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01-06
眾位大臣聯名上書半個月之後,薛流嵐下旨,以大不敬之罪將慕容岩革除官職,押入天牢中。
慕容家本該是誅殺九族的,但念在皇後慕容瑾孝悌勤恭,而唯一的兒子又早夭不久,皇上不忍心再傷了她的心,故而只將慕容家的九族都貶謫為庶民。連同慕容岩一起被發配到突厥與王朝的邊境上為平民,不得再入金都。
消息從前朝一路傳到後宮之中,薛流嵐新近納入宮中的三宮六院都在等著看昭陽宮中會有什麼動靜。尤其是蝶曼與郭聆雨,更是等著慕容瑾與薛流嵐鬧翻。
然而,奇怪的是慕容瑾似乎並沒有什麼動靜,消息入了昭陽宮,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石頭沉入海底尚還能有個漣漪,可昭陽宮平靜得讓人不敢踏入,隱隱覺出一絲危險來。
「你說昭陽宮那位怎麼就沒個動靜呢?」郭聆雨靠在門上,手指間不斷的絞著手帕。在她身後,蝶曼彎起一絲冷笑來。
從慕容瑾受傷到她醒來,薛流嵐每日只在昭陽宮中,其余後宮諸嬪妃處一次都沒有去過,包括之前一直寵著的郭聆雨的寢宮。倒是蝶曼常常會到郭聆雨的宮中走動。時間長了,便也就熟絡了幾分。
「你怎麼不說話?」郭聆雨疑惑的轉過頭來瞪著蝶曼,卻在對上她面上笑意的那一剎那,脊背冷颼颼的一股子涼風。
那樣冰冷而殘忍的笑意,單只是這樣看著便已經讓人不寒而栗,便可知道她心里對慕容瑾有多大的恨意。
見郭聆雨微微變了臉色,蝶曼收起臉上的冷笑,起身道︰「若是慕容瑾此時有反應那才是怪事
「哦?這話怎麼說?」郭聆雨柳眉高挑起來,斜了一雙眼楮看著蝶曼。這個女人不是好對付的,若是此番真的能夠除了慕容瑾,她定然要想辦法讓干爹將蝶曼也除了,不然終究會養虎為患,說不好哪一天就會被這個女人反咬一口。
「妹妹與慕容瑾打過那麼多次交道,難道還沒有模出來她的脾性嗎?」蝶曼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好整以暇的看著郭聆雨。
郭聆雨臉上一紅,心下已經有幾分不快,眉頭一凝,臉已經沉了下去。
「你這可是在諷刺我幾番敗在慕容瑾手下?」
蝶曼明眸淡淡的轉開,笑了笑道︰「不敢,我也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哼郭聆雨在鼻子里輕蔑的哼了一聲。「蝶曼,你也不過是慕容瑾的手下敗將而已,若是我沒有記錯,當年慕容瑾可是從你的手里將皇上搶過去的呢
舊事重提,蝶曼攏在袖中的手猛然握緊。這大約是她此生所做的最失敗的事情,也是她此生最痛的傷疤。
「呵,如今皇上的心全都在那慕容瑾的身上,你我兩個人在這里爭也沒有什麼意思蝶曼徑自走到門口,靜靜的看著外面的景色。
秋風掃了院子,雖然宮中來往人走動穿梭,可仍舊是難以掩蓋住那蕭瑟悲涼的氣息。
「慕容瑾將慕容家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此番慕容家被全部貶謫,百年望族一朝坍塌,她不會置之不理的
「她能怎麼理?」郭聆雨的臉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神色來。「他們家的那些人都是我義父派人處理的。說是貶謫到邊境去,至于能不能到,路上會不會出現什麼意外可就不好說了
蝶曼聞言,微微點了點頭。郭尚忠與慕容家向來都是不共存的,現如今慕容家落在了郭尚忠的手上,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能鏟除對手的機會。
郭聆雨偏著頭想了一會兒,忽然嘆了一聲︰「真是帝王情薄啊
「嗯?」蝶曼疑惑的看著郭聆雨。
「雖然皇上一直都獨寵著我,但是我也看得出來,他的心根本就不在我身上。慕容瑾當時出了事情,他沒日沒夜的守在慕容瑾的身邊。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憔悴的皇上,似乎若是慕容瑾救不活了,他也跟著去了一樣郭聆雨出神的輕笑了一聲。「可是,你看看現在,不還是為了江山社稷將慕容瑾一家貶謫邊關
「帝王本無情蝶曼忽然想起從前薛流嵐的大哥對薛流嵐的要求。因為帝王不屬于任何人,只有能夠做到無情,才不會有那麼多的弱點。
可是,薛流嵐真的無情嗎?蝶曼不知道,郭聆雨不知道,而此時正坐在薛流嵐對面的慕容瑾也不知道。
「想問什麼,你問吧薛流嵐端起面前的茶碗,抿了一口杯子中的茶水。不知為何,那一股苦澀味道竟然在口中久久不能散去。
慕容瑾垂著眼眸,沉默了許久才沉聲問道︰「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覺得我應該如何做?」薛流嵐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將心中所有的情緒都壓了下去,最後出了雙唇之間的不過是淡淡的一聲反問。
「你明知道我慕容家在武川鎮守邊關多年,突厥人中多是想要置我慕容家死地而後快的,如今你竟然將我一家都貶謫到王朝與突厥邊境之上,不是明擺著就要將我慕容一族趕盡殺絕嗎?」慕容瑾豁然站起身來,直直的盯著對面的薛流嵐。
她早就知道薛流嵐會對慕容家下手,可她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做的如此絕情。而且,挑了這樣一個時候。
「是,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薛流嵐仍舊直直的盯著自己手中的茶。碧綠的葉子在茶水中浮動著,猶如他此時的心一樣忐忑而無依無靠。
「那你為什麼?薛流嵐,你曾經答應過我,即便是想要扳倒我慕容家,也至少會將殺戮降到最低慕容瑾搭在桌子上的手微微有些顫抖,說話的聲調也因為激動而略微有些不穩。
薛流嵐別開眼楮看向門口那扇緊緊掩住的門。慕容瑾,是不是你心中的那一扇門也從此就緊閉上,不再向我打開了呢?
猛然,薛流嵐耳邊一聲清脆利落的拔劍聲,他回頭時,慕容瑾的軟劍已經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的手在顫抖著,目光也躲閃著不去與薛流嵐對視。
「你想殺了我?」薛流嵐落寞的揚起嘴角,緩緩的站起身來。
「我……」慕容瑾語塞,向後退了一步。
然而薛流嵐在慕容瑾向後退的同時跟著向前一大步,正好握住她拿著劍的手。慕容瑾的手冰冷而沒有溫度,如同死人的手一樣。
「你的手沒有從前穩了薛流嵐輕笑了一聲,握著她手的那只手上更加用力。劍刃就在他脖頸旁不到半寸的距離,只要慕容瑾的力道再偏一點點,薛流嵐就有可能血濺當場。
「薛流嵐,你,你放開我慕容瑾慌亂的想要將手抽出來,可是薛流嵐的手就如同一個巨大的鉗子,狠狠的掌控著她的手腕。
「你不是想要殺了我嗎?現在我的性命就在你手中,只要你再稍微用一點力道,就可以殺了我薛流嵐仍舊笑著,然而看向慕容瑾的目光中帶著濃濃的悲哀。
說著,薛流嵐便握著慕容瑾的手緩緩的向著自己的動脈靠近。鋒利的劍刃也一點一點的挨上薛流嵐的皮膚。
「薛流嵐,你放開我慕容瑾驚慌失措的想要將自己的手抽回來,卻也只是徒勞。幾乎是出于下意識的反應,慕容瑾忽然抬起手一把握住那冰冷的劍刃。
血沿著慕容瑾的手滴落下來,將薛流嵐肩頭的衣衫浸潤了一片,溫熱的觸感在薛流嵐而言卻如同灼燒一般。他連忙放開慕容瑾的手,一把攥住她握著劍的手的手腕。
「放開薛流嵐怒聲道。
他被怒氣沖紅了的眼楮讓慕容瑾一驚,連忙將手開。劍落在地上的聲音打破了屋子中短暫的沉寂。
薛流嵐擰著眉頭看著慕容瑾鮮血淋灕的手,一言不發的拉著她走到榻前,將她安置在榻上,轉身取了金瘡藥來,坐在慕容瑾身邊。
「把手給我薛流嵐冷聲道。
慕容瑾愣了一下,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將手伸出去。
薛流嵐一把拉過慕容瑾受了傷的手,放在掌心中,另一只手彈開金瘡藥的瓶塞,將里面的藥粉倒在慕容瑾手中。
藥勁很強,慕容瑾忍不住低低的呼了一聲。前些時候受的傷還沒有好利索,如今又添了一處新傷。
不只是手,還有心上。
「現在知道疼了,剛才伸手去抓劍的時候想什麼了?」薛流嵐冷著臉白了她一眼,但手中的力道已經輕了幾分,仔細的用手帕將慕容瑾的手包裹上。
慕容瑾垂下頭不說話,只是擺弄著已經被包扎得很好的手。
薛流嵐將金瘡藥放好,站起身來看著慕容瑾道︰「剛才為什麼又停住手?」
「什麼?」慕容瑾忽然抬起頭來看著薛流嵐。
「我將慕容家置于死地,你方才本是有機會殺了我為慕容家報仇的。為什麼要停住手?」薛流嵐的臉仍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冰,但是眼眸中,在最深處的地方,已經有了一抹極淡的笑意。
「不知道慕容瑾復又低下頭去,半晌,呢喃道︰「或許,我根本就不想殺了你吧
「這不像是慕容瑾能說出的話。武川的小慕容將軍向來都是恩怨分明的薛流嵐負了手居高臨下的看著慕容瑾。
慕容瑾許久沒有說話,忽然薛流嵐注意到一滴淚水從她眼中滴落出來,直直沒入她手上的手帕中。不過是瞬間的事情,但薛流嵐盡收眼底。
「如此難以回答嗎?」薛流嵐負在身後的手緊了一緊,忍住想要上前去將她淚水拭去的沖動。他想知道到這個答案,很久之前他就很想要知道。
「是我沒用。我明明知道你毀了慕容家,毀了我父親,作為慕容家的女兒我本該殺了你,然後去找我被貶謫的族人的。可是,我竟然下不去手,我竟然舍不得慕容瑾忽然雙手捂在臉上,一面說著,一面哭道。「薛流嵐,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