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七卷權傾一方]
第323節權傾一方29
他沒想到,這個家庭原來遭遇了這樣的人生劫難,難怪這個女人要發瘋!
唉,可憐的女人啊!可是,這又能怪誰呢?
蔣三發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這一家人有低保嗎?」蔣三發問道。
「有,也是去年才給補辦的。」張敏說道。
「有就好,總要能維持生存吧!」蔣三發說道。
太多這樣的家庭悲劇,又如何能一個個全部拯救過來呢?
只是今天的這場遭遇,讓蔣三發的心里多少感覺還是有點背。這樣的事情,怎麼偏偏就讓自己給踫上了?為什麼杜秀青不自己到這兒來慰問?!
蔣三發把這樣不幸的遭遇歸結到杜秀青對他的算計上,所以心里對杜秀青又多了一份嫉恨。
因為這件事,蔣三發這一整天都沒有好心情,每走一戶,都是匆匆而過,甚至連假意的寒暄他都不想做了。再加上這些特困戶一個個都是那麼木木的,根本看著就是傻子,連句好話也不會說,真是沒意思透了。這樣的慰問,真是活受罪!蔣三發心里想,真不知道那個小女人這是抽什麼風,要挑選這麼一些傻乎乎的人來進行慰問,圖個什麼?
張敏這一天跟著蔣三發,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原本他就不是蔣三發的人,蔣三發對他一直都不待見的。
他是杜秀青一手提拔起來的,這回在他的地盤上受了這等窩囊氣,張敏還不知道這個蔣矮子將來要怎麼收拾和報復他呢!
胡春平走訪慰問的是畫眉鎮。
這個鎮就是杜秀青的老家杜家莊所在的鎮。
胡春平走訪的第一家,就是杜家莊的特困戶杜雷寶家里。
杜雷寶是杜強勝的爸爸,當年那個因為患白血病而死去了的孩子。
這個家庭因為這唯一的孩子的離去,也奔潰了。
杜強勝當年花光了家里和大家捐贈的所有錢,最後還是沒有挽回生命。他的離去,整個家庭就散了。杜強勝的爺爺因為承受不了小孫子的離去,沒多久就死了;她媽媽因為失去了最愛的唯一的兒子,精神奔潰了,整日神志不清,只會摟著強勝的書包,每天一遍遍叫著強勝的小名「強強」;杜強勝的爸爸杜雷寶再也沒有出去打工賺錢了,而是留在家里,陪著這個神志不清的女人,這個家庭沒有了任何的希望,杜雷寶也就失去了生活的動力,到現在只能依靠低保度日,這個家庭在垂死的邊緣掙扎。
胡春平來到杜雷寶家里的時候,杜雷寶正陪著他的女人坐在走廊上曬太陽。
縣委辦的副主任丁元生跟在胡春平的後面,他對著走廊上這一對被太陽曬得有些暈乎的人說道︰「你們好,縣委胡書記特意來看望你們了,給你們送來了過年的物資。」
杜雷寶雙手交叉插在棉襖的袖口里,坐在那把搖搖晃晃的竹椅子上,閉著眼楮,有些睡眼朦朧的。
听到這聲音,他緩緩地睜開眼楮看了看,果真幾個穿著很得體的官人模樣的人站在自己跟前。他愣了一下,從袖口里抽出手來,然後慢慢地站了起來,吃驚地說︰「哦,哦,胡書記好,胡書記好!」
胡春平上前,握了握杜雷寶的手,說︰「我代表縣委,來看看你們,給你們送來了一些過年的物品,希望你們能過個快樂的春節。」
「謝謝,謝謝黨和政府的關心!」杜雷寶激動地雙手握著胡春平的手,眼里噙滿了淚水。
旁邊坐著的女人這時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她的手里依舊抱著一個舊書包,顫巍巍地站起來後,她嘴里也弱弱地說道︰「感謝黨,感謝政府,感謝黨,感謝政府……」她不停地重復著這句話,臉上已經布滿了淚水。
胡春平看著這對人到中年的夫妻,如今這樣淒慘地生活著,心里真不是滋味。
杜強勝的事情,他當年也知道,那是杜秀青在團縣委的時候除了桂智明之外塑造的第二個典型,當時為了給杜強勝治病,全縣的各中小學都行動起來了,連貴和市和信江市都有很多人為這個孩子捐錢,這在當時也是轟動一時的事情。
可是沒想到的是,這麼多人的愛卻沒有挽回孩子寶貴的生命。這對可憐的夫妻在痛失了愛子之後,就再也沒有了生活的勇氣,從此這樣一蹶不振。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在這對農村夫妻的身上,展露無遺。
胡春平嘆了口氣,說︰「好好生活,好好照顧嫂子,可以的話,再生一個孩子,或者去領養一個孩子,給生活一點希望。」
「唉……」杜雷寶沉重地嘆息了一聲,說到孩子,就是他心頭最大的痛。
孩子走了之後,他們也嘗試過再生一個孩子,哪怕年紀再大,只要有了孩子,生活就有了希望和寄托,可是,無奈女人就是懷不上,再也懷不上孩子了!家族里的人為此也勸杜雷寶,拋棄這個瘋子一般的女人,重新找個,哪怕是個殘疾也好,只要能生孩子就行,好歹讓老杜家有個後啊!可是杜雷寶狠不下這個心,女人為這個家,為他,都付出了很多,如今人到中年,又是一個不健康的身體,自己要是拋棄她,女人就只有死路一條。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無論如何,他做不出這麼絕情的事情。所以,他寧願守著這個女人,兩人就這樣孤獨終老吧!
「保重,老哥!」胡春平再次握了握杜雷寶的手,把慰問金放到杜雷寶的手上,然後心情沉重地離開了。
這樣的家庭,要如何才能拯救他們呢?胡春平心里想,沒有了生活的希望,人生也就是這樣無聊無趣地活著。
這樣的一份悲涼,如不是親眼所見,又如何能有切身的體會?
胡春平在往下一戶人家走的途中,不期而遇到了杜秀青的父母。
胡春平沒有見過杜秀青的父母。
雖然女兒已經是余河的頂級人物,但是他們卻依然在這塊土地上快樂地生活著,舍不得丟下田地,到城里去享福。
胡春平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正拿著農具要往菜地里去干活。而跟在他們旁邊的,是村委會的主任杜月生。
杜月生雖然只是個村委會的主任,對胡春平這位縣委副書記卻是非常熟悉的。
他第一個看到胡春平,立馬大喜過望地跑上前,雙手握著胡春平的手,激動地說︰「哎呀,胡書記,您好您好!怎麼您大駕光臨了啊?不曾迎接,失敬失敬啊!」
胡春平听他這麼一說,心里只覺得好笑。
小小的一位村委會書記,說起話都是官位十足,可見中國的官僚習氣是多麼根深蒂固啊!
「呵呵,沒打算打擾你們,這是縣委的規定,不用客氣不用客氣!」胡春平笑著說。
「領導就是體恤我們這些老百姓,下來了都不說一聲,這讓我們心里怎麼過意得去啊!」杜月生說道。
「呵呵,你這是要出去忙吧,去吧,我不打擾你們了!」胡春平說道。
「不忙不忙,我是想陪著老哥去地里看看,這麼巧,踫上了胡書記。」杜月生說,「這兩位是秀青的父母。」
哎呀,胡春平听杜明生這麼一說,立刻眼里的光芒就不一樣了。
頂頭上司的父母就在眼前,合著自己還不認識,這不是有眼無珠了麼?!
「伯父伯母好!」胡春平立馬熱情地伸出手,雙手握著杜雨生的手說道。
「胡書記好!」杜雨生笑著說。
「伯父伯母真是好福氣,培養了杜書記這麼好的女兒,真是讓人欽佩啊!」胡春平說道。
「呵呵,全靠大家的支持,秀青才有今天的成績啊,我謝謝你們,謝謝大家對我女兒的支持和關心!」杜雨生說道。
胡春平真是要拿另眼來看杜秀青的父母了!他沒想到杜秀青的父親雖然是位農民,卻能如此有涵養有禮數,看來,這對父母還真不是普通的父母,難怪杜秀青能有今天的成績。
「伯父伯母也該享享清福了,哪能還下地勞動呢,這個我要批評杜書記,沒安排好伯父伯母的生活。」胡春平笑著說。
「呵呵,秀青早就不讓我們干活了,是我們自己要干,天生的賤骨頭,閑不住啊!」杜雨生說道。
「伯父伯母真是勤勞樸實,有機會出去走走,到縣城來,我帶你們出去轉轉,杜書記忙,沒空,這個我們都知道,但是我有空,伯父伯母來了,我一定抽時間陪你們!」胡春平說道。
「好好,謝謝了!這都到家門口了,進屋喝杯水吧!」易金桂很高興地說道。
「謝謝伯父伯母,本來真是應該到家里去討杯水喝,可是今天實在是太忙了,還得往下趕,實在不好意思,下次吧,下次我專門來拜訪伯父伯母!」胡春平說道。
「也好,也好,你忙吧,這年尾的工作都忙。秀青都好幾個月沒回來看我們了。」杜雨生說。
「這個就是杜書記的不對了,工作再忙也要回家來看看二老,呵呵,我大言不慚,見到她,我一定替伯父伯母批評她!」胡春平笑著說。
杜月生站在旁邊,看著胡春平和杜秀青的父母聊得這麼親切,心里那個感覺啊,真是無法言說。
生養了一個好女兒,就能如此受人待見,這杜雨生還真是有福氣的人啊!想想自己,每天忙得屁顛屁顛的,還要拍杜雨生的馬屁,不就是因為他有個好女兒嗎?現在,自己站在他們的身邊,一樣是顯得沒有一點分量的!唉!
杜月生在心里忍不住嘆了口氣。誰讓你的兒女沒出息呢?只能在外做個普通的打工仔,一輩子都無法改變家族的命運!
這樣想著,杜月生心里的那份落寞就很明顯了,但是面對胡春平,卻又不能表露在臉上。
胡春平要走了,杜月生急忙說道︰「胡書記,您這是要去哪一家,我來帶路吧?」
胡春平一想,也好。杜月生總算是地主,熟人熟路的,也不用自己去打探了。
「好,那就麻煩你了!」胡春平說道。
「應該的,應該的!」杜月生一听胡春平答應了,心里立馬喜出望外,趕緊跟著胡春平的身後。
「伯父伯母再見了!下次一定登門拜訪二老!」胡春平再次握著雨生的手說道。
「好好,再見!」杜雨生高興地說道。
看著胡春平一行人邁著健步消失在拐角處,杜雨生和易金桂心里的那份驕傲和喜悅卻依然在蕩漾著。
呵呵,真是高興啊!杜雨生看了看易金桂,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還有什麼比受人尊敬更讓人高興的呢?
「秀青也不知道過年有沒有時間回來!」易金桂滿臉含笑地說道。
「呵呵,一定有的,孩子忙,我們就別添亂了,有時間她自然就會回來了。」杜雨生說,「現在秀青要管全局,多難的事兒啊,這麼大的一個縣,交給我女兒來指揮,想想我都為女兒驕傲,要是我啊,肯定沒那能耐!」
「你當然沒這能耐了!那是我的女兒!」易金桂笑著說。
「哈哈,你的女兒不是我生的,你一人能生養出這麼好的女兒來……」
「……」
兩口子一路高興地拌著嘴,往地里走去。
陽光下,他們的背影顯得那麼筆挺,步子邁得那麼矯健!
一周的時間要走訪完近200戶特困戶,這個任務是相當艱巨的。
一周下來,大家基本都沒有走完,杜秀青不得不更改行動計劃,再延遲了一周的時間。這樣,大家緊繃的神經才算是放松了下來。
周末,杜秀青覺得異常的累,因為這周都在鄉下跑,每天走的路很多,說的話更多,體力透支得厲害,這一休息下來,就覺得特別疲乏。
周六,她照例在家里睡懶覺,早上睡過九點才起床。
下樓吃早餐的時候,子安已經坐在客廳里寫作業了。房間里也是靜悄悄的。
「子安,爺爺女乃女乃呢?」杜秀青問道。
「爺爺女乃女乃出去散步買菜了。」子安噘著小嘴巴說道,似乎有些不高興。
「你怎麼沒去啊?」杜秀青走過來,模了模子安的頭。
孩子已經8歲了,長得很高了。
「我不想去,我要寫作業。」子安說道,頭也不抬。
「是不是很多作業啊?」杜秀青問道,要期末考試了,作業量會多些。
「是的,每天都要寫很多生字!媽媽,我不想抄這麼多生字,手都寫酸了!」子安嘟著嘴,感覺快要哭了。
杜秀青拿起子安的作業本,看到上面寫了滿滿的生字。每個字寫一行,似乎是每課的生字都要寫。再往前翻翻,幾頁都是。這麼多啊,難怪孩子說不想寫了。
杜秀青立馬覺得這個老師過分了,怎麼能讓三年級的孩子這麼寫字呢?把孩子的小手都寫得變形了!她自己也當過老師,那時候在杜家莊小學,她從來也沒讓孩子這麼寫生字啊!要鞏固的話,每個字寫上兩三個就行了,寫一行,八個字!不把孩子累壞才怪呢!
「子安,听媽媽說啊,這個生字你可以不寫了!」杜秀青很認真地看著子安的眼楮說道。
「可是,媽媽,老師會批評的,沒寫完不讓進教室。」子安委屈地說道,一副很害怕的樣子。
「沒事兒,你就說是媽媽說的,媽媽說你已經掌握了,這些生字都會認會寫了,所以不用寫了。老師這樣布置,是針對那些不會寫的孩子的要求,子安不用,因為子安已經會寫會認了,完全不用再寫了!」杜秀青說道。
「真的嗎?」子安不相信地看著杜秀青。
「真的!媽媽不會騙你的!」
「可是,老師沒有這樣說啊?」子安還是不相信。
「沒關系,那是老師忘記了!」杜秀青笑著說。
「媽媽,我真的不用寫嗎?」子安站起來,摟著杜秀青的脖子說道。
「真的,子安不用寫,因為子安寫得很好,老師會獎勵子安不用寫的,媽媽更要獎勵子安,不用寫這麼多生字。」杜秀青很肯定地說道。
「哇,太好了!我不用寫了!」子安高興地在客廳里跑了起來。
看著孩子高興的勁兒,杜秀青心里卻是心酸得很。
中國的孩子,小小年紀就被沉重的書包壓得抬不起頭,連脊柱都給壓彎了。素質教育喊了這麼多年,卻是絲毫不見效果。只要有應試升學的這根指揮棒,下面就卯足了勁兒抓成績,要分數。最終受害的就是孩子。所有的孩子都被同一個模子給套住了,教出來的都是一樣的,沒有個性沒有思想沒有創造力,完全就是個應試機器,除了會考試,其他什麼都不會。
這是教育的悲哀,更是民族的悲哀的。
杜秀青當年當老師的時候,還沒有這麼深刻的感受,現在面對自己的孩子,她才知道應試教育這根指揮棒是多麼具有殺傷力。可是,她現在雖是縣委書記,卻也無力改變這樣殘酷的現實。前幾次去參加教育局的座談會,她試著把自己的這個思想提出來︰在應試教育的背景下,盡量多的為孩子們爭取一些自由的機會,可能的話,讓孩子們多保留一點自主的個性,多一點思想的空間。
她知道,這只是她的一廂情願。畢竟,教育不是烏托邦,而是實實在在的考試,每年市里的教育總結會,唯一的評價就是升學率,哪個縣區升學率高,哪個縣區就是先進。
這是她無法改變的現實。
但是,今天,她要為自己的兒子爭取一點小小的自由。
這是一個做媽媽的抗爭,僅此而已。
她拿出手機,給丁志娟打了個電話。
丁志娟早已經是余河一小的副校長了。自從杜秀青升任縣委書記一職來,丁志娟和她的丈夫姚文建也來過好幾次,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訴求。杜秀青非常清楚,他們內心對她這位身居余河要職的嫂子的期望。
適當的時候,應該給他們上個台階的。杜秀青心里想,這也是人之常情。
反之,如果自己身在這個位置,不能給他們帶來一些改變,似乎是不應該的,那樣的話一是顯得自己無能,二是顯得自己無情。一個無能而又無情的人,在家里在單位的口碑都是極其差的。杜秀青覺得自己不能成為這樣的一個人。
所以對待方家的親戚和丁家的親戚,她都是抱著能幫則幫的態度。
當然,對于她娘家那邊的親戚,比如舅舅家的孩子,姑姑家的孩子,她更是能幫則幫的。
電話撥打過去,丁志娟很快就接听了。
杜秀青是很少給丁志娟打電話的。這千年打一回的電話,當然是極其重要了。
丁志娟絲毫不敢怠慢,立馬停下手里的一切活兒,打起十二分的精力來接听嫂子大人的電話了。
「嫂子,今天有空啊?」丁志娟笑呵呵地問道。
「你還嫌我不夠忙啊,周末也不想我休息下。」杜秀青也笑著說。
「唉,我巴不得嫂子天天能多點時間休息,可是你不僅僅是我們家的人啊,你更是全余河人民的書記啊,三十多萬人需要你呢,哪能讓你多有時間休息。」丁志娟笑著說。
「少給我戴高帽子。我今天就是家里的人,純粹的家里人。」杜秀青說道,「作為一個學生家長,我想向丁校長反映一點小小的意見,不知丁校長可否有空傾听啊?」
「呵呵,洗耳恭听。」丁志娟笑著說。
難得杜秀青這麼輕松地跟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