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姝真的又來尋她了。
仍舊是在午後,只是比上次要遲一些,蕭姝到琳瑯殿的時候沈蔚然已經午憩醒來一會兒了。
宮外新進貢一些新鮮的果品到宮內,皇後娘娘偏愛,琳瑯殿分到了好一些櫻桃。原主因為喜歡這果品,又不能時常吃到,便給丫鬟取了這麼個名字,但若是換成沈蔚然便不會這麼做了。喜歡又吃不到的東西,若是時常听著,反而更加饞了。
宮人領著蕭姝進了殿內,看見沈蔚然時她正半眯著眼愜意瞪在美人榻上被宮女喂著新鮮的櫻桃,臉上是十分滿足的表情,一副好不享受的樣子。蕭姝瞧見這場景便不覺有些想笑,先前煩悶的心情也散了大半。
沈蔚然也不起身,見了蕭姝睜了眼便與她招手說,「阿姝快來,這櫻桃又大又甜又新鮮,味道真不賴。」最後蕭姝陪著沈蔚然一起躺在了美人榻上,陪著她說閑話,吃櫻桃。
待吃夠吃好,話也終于要轉到正題上去了。兩人被宮女服侍著擦淨嘴,沈蔚然便識趣的將宮人都遣退下去,又吩咐櫻桃和荔枝守在門外隨時等候傳喚。
蕭姝雖然本來便是有事情來尋沈蔚然,但臨了還是有些發怯,小姑娘到底臉皮薄,涉及到某一類的事情都是輕易開不了口。為了能夠安撫到她,沈蔚然只能是自己先找話題慢慢引導蕭姝說出心里的事情來。
沈蔚然躺在美人榻上,倒是沒有去看蕭姝,半闔了眼輕聲問她,「阿姝來我這兒的事情皇後娘娘知道麼?」
「知道呢,來之前已經派宮人去和皇後嫂嫂請示過了,皇後嫂嫂同意了我才來的。我卻怕不這麼做,淑妃嫂嫂回頭非是要關了大門不讓我進來不可。」
沈蔚然斜眼覷她,忍不住笑起來,「伶牙利嘴還拐著彎損我,下次便真不讓你進我這小地兒的門了。」見蕭姝望著她笑得無辜,沈蔚然又說道,「阿姝剛進來的時候還很是愁眉苦臉的,現在這般是說已經全都好了麼?」
沒想到沈蔚然其實一直都發覺她來時的不對勁,蕭姝臉上的笑容微滯繼而帶上兩分苦澀,到底是不瞞她,輕嘆口氣說,「淑妃嫂嫂覺得,皇帝哥哥是真的對我好麼?」不等沈蔚然回答,又說,「其實我也知道,身為公主,總是逃不月兌一些事情,可是真要去面對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十分不願。哪怕這樣不願的情緒,只是現在這麼傾訴一下,等到了那個時候,一樣會去做一樣不會反抗半分。」
蕭姝的話語間充滿了惆悵和迷茫的意味,沈蔚然明白蕭姝話里的意思,可身在帝王家,又是皇上正需要各種助力的時候……只是沈蔚然總覺得,簫晟應該不是會隨便將蕭姝許給誰或者是讓她遠嫁他國,以此來換取更多的支持和助力,否則,又何必長時間將她養在宮外。
「阿姝,我也說不大上來,可是我總覺得,皇上並不會那麼做。」
「為什麼會這麼覺得呢?前些時候,皇帝哥哥便讓我好好呆在長寧宮學規矩禮儀,生辰之後更是曾經和我說,大夏的大皇子不出兩個月便會到大啟來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能不是那個意思嗎?」蕭姝說到最後一句話,已經算是在吶吶自語,而非同沈蔚然說了。
沈蔚然沉默了一會兒,好好的想過蕭姝的話,便又笑了,說,「阿姝,我方才還說你鬼精靈,踫上這樣的事情可不就犯上糊涂了?皇上若是真有這個意思,生辰前為何不與你說非要等到之後才說?我倒覺得,怕是因為阿姝之前從長寧宮里逃出來,自己又胡思亂想以為是那麼一回事,惹得皇上傷心生氣,才故意說這樣的氣話。皇上和皇後娘娘這麼雄阿姝,怎麼可能會讓阿姝遠嫁到大夏去?」
蕭姝瞬間振奮了幾絲精神,可很快又懨懨的了,到底沒多信沈蔚然的話。沈蔚然覺得勸也沒有用,便很快和她說,「多想也沒有用,等到了那個時候就知道了。走吧,你茶藝精湛的淑妃嫂嫂再給你泡杯好茶喝,阿姝好好緩一緩心情。」
沈蔚然首先從美人榻上起身,蕭姝沖她勉力一笑,跟著也起了身。
蕭姝在琳瑯殿待了不過一個時辰便離開了,比起來的時候,精神多少是緩和了些。沈蔚然將她親自送到殿外,才第一次見到了宋灝澤,倒是忘了在哪兒知道過這麼個人。蕭姝在宮外時便一直是宋灝澤宋護衛貼身保護,他看起來雖不過十七、八的年紀,但確實是個俊坯子,身上又自有一股同齡人沒有的成熟味道,大約是肩負著保護公主安全重任的緣故。
宋灝澤無聲沖沈蔚然抱拳行禮,很快就隨著蕭姝離去,沈蔚然目送著他們離開,之後沒回去殿內,卻去了荷花池旁,但沒忘讓宮人將涼亭內的東西都撤走。
去荷花池旁待著麼,是沈蔚然故意為之。離公主的生辰宴過去已經有兩三天的時間了,皇上沒去別處,只在連著在皇後的鳳鸞宮宿了兩夜。她尋模著該踫頭的該下的指示該也都差不多妥當了,那便總有人要準備朝她下手了。不說旁人,至少太後絕不會放過她,這麼久沒點兒動作還真不大可能。何況陳雲顏這枚棋子,一直養著不用還真沒什麼意思。
簡單一些來說,便是別人找不著機會或者不容易找機會,那她就給他們制造機會讓他們上。若是突來的機會大概不好布置謀劃,那她日日有這個習慣,總能讓他們好好準備了罷。
這麼一想,沈蔚然覺得自己真是上趕著給別人算計。可是她現在和皇帝之間,也不過是如此。她做他的棋子,為他承受住後宮里的明槍暗箭,他便會待她更好一些,覺得她到底還是有用處的,不過到底她也有自己的算計。
而今不過初夏時節,既沒有碧綠荷葉田田,亦沒有含苞欲放或迎風綻開的清香素雅的荷花,更不提清脆飽滿擎著的蓮蓬了。荷花池外圍了一圈黑木柵欄,更萬分貼心的有大理石長凳供人歇息,雖沒法子和御花園的蓮池相比較,但待到晚一些有一池美景的時候卻一樣會能夠人覺得十分不賴。
去年的殘荷早已被清理干淨了,此時這池子里只有些許冒了尖兒仍舊打著卷兒的荷葉,實在沒有什麼看頭。櫻桃和荔枝在一旁服侍,杵觸在那兒半天只見沈蔚然懶懶的趴在那兒發呆,兩人忍不住互相看看,櫻桃最後先微笑開口問了一句。
「奴婢怎麼瞧都覺得這池子里現在沒什麼東西可看,娘娘怎麼還看得這麼有滋有味?」
沈蔚然動了動,調整了一下姿勢,依然側坐略略傾身趴著,聲音也懶懶的,說,「每天這麼瞧上一瞧,看著它一天一天變化,一點一點變得精彩起來,不也是很有滋味的事兒麼?」
櫻桃仍舊是笑著,又說,「娘娘這麼在這兒坐上半天,到底是對身子不大好,不若奴婢們陪著娘娘沿著這荷花池子走走罷。」
沈蔚然听了櫻桃的話連忙擺擺手,「櫻桃你可別折騰我了,我就這麼舒舒服服的在這兒坐會兒,發發呆,看看景就覺得很好了。這荷花池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真這麼走上一圈,可不是什麼輕松的事情。」
「娘娘這懶惰不愛動的性子,可真是讓奴婢不知道如何是好。」荔枝偏頭看看櫻桃,笑嘆了一句,可都不再說什麼,兩人依然一起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處候著。
沈蔚然彎了彎嘴角亦不再說話。她這麼一番話夠有理有據,讓人願意信服了吧?反正她素來懶,這事情琳瑯殿的宮人沒兩個不知道。
眼瞅著原本還能瞧見的大太陽已經沒了蹤影,不知道呆了多久的沈蔚然終于又動了動,準備喊櫻桃和荔枝扶她回去了。可沈蔚然一轉頭沒見著櫻桃和荔枝,卻只見著一個貴客。
簫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到的,一直沒出聲約莫也沒有在後頭站許久。想到自己方才不甚雅觀的姿勢,沈蔚然不覺抿了抿嘴,可沒忘記本分,規規矩矩的向他請安。
「終于瞧夠了?」簫晟免了沈蔚然的禮之後,首先戲謔開口,又說道,「朕瞧了半天也沒瞧出來有什麼好景色值得淑妃一直瞧的,不知淑妃可否與朕說說這其中到底有何趣味?」
沈蔚然直了身子,沖面前的人微微一笑,坦然道,「好景色不在眼前卻在臣妾心中,臣妾瞧著這荷花池,便能想起日後的美美的一池綠荷紅花,那自然是會覺得十分有趣味。」
這是拐著彎說他只能看到眼前的東西,看不到日後的好景觀麼?還真是大言不慚,竟敢說什麼好景色不在眼前在心中,裝做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來,讓人想要發笑。
「偏你能說,還敢拐著彎說朕,膽子倒是越發肥了。前些日子還與陳婕妤說什麼‘前車覆,後車戒’,現在自己倒是不怕被責罰了。」
沈蔚然被簫晟板著臉說出這麼兩句話逗得咯咯笑,語氣里也帶上兩分俏皮,「大約是方才陪公主殿下說了許久的話受了影響,才一時失了分寸,皇上如此寬容大度,絕對不會和臣妾計較這樣的事情的。」
簫晟看她這樣就忍不住翹起嘴角,她倒是不瞞半分阿姝來尋她的事情,卻只說一句,「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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