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六卷進入仕途]
第290節陷入迷惘05
對于朱大雲的歷史,丁光義也是做過了解的。他也知道,朱大雲是杜秀青的人,而蔣三發似乎最不待見的就是杜秀青,那麼朱大雲注定是要在蔣三發的手上夭折的。蔣三發一定會拿杜秀青的人開刀,朱大雲是最近也最好捏的一個,他的死是注定的了!
第二天的常委會上,蔣三發看起來還在氣頭上。說話的火藥味兒很重。
他說︰「余河的兩打兩建,工作開展得轟轟烈烈,也收到了不錯的效果,整頓了市場秩序,規範了商戶的經營行為,對于余河整個市場的穩健發展是有目共睹的。李成鑫書記來了,也看到了這些成績,也肯定了這些成績。當然,一些瑕疵也是難免的。改革,往往就是模著石頭過河,出一些問題也是在所難免。但是,我們的報紙卻只盯著問題,不知道宣傳成績,這是什麼報紙?嗯?還有沒有黨性原則!我們的報紙是為誰服務?是為縣委服務!余河報是余河縣委機關報,是縣委的喉舌,所以必須時刻听從縣委的召喚,這個方向任何時候都不能偏離,要以正確的輿論引導人,鼓舞人,而不是揭縣委的傷疤,出縣委的丑。作為主管余河報的縣委宣傳部要時刻保持清醒頭腦,確實把好關,重要的是要把好余河報的終審關,今後宣傳部部長丁光義要親自終審,不再出現類似的錯誤。什麼叫政治家辦報?同志們要好好想想這個問題。作為一個報人,要有高度的政治敏感性,要守土有責,尤其是要听招呼。這里我還要強調的是余河報是縣委機關報,不要把黨報當成自己的自留地,想怎麼寫就怎麼寫,想發什麼就發什麼!任何時候,報紙都是以服務縣委為主要目標,模糊了這個概念,這份報紙還辦什麼?沒有辦的價值!這次的事件,要問責,作為報紙的總編輯,朱大雲是主要責任人,連這點政治敏感都沒有,還當什麼總編?趁早歇菜去,文聯副主席的職位更適合他,那兒清閑,他可以隨心所欲,自寫自畫!自我欣賞!」
蔣三發說話的時候,杜秀青一直盯著他看,听到後面,她的心幾乎要蹦出了胸口!
她沒想到這件事情朱大雲成了第一個倒霉蛋!兩打兩建,出了那麼大的問題,蔣矮子不是去反思去整改,而是在這里折騰別人,肅清異己!這是典型的借機打擊報復!余河報刊發的稿子和省報的一樣,憑什麼省報能登,余河報就不能登?要想人不說,除非己莫為啊!有本事把事情做漂亮,李成鑫書記真的是表揚你了,那麼所有的報紙都會奉承你。可是現在,自己拉了臭屎,臭大街了,還不許人說!省領導都批評了,卻不讓這張小小的報紙安生!處理一個朱大雲算什麼本事?有種直接沖我來啊!
杜秀青的氣郁積在胸中,她準備隨時反擊蔣矮子。可是蔣三發,不但不征求她的意見,而且連她發言的機會也不給。他接著問組織部部長萬明貴︰「萬部長,你說說你的看法,新的余河報的總編誰來接任比較合適?」
萬明貴看了看大家,猶豫了一下,說︰「這個,這個嗎……」
听了萬明貴的支支吾吾,蔣三發很不高興,眼楮瞪著萬明貴。
萬明貴知道自己逃月兌不了了,昨天蔣三發就已經交代了,說也得說,不說也得說!這個時候萬明貴才緩慢地說︰「應該講,廣播電視局的副局長劉萬根接替比較合適,他也是個寫手,寫得一手好文章,其政治敏感性強,有新聞從業經驗,能把好關。對報紙宣傳也是頗有研究的。」
「好,能找到這樣的人當然最好。就是他了吧!其他同志還有什麼看法?」蔣三發看了看其他人,若無其事地問道。
誰也沒有異議。
萬明貴說完,就在心里罵道︰「操,自己要提這個人,還一定要我提出來。老子又沒得他半點鳥好處!真他媽的惡人就是我來做!」
杜秀青很想站出來反對,但是看到場上這個寂寞的氣氛,她知道,她再如何力爭,朱大雲的位置也是保不住的。蔣三發絕對不會讓步。其他人又不說,她是無力和他抗爭的。這時,她又想起了去看守所看黃鐘明時,黃鐘明對她說過的話︰必要的時候,丟卒保車,也是應該的!
她看來看坐在離自己不遠處的胡春平,胡春平也正好在看他,目光里滿是意味深長。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忍吧,暫且忍著!只是朱大雲那兒,她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他了!
「好,要是沒什麼異議,就這麼定了!」蔣三發一揮手,這事兒就算是鐵定了,朱大雲下的位置瞬間就沒了,更重要的是,那輛屬于他的車,也沒了!他什麼都沒了!
朱大雲的事情研究完了,丁光義又反映了一件事,同樣听得杜秀青是心驚肉跳。
丁光義說︰「近來廣播電視局的小管做了幾件很不靠譜的事情,而且不听召喚,說出來大家也參謀參謀,一個黨的領導干部,能不能這樣肆意妄為!」
接著丁光義列舉了廣播電視局局長管福深在兩打兩建中的表現︰肆意放大城管人員對商鋪的清算,鏡頭里甚至出現了城管搶搬小販西瓜的照片!這樣的鏡頭怎麼能在余河電視台播放!這說明他這個電視局的局長是當得很不合格的!我們的報紙我們的電視台究竟是為黨說話還是為人民說話?!弄不清這個,還有臉來當領導?
丁光義說︰「這件事情發生後,我及時打電話給管福深同志,我態度明確地告訴他,這是導向性錯誤,立刻馬上整改!沒曾想,他不但不听,還說這是反映事實!是世情百態,記者隨街跟拍,是老百姓喜聞樂見的!我告訴他,老百姓喜聞樂見,恰恰是我們不願意見到的事情!這個鏡頭雖然很短,只有幾秒鐘,但是影響極壞,第二天居然還有重播!我們大家可以想想,都像報紙電視台這樣來做輿論監督,我們余河縣委和政府的臉面往哪兒放?」
蔣三發本就氣不打一處來,這件事事前他也已經知道,現在丁光義再這麼放大了一說,他的臉就氣得鐵青了。
他很嚴肅地說道︰「像這麼不听招呼不听命令的干部,留著干什麼?我看趁早讓他去休息,把他交流到旅游局去,讓他好好去清閑!真是個廢物!」
旅游局的確清閑,一個局五個人,正副局長,三個工作人員,用余河人的話說,一年到頭也沒個卵事。余河本身就沒有旅游資源,設這樣一個局,除了增加了官帽,就是浪費納稅人的錢。
蔣三發這麼一說,全場寂然,合著今天就是開宣傳口的批判會?
「管福深的位置誰去比較合適,丁部長,你說說看,都是你的宣傳口。」蔣三發模了模油光發亮發腦門,說。
「我們宣傳部的于海天部長,是多年的正科級部長,在下面鄉鎮也干過,在宣傳部也呆了這麼多年,我建議讓他去把把關,老同志還是比較沉穩,辦事可靠,關鍵時候听召喚。」丁光義說。
「好吧,既然都是你宣傳口的干部,就按你的意思來決定。」蔣三發說。
于海天這個老油條,終于等來了當「雞頭」的這一天。杜秀青在心里冷笑了一聲,真不知道這背後藏著多少貓膩。
早就听說于海天是蔣矮子的人,黃鐘明在的時候,就是把他壓死,讓他當正科級的副部長,就是不給他機會,現在好了,黃鐘明一走,他的機會就來了。只是這管福深也沒當多久,就遭遇了和朱大雲一樣的命運。
關于管福深,事後杜秀青才知道,他和朱大雲一樣,並不是因為工作的事情而被擄,真正的原因,據說要從蔣三發和管福深的哥哥管福林的淵源說起。
管福林在信江市龍虎山區任區長的時候,有一次蔣三發帶著一大幫人去龍虎山旅游,事先有尊敬過這個地主管福林,當然也是希望管福林提供方便。
管福林在電話里對蔣三發很客氣。
蔣三發對他說︰「我帶著我妹妹一家子,去你的風水寶地采風,呵呵,看看你那兒的風土人情啊。」
管福林笑呵呵地說︰「夾道歡迎蔣縣長大駕光臨哦!我管某人定當鞍前馬後,為蔣縣長服務地!」
「呵呵,不麻煩不麻煩,我們就是隨便看看,不要搞得那麼張揚,我這個人你也知道,不喜歡搞花架子,只要能順利觀光就好了。關鍵是有個孩子,我妹妹的孩子,所以路線安排就要科學一點,照顧孩子的情緒。」蔣三發說。
「沒問題,保準蔣縣長一行玩得痛快!您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管福林熱情地說。
蔣三發听管福林這麼說,自然是心里很受用的。雖然他們是平級,但是在官場上就是這樣,你來我往,大家用的是公家的資源,賣的卻是私人的人情。
當蔣三發帶著他的「妹妹」和孩子一起趕到龍虎山區的時候,沒曾想,管福林連人影兒都沒見著,只是派了個辦公室主任來接待他。而且整個過程,連面也沒露,沒陪他這個蔣縣長吃一頓飯!辦公室吳主任的解釋是︰上面來人,管區長實在是走不開!
哼!好小子,這麼不把老子放在眼里!蔣三發當時就想打道回府,不玩了!奈何「妹妹」和孩子不願意,所以他是極其郁悶地陪著玩了一天,可是這個結就算是從此結下了!
管福林不久前調離了龍虎山區,到信江市旅游局任局長去了。
人沒走,茶也涼。
管福深的「死」是不是和管福林有關,大家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他的「死」是因為不听召喚,沒有替政府說話!死得是何其「正當」啊!
事後有人說,蔣三發讓管福深去旅游局是有深意的,你哥去旅游局了,我也讓你去旅游局,這不是「哥倆好」嗎?于是有人說,蔣三發這一招太陰,不地道,做人豈能這樣不留退步?俗話說︰「人是三節草,不知哪節好。」要是哪一天你蔣三發走霉運,人家也來個趕盡殺絕,看你啥滋來?有高人說,得意時莫狂妄,失意時不低沉。這是做人的境界,其實也是為官之道。因為官場也是風水輪流轉的地方。
朱大雲在知道他「死」的這個消息時,手里還在拿著自己的余河報細細研究。下一期的策劃和稿件,都擺在案頭。
突然間這樣的驚天霹靂,讓朱大雲整個人都傻了!他就像被雷電擊了的人一樣,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支撐,死一般癱軟地坐在椅子上,寂寥無聲……
杜秀青已經搬到四樓去辦公,她回到辦公室後,就一直在打朱大雲的手機,可是卻一直沒有人接听!等了很久,她終于還是忍不住,來到了二樓,走進了朱大雲的辦公室。
眼前的男人目光呆滯,神情哀傷,一動不動地陷在椅子里,手里依舊拿著那張最新的余河報……
看到他這幅模樣,她的心在滴血!看來他已經提前知道了!
她很清楚,如果不是因為她和蔣三發的這種隔膜,他不會遭到這樣的打擊報復;如果不是因為他是她的老情人,他也不會遭到這樣的打擊報復;如果他不是她一手推起來的,他也不會遭到這樣的打擊報復……如果……總之,如果他和她沒有這樣的關系,他就不會被她牽連,不會平白無故成為****的犧牲品!他心痛,她比他更心痛!
「大雲!」她走近他,喊道。
他似乎沒有反應,依舊是呆滯的著目光盯著一處,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到來。
「大雲……」她上前,推了推他的胳膊。
他這才有點反應,慢慢地轉過頭,看著面前的女人。
「你來了,坐!」他立馬反應起來了。
然後坐到沙發上,要給杜秀青泡茶。
這間辦公室,從朱大雲搬進來,杜秀青似乎還是第一次踏進來,她是稀客,更是貴客。
「大雲,不用了,我們出去走走吧!」她說。
他愣了愣,說︰「好!」
杜秀青起身下樓,先一步來到了院子里。
朱大雲稍後下來了,兩人坐進車子里,很快就離開了縣委大院。
車子剛出一號大道,朱大雲就開始瘋了似的開起來!而且把車里的音樂開得很大很大,那麼勁爆的音樂,听得杜秀青的心髒都在顫抖!
她很想把音樂關了,但是她沒有,她知道,此刻的他需要發泄!
可是這一路的狂飆,讓杜秀青膽戰心驚!萬一車子在路上出點岔子,那麼他們倆就又要成了余河最生猛的桃色新聞了!
好在車子很快就到了馬巒山腳下,朱大雲停下車,一路狂奔著往山上跑去!
杜秀青無法追趕上他,就在後面慢慢走著,讓他一個人去發泄一下吧,發泄一下也好!她心里想。
朱大雲一口氣跑到了上次和杜秀青一起相擁而坐的地方,似乎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他就那樣雙膝一軟,癱坐在地上。夏日的山林間,遮天蔽日的陰涼,頭頂知了在不停地叫著︰知了知了知了……
山間無人,朱大雲突然間跳了起來,朝著旁邊的那棵松樹,不停地擊打著,邊打邊喊︰啊啊啊啊啊啊……悲痛而又淒慘的聲音回蕩在林間,一重重又反射回來,此起披伏的,听著讓人得慌!
但是朱大雲卻一直打著,一直叫著,雙手打得通紅血腫也渾然不知……
待杜秀青走過來的時候,他的力氣已經差不多用完了,但是依舊在用力地打著,嘴里在喊著……
杜秀青在山下就听到了他的吼聲,現在看到他痛苦的樣子,她再也忍不住了,從後面抱著朱大雲,心痛地說︰「大雲,大雲……」
這股溫柔的力量讓朱大雲停了下來,他已經渾身大汗淋灕,此刻,心中所有的委屈和傷感都涌了上來,他的淚也無聲地滑落了,順著臉頰流進了嘴里,那麼苦澀那麼苦澀……
當年被杜秀青拋棄的時候,他也傷心落淚過,心痛至死過,那是內心的情感無處依托,那種孤獨寂寞的挫敗感,讓他幾乎一蹶不振;今天,面對自己正在蒸蒸日上的事業,他再次感覺到自己被拋棄被打敗,這種頹喪之感,讓他心里憋屈得幾乎要肝腸寸斷……為什麼上天總是要這樣來折磨他呢?在他愛情最美滿,即將有收獲的時候,他的女人突然間跑了,嫁給了別人!現在,當他躊躇滿志想要好好奮斗大干一場的時候,上天卻又突然間把他的所有都奪走了,讓他空有滿月復的斗志,卻無處可施!他就像那個被拋棄在荒郊野外的流浪漢,突然間失去了所有的依托,變成了一個徹底的孤獨者,孤獨者……而這一切,似乎又是和身邊的這個女人有關,這輩子,他難道就逃不月兌和她的糾葛,處處都要捆綁在一起嗎?
「啊……」他再次昂起頭大喊起來,聲音是那麼悲愴絕望!
「大雲,大雲,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是我不好……」她緊緊地抱著朱大雲,痛哭道。
她的心何嘗不是痛徹心扉?她是那麼希望他能步步高升,希望他能有所作為,希望他好好實現自己的理想和報復!所以她願意幫他,幫他爭取職位,幫他把余河報辦起來,幫他實現他的理想!可是,眼看著一切都要好起來的時候,卻沒想到事情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這是她擔心過的,但是她沒想到對朱大雲的打擊會來得這麼快!而且這麼直接!
「啊……啊……啊……」朱大雲還在叫著,雙手緊緊抱著樹干,聲嘶力竭地喊著。
「大雲,大雲,我知道你痛苦,你叫吧,你喊吧,叫出來喊出來就好受一些了……」她貼著他的脊背說。雙手依舊緊緊地抱著他。
听她這麼一說,朱大雲反而不叫了。他轉過身,把杜秀青抱著懷里,額頭緊緊地抵著她的發梢,開始無聲地落淚。
他不怨她,不能怨她。他知道,這一切雖然與她有關,但是絕對不是她願意看到的,她的心也痛,她無能為力,看著自己心愛的人被打擊報復,卻無力從中幫助,她能不心痛嗎?這樣的傷痛並不會比他少,他理解她。她對他的好,他都知道,他的副部長是她爭取來的,余河報的創辦是她從中斡旋的,可以說,沒有她,就沒有自己的今天,沒有他剛剛到手的這一切,雖然已經失去,但是,畢竟曾經擁有,也好好體驗了一下作為一個「雞頭」的感覺。當副部長,他倒是沒有享受到什麼權利的**,辦余河報卻讓他有了全新的體驗,他喜歡這份報紙,熱愛這份報紙,是一心一意把這個當事業來干的。因為發揮了他的特長,讓他找到了英雄有用武之地的快樂,所以再苦再累他都願意。他拼勁一切關系,拉來了贊助,給余河報帶來了創收,也讓自己這個小小的副部長擁有了一輛可以駕馭的小車子,這就是權力的象征。他都體驗到了!所以,他不能怨她,他應該感謝她,感謝這個懷里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