茂申的腸子都悔青了,他媽的,干嘛要命令開槍啊!老子半輩子搏來的業績,就要被這個傻小子一槍給葬送了啊!
中通鎮黨委書記童有才和鎮長李金友嚇得幾乎有些失禁!再也不敢往前靠近半步,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村民,他們心里很清楚,今天這件事一定會葬送他們來之不易的官途……
看著剛才還和自己 嘴的漢子,瞬間就不明不白倒下了,年輕警察的臉色一剎那就慘白了,身子有些發抖,他記得自己是朝上開的槍啊,怎麼會直接打在了那個漢子的頭上呢?怎麼可能呢?不會是這個刁民又要詐自己吧?可是看看他頭下的一灘血跡,還有那攤開的四肢,一動不動,這個人難道真的被自己給打死了?太不可思議了!怎麼會朝著人群開槍呢?
豆大的汗珠順著這位警察的臉頰淌了下來,他只覺得雙腿發軟,心里的恐懼頃刻間到了極點。一個堂堂的人民警察開槍打死了村民,這是什麼罪?這是死罪啊!就是百姓有天大的錯,也應該用法律來制裁他,而不是用你的槍口來解決他啊!這些道理,他作為一個警察,怎麼會不明白?他只覺得眼前一陣黑暗,人有些眩暈,加上身上的傷痛,身子搖搖晃晃地站都站不住了!
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圍了上來,那位壯漢的家人開始邊哭邊過來扯著朝人群開槍的警察的衣服廝打,邊打還邊罵︰「你這個畜生,殺人犯,你怎麼能開槍打死我的男人啊?我要你賠命,賠命!有種你就把我們都打死好了!啊!你開槍啊,開槍啊……」
一同跟著前來的在一旁待命的縣人民醫院醫生,立刻來到倒在血泊中的男子身邊,他探了探男子的頸動脈,還按壓了幾次心髒,幾分鐘後,他站了起來,搖了搖頭,神情恐懼而又悲哀地回到救護車邊。
「呼吸早就沒了……心髒也停止了跳動……」他在筆記本上記錄道,並看了看手表,記錄了當時的時間。
此刻,年輕的警察就像個木頭人一樣站立在那兒,任憑這些人推搡廝打,身子搖搖欲墜。
吳南成、饒明乾和袁浩都被他剛才的舉動嚇傻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這位操蛋的傻小子怎麼能朝著人群開槍!這一槍射出去容易,可是後果卻是無法挽回的。年輕人這剛開始的人生,就被這一槍給終結了!誰也救不了他……今天在場的所有領導,也無法逃月兌得了干系……
可是,眼前的這個局面,吳南成實在看不下去了。
「袁局長,去把他搶出來,趕緊撤吧!」吳南成拿著對講機對袁浩說。
這時,遠處浩浩蕩蕩開來了四輛大卡車,車上站滿了武警。
市委的援兵終于到了。
武警們陸續跳下車,荷槍實彈的裝備,讓現場依舊在混亂吼叫的村民們立刻安靜了下來。
人群自然分散開了,那位警察被其他人攙扶著上了車。
坐進了車里,年輕的警察還是木木的,依舊沒有回過神來。
「鄉親們,大家听我說,」站在車頭上的高高大大的首長模樣的軍人拿著喊話器說道,「首先,我要告訴大家,我們來,是來幫助大家解決問題的,請大家不要害怕,更不要有對抗情緒。現場的情況我們都看到了,鄉親們受苦了,我在這里對大家說聲對不起!」
說完,首長對著人群深深地鞠躬致歉。
「首長,你可要為我們做主啊,我家男人被那個警察給開槍打死了呀?人民的警察殺死了我的男人啊,這個天下還有王法嗎……」女人眼淚巴巴傷心絕望地哭訴道。
「……請您放心,政府一定會秉公處理。」首長蹙著眉頭說,示意下面的人扶起跪在地上的女人。
「現在,我有個請求,請大家不要再沖動,先行散去。今天,我們看到現場的情況,你們是受害者,政府也是受害者,那位警察同樣是受害者……這場博弈和對抗中,我們現場的每個人都沒有得到任何好處。鄉親們,你們的意願不是要看到今天這樣的局面吧?你們一定是想通過圍攻工廠,達到把工廠趕走的目的,可是,看看現在的情況,大大超出了我們的意料啊,鄉親們,這是誰也沒有想到,也不願意看到的場面。這就是意外,出乎我們所有人的意外,血的教訓,深刻慘痛啊……」
人群中,一陣陣的悲泣聲傳來。
開槍,死人,這對于這些看起來不怕死的村民來說,也是十分驚秫的事情啊!大興村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流血沖突事件。如果不是為了捍衛自己的權益,保護自己賴以生存的環境,免得子孫後代遭殃,他們怎麼可能全村人聯合起來和政府對抗呢!現在發生這樣的驚天大事,後面還會出現什麼樣的事情,大家都無法預料,只是今天倒在血泊中的這位漢子,已經成了這次事件的第一個犧牲品。
大家都被嚇壞了,默默的不敢再抵抗了。可是,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兄弟,他們內心的怒火似乎又要燃燒起來……
武警戰士很自然地就形成了一堵人牆,把村民和警察給分開了。這讓這些警察們正好趁機集結,立馬撤離……
村民們眼巴巴看著他們離去,也開始陸續返回村莊,只是那個已經躺在血泊中失去了生命的壯士一家,依舊跪在那兒,悲痛哭泣……
現場暫時恢復了平靜。
蔣三發接到沈茂申的電話後,整個人都呆了。
他傻傻地坐在沙發上,大腦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