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霞光穿透雲層,照射在這一片紅牆綠瓦上,陸陸續續有各色宮裝麗人從永福宮內慢悠悠的走出來。
眾人垂眉斂目,當先恭送那位儀態雍容貴氣且端莊典雅的女子上了步輦。上了步輦的那人身上的衣飾裝束無一不昭示著其尊貴的身份,其正是皇後葉佩蘭。葉佩蘭雖與許多宮妃年紀相當,但她明顯要較其他人穩重許多。
葉皇後略抬了抬手,大力太監穩穩撢起步輦離去。送走了葉皇後,其他妃嬪們也依著分位陸陸續續的離開。
待離開了永福宮的地界,皇後才對自己的大宮女說,「淑妃身子抱恙,待會兒你替本宮走一趟琳瑯殿,問問是個什麼情況。」宮女慧真即刻應聲,臉色不變依舊隨著步輦走著。葉皇後兩眼直視前方,平靜如常,一路再無半句的話。
琳瑯殿內,淑妃沈蔚然將將讓大宮女送走了太醫,另一名大宮女又進來稟報說皇後身邊的大宮女來了。半坐在床榻上的沈蔚然半闔了眼,低聲吩咐,「請進來罷。」
其實她身體沒有什麼大問題,可今次的請安沒法去。到現在她還是覺得腦子里亂哄哄的,沒能夠理清到底都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情。要是真的去了請安,指不定怎麼樣就露陷了。想想先前的種種事情還有腦子里不屬于自己的記憶,頭便更疼了。可即便是這樣,該應付的事情還是一波又一波的來了讓她沒法子喘上一口氣。
想到這些,沈蔚然忍不住抬頭敲了敲自己的額頭。听見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她便放下了手臂,擱在錦被上。♀心里再混亂,當大宮女領著皇後的慧真進來的時候,沈蔚然從容的露出了笑容。
慧真在離床榻五步開外處停了步子,對沈蔚然恭敬行禮。余光瞥見沈蔚然臉上有笑瞧著也不是什麼大病,便也笑著說,「奴婢請淑妃娘娘安。皇後娘娘听聞淑妃娘娘身子抱恙,心里擔憂又因宮務諸多離不開身,讓奴婢走一趟,幫著看看淑妃娘娘身子如何,也好教她安心。」
「慧真姑姑免禮。」沈蔚然說著,又吩咐道,「給姑姑掌座。」
謝過了沈蔚然,待宮人搬了繡墩來時,慧真卻只堪堪沾了個邊,並不敢坐牢實了。
沈蔚然看在眼里,倒只覺得果然是皇後宮里出來的很是懂規矩,卻仍笑著說,「皇後娘娘如此關懷,倒教我這個身子抱恙的人覺得愧疚了。張太醫來瞧過了,沒有什麼大礙。」
「張太醫言約莫是季節交替,才至于染了風寒,並不多嚴重,服兩服藥劑即可。我如何,卻無什麼所謂,獨獨是讓娘娘掛懷這一件,讓我甚覺不安,待身子好透了,少不得是要親自去鳳鸞宮謝謝娘娘的掛慰,才可讓我不再愧疚。」
「淑妃娘娘養好身子才是正經,皇後娘娘只願各位娘娘們身子都康康健健的。」慧真心道往常淑妃娘娘便不與皇後娘娘多親近,今次一番話倒很有幾分刻意親近的意味,臉上的笑卻一變不變。
又過了不一會兒,了解了沈蔚然身體沒有什麼大問題的慧真離了座行禮道︰「奴婢出來得久了,見娘娘身子沒有大礙,奴婢該回去復命了,也不好打攪了娘娘休息,這便告退。♀」
沈蔚然心下松了口氣,面上卻是仍舊端著笑,道,「如此,我卻不敢留姑姑了,只念姑姑慢走。」接著再吩咐了大宮女,「替我送姑姑。」收到主子娘娘遞過來的眼神,宮女櫻桃會意,行禮告退,送慧真出去。
送走了皇後身邊的大宮女,重新一個人待著的沈蔚然好好的整理腦子里亂糟糟的事情。她必須迅速的明白過來自己的立場和處境才好,否則只怕是要應變不過來。
按照記憶,她本不是這個朝代的人,不只是朝代,這個國家也是她從听過的。
現在是大齊景祐十年,她是景祐帝後宮中的淑妃沈蔚然。當她明白這些的時候,第一個反應是自己其實是妖吧。這一天之內發生的事情實在詭異到讓她完全無可想象。
彼時她睜眼醒來的時候就听見宮人的驚呼聲道是「淑妃詐尸了。」後來接收了原主的記憶時才明白過來,這是因為原主當時已經被太後賜死了。大約便是原主死了而她的魂魄了原主的身子這樣,于是她重新活了過來。睜眼不多久,她又突然昏了過去,昏過去的時候意識似乎還是清醒的,所以能夠真切的感覺到自己的腦子里擁有了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等到她再清醒過來,沈蔚然只發覺自己已經被大力宮人鉗制住,甚至她正在被人灌著毒酒。那人手法嫻熟,彼時酒已入喉,回天無力。接著,什麼都還沒弄明白的她不幸的死了。
死前的一刻,只覺得不甘心。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哪怕仍舊是重生在她厭倦的宮廷里,她也一樣會好好的活著,可現在,就這麼的又死了,沈蔚然覺得真是沒法甘心。
如果說那短短的時間里發生的事情讓沈蔚然一時半會接受無能,這之後,她再次活了過來,重生在被太後賜死之前、被強灌毒酒之前,沈蔚然睜眼的瞬間唯一的反應便是徹底驚呆了。到了這會兒,她卻沒那心情在意自己到底是妖是鬼還是什麼,憑著記憶知道這一天是原主被賜死的前一天,她此刻好好保命才是正經。
按照記憶,第二天,皇帝出宮去祭拜本朝的歷代先祖。出宮前一晚,皇帝翻了原主的牌子。原主入宮即封妃,在同批入宮的人里面也是獨獨翻了她的牌子,之後諸多賞賜流入琳瑯殿,不惹得一干子妃嬪紅眼怎麼可能。
皇貴妃亦為景祐帝十分寵愛的妃嬪,且為太後佷女。原主的父親是右相,與皇帝關系親近,太後和皇帝不對付,是以為了挑撥右相與皇帝的關系加之為自己的佷女出口惡氣,便勢必要趁著皇帝不在的這一天要了原主的性命。于是,先是陷害原主毒害皇貴妃,再加上宮女的指證,坐實了這罪名,接著來個賜死。等皇帝回了宮內,人都已經沒了,要追究也沒法子追究。
太後的如意算盤打得劈啪響,沈蔚然不想坐以待斃,只能提前謀求出路。最好是趁著皇帝還在宮里,先想辦法逃過這一劫。
原先是皇貴妃到原主的琳瑯殿小坐,回去之後便毒發了,因為救得及時才沒有殞命。而皇貴妃中毒前唯一飲用的便是淑妃宮里的茶水,再加之宮女的招供,這罪名便牢牢的扣到了女主的頭上。
皇帝不在宮里,自然凡事太後都可做主,皇後對上太後也討不了半分好,何況出事的是皇貴妃。皇貴妃比之皇後,地位只低了一點點,「證據確鑿」的情況下,皇後想要使力也不能夠,不說原主也不是她一派的。至于其他妃嬪皆是樂得看原主如此,而幫她更是不可能。
理清了腦子里的信息,沈蔚然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帝王無情,如今的她看得很明白。可這也不影響她什麼,她要在這後宮里好好的活下去,爭寵的伎倆她會,但她要的不僅是這樣。與其守著那不知何時便會失去的寵愛,倒不如借著這寵愛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無可動搖的位置上去。淑妃上面有貴妃,皇貴妃,皇後,德妃、賢妃也要較淑妃高半個頭,不得不說這皇帝的後宮還真是充盈。
思緒到底是走岔了,沈蔚然捏了捏眉心,想著無論如何一定要逃過明天的劫難。想來想去,到底是覺得意圖有什麼萬全的法子是不行了,那麼就只能讓自己遭幾分罪,不過這般倒是能順便清理一番這琳瑯殿內的宮人。原主之所以被坐實了毒害皇貴妃的罪名,便是因為身邊的宮女指認,這樣的人物要是一直放在身邊,她是沒法睡得安穩。
這當口,大宮女荔枝領著宮女端了湯藥和蜜餞進來了,沈蔚然回神,看著黑漆漆道藥並不想喝。她本就沒有病,喝不喝都無所謂的,便說將東西放下即可。荔枝有些猶豫,到底還是听了吩咐,將湯藥和蜜餞擱在了床榻旁的小榻上,便領著其他人又退了出去。
還不等沈蔚然想到什麼萬全的法子,荔枝又來報說是皇貴妃听聞她生病特地來了探望。原主在後宮里沒和誰親近,這皇貴妃今日特地來探望,對于她來說,這目的不要太明顯。于她來說,卻是正好,今天來,總比明天來的好,至少今天皇帝還在宮里呢。
「將皇貴妃娘娘先迎到正殿,我稍候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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