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東滿心歡喜地回頭一看,在客棧大堂里什麼也沒有看見,他心里非常納悶,難道剛才是自己听錯了?是不是太想念蘭水芙了,所以產生了錯覺?竹東猶豫了片刻,才慢吞吞地回到他的房間。竹東回到房間輕輕地把房門掩上,然後躲在房間里面,透過房門的縫隙,偷偷觀察客棧大堂里所有人的一舉一動。他是探子出生,對任何他懷疑的事,都要尋根究底,弄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然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竹東的一舉一動早就落在了豐之塵的眼楮里,竹東在他眼里不算什麼,他沒有把竹東當敵人看待。竹東曾經保護過蘭水芙,豐之塵對他還是心存感激的,因為竹東救過蘭水芙,竹東暴露他的事,他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如果竹東若是想對蘭水芙不利或是傷害蘭水芙,他是不會放過竹東的,不僅不會放過竹東,還會將竹東碎尸萬段。
這個時候天色已暗了下來,客棧門口掛起了燈籠,回客棧歇息的人越來越多,客棧大堂里熱鬧極了,所有的人都在談論一件事。好像在說景雲城里木家莊的事,听說木家莊里出大事了,整個木家莊里全都是債主,最少有欠十兩銀子的,最多有欠了十萬兩黃金的。這些欠條都是木家莊大公子木濃欠下的,這麼多的錢,不知道木大公子拿去干什麼了。
竹東的興趣很快被木家莊的事給吸引過去了,暫時忘記了蘭水芙的事。木家莊是幾年前從浩月國搬到炎日國來的,因為消息樓的需要,竹東曾經秘密調查過木家莊里所有的人,包括木家莊莊主木寒山和他一雙兒女。木寒山的身世非常蹊蹺,他秘密的調查了一個多月,查到的東西非常有限。只知道木寒山和炎日國皇宮有密切聯系。但是主人莫冽似乎不知道木寒山這號人的存在,木寒山好像是憑空而來的。沒有過去,只有未來。
「芙兒,你多吃點,你看看你自己,整天忙東忙西的。也沒有好好吃頓飯。」豐之塵對周圍的事置若罔聞,他眼里除了蘭水芙什麼也看不見,那個叫竹東的家伙已經回房休息了,客棧大堂里沒有了殺氣。現在的客棧大堂非常安全,不用太過于緊張。蘭水芙是易容了的,就算是師兄花殘葉站在蘭水芙面前,也未必能夠認出蘭水芙。因為蘭水芙臉上戴的人皮面具是自己做的。師兄花殘葉做的那幾張人皮面具,被他收在一邊單獨放著。
不是豐之塵不相信花殘葉,而是他不相信任何人,全三國都知道蘭水芙和師兄花殘葉是義兄義妹的關系。師兄花殘葉的周圍肯定藏匿著許許多多的,明里暗里的壞人。師兄花殘葉的武功再高,雙拳難敵四手。英雄豪杰最怕的就是打群架,群起而攻之,英雄豪杰也束手無策。他這麼做,無疑是想保護蘭水芙而已,相信師兄花殘葉知道後是不會怪他的。
客棧里面歇息的人,在講到木濃如何如何狼狽不堪的時候眉飛色舞,好像是他親眼所見的事情。木家莊似乎在景雲城里的名聲不太好,客棧里面這麼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人為木家莊說一句話。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錦上添花大有人在,雪中送炭卻沒有一個。現實,太現實了!一听見木家莊倒霉了,個個都成了聲討木家莊的勇猛戰士,把自己人生不得意的事全都發泄了出來。
蘭水芙越听越好笑,木家莊怎麼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自己和哥哥豐之塵無意間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嘿嘿嘿!听見客棧里的人不停咒罵木家莊,蘭水芙的心里舒坦了許多,對木家莊的愧疚就少多了。本來只想懲罰一下木濃,沒想到給木家莊帶來了致命的傷害,「養不教,父之過!」蘭水芙對木家莊的事,從來就沒有後悔過。
「哥哥,我現在心情特別好,待會兒我們出去玩玩,逛逛夜市好不好?」
「好好好!芙兒想去什麼地方,哥哥都陪你一起去。時間還早,你先多吃一點東西,要不然待會兒餓了不方便找東西吃。」豐之塵看著蘭水芙消瘦的樣子,心里非常難受,像蘭水芙這個年齡,正是在父母身邊撒嬌的年齡。卻父母雙亡流浪在外,無依無靠像風中的浮萍,風吹雨打的滋味不足為外人道也。花開花落春不管,拂意之事不對人言!
「謝謝你,哥哥!東西吃不完我們可以打包,放在房間里,晚上回來的時候再吃,不能浪費了。我母親時常教我‘常將有時想無時,莫待無時想有事!’浪費是可恥的,一文錢也是錢,大錢小錢都是錢。」蘭水芙嘴巴里一邊吃東西,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話。這些話落在豐之塵耳朵里很難受,從這些話里面可以知道,蘭水芙一定吃了不少苦,現在身上有了這麼多錢,她想到的依舊是要節約,從小苦到大的孩子,就是這樣。
竹東全神貫注的躲在房間里面偷听客棧大堂里面客人的談話,沒有注意到蘭水飛和豐之塵的離開,他當然就沒有發現,豐之塵在離開的時候,回頭看了他的房間幾眼。事情往往就是這樣的,生命之中不經意的擦肩而過,造成的結果是無法彌補的,多年以後,竹東回想起在客棧大堂與蘭水芙失之交臂的事,懊惱不已。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沒有第二次機會挽回。
蘭水芙出了客棧的大門,就像月兌韁的野馬,在大街上又蹦又跳興奮極了,從來沒有這樣高興過。豐之塵笑吟吟地跟在蘭水芙身邊,蘭水芙高興,他就高興,蘭水芙傷心,他就難過,他不想去想將來的事,好好珍惜眼前人。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人生短短幾十秋,有些事不用太過于執著,太執著的人,累身又累心。
「哥哥,要不我們倆偷偷潛入炎日國皇宮去瞧一瞧怎麼樣?我很想去看一看。隨便打探打探消息,看看我那幾個親哥哥打算怎麼對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只有知道他們要怎麼出手,我才能相辦法防備,‘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當然這不是事情的關鍵,關鍵是我們要找出幕後的黑手。那個自稱‘十六年前知情人’的家伙,找到他或許就找到了事情的突破口,說不定會知道十六年前的真相。」‘虎毒不食子’蘭水芙不相信,親身父親會親手殺死自己的骨肉,世上沒有這麼殘忍的人。
「好!芙兒,你跟我來,我用輕功帶你去。」豐之塵把蘭水芙帶到一條僻靜的小巷子里。從身上掏出黑絲巾,把自己和蘭水芙的臉蒙上,他們倆現在是偷偷溜進皇宮去探听消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必須小心謹慎。兩人把黑色面紗戴好後,豐之塵背著蘭水芙在房頂上連續不斷的飛上飛下,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溜進了炎日國皇宮。
「芙兒,我們到了,這兒就是御書房,是你大哥莫冷平時處理國事的地方。這個地方我來過,所以非常熟悉,現在是晚膳的時間,莫冷這個時候不會在這里。我們先在這里歇息會兒,等會兒莫冷說不定會來處理國事。」豐之塵知道御書房有什麼地方可以藏人,就在御書房的房頂夾層里。夾層是空的,既可以看見御書房里發生的一切,又不會被發現,是一個偷窺的絕妙好地方,他之前潛入御書房的時候,就是躲在御書房房頂的夾層里面的。
「哥哥,你怎麼知道待會兒莫冷會到御書房里來?」
「芙兒,你看看桌子上有那麼一大疊奏折,莫冷不批閱完奏折一般情況下是不會休息的。我們就耐心等一等,芙兒,到這邊來。」豐之塵在御書房的一處立柱邊找到一個狹小的縫隙,他要把蘭水芙塞進這個縫隙之中。
蘭水芙皺著皺頭看了看狹小的縫隙,心里直嘀咕,這麼小一個老鼠洞,她怎麼鑽進去?
「來!我幫你。」蘭水芙還沒有反應過來,整個身子就騰空而起,直接被豐之塵塞入了縫隙里。蘭水芙進入了縫隙之後才發現,御書房上面別有洞天,比她想象的要高大寬敞得多,高度大約有兩米,地板鋪的嚴嚴實實,在上面使勁跳,地板也不會跳爛。這是一個藏人的好地方,哥哥真聰明,會找地方,莫冷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有人會不知天高地厚,不怕死地跑到御書房的房頂上待著。
「哥哥,這個地方好!很安全,地板嚴絲合縫,沒有縫隙,我們怎麼才能偷窺到御書房里的事?」蘭水芙剛才找了一下,沒有看見地板上有洞。
「芙兒,在這兒呢!你看。」豐之塵扒開一塊破布蓋著的,很小很小的細縫,細隙下面正好是御書房書桌的位置。細縫只有筷子大小的寬度,一寸多長,蘭水芙若是想和豐之塵兩人同時看,兩人的臉勢必要挨在一起。
「哥哥,真好玩!嘿嘿嘿!你快來看。」蘭水芙不顧形象趴在地上,臉緊貼在地板上,好奇地看著御書房里面的一舉一動。這時一道淺藍色的身影進了御書房,蘭水芙連忙叫豐之塵來看,她總覺得這個淺藍色的背影很熟悉,卻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有一點她非常肯定,淺藍色的身影不是莫冷,難道是另一個偷窺的人?
豐之塵趴在地板上,和蘭水芙臉挨著臉,仔仔細細看了看淡藍色的背影,這個背影不屬于莫冷,因為這個背影始終低著頭,他看不清楚淡藍色背影的長相,所以無法判斷淡藍色背影的真實身份。淡藍色的背影在御書房的桌子上翻動著,好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他的動作非常快,眨眼的功夫,就將書桌上的奏折翻了一遍。翻完之後,又將奏折原封不動地擺放整齊,轉身快速離開了御書房,就像一陣風一樣,吹了進來,又轉了出去。
「哥哥認識嗎?我看著眼熟,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
「我也是一樣,可惜看不清楚他的臉,御書房今天晚上熱鬧呀!嘿嘿嘿!芙兒,待會兒如果莫冷來了,你無論看見了什麼,都不要說話,更不要緊張。明白了嗎?那樣會暴露我們倆的藏身之所。等于自投羅網。莫冷乃是一國之君,他做事自有分寸。對也罷,錯也罷,我們不用太再意,今天晚上我們只是來打探消息的,不能出手。」豐之塵把事情的厲害關系認認真真說了一遍。遇事不能沖動,三思而後行。
「哥哥我知道了,我不會沖動的,我知道怎麼辦。」蘭水芙目光中充滿堅定,她是死過一回的人,不會像懵懵懂懂不懂事的少年。她現在就是一只壁虎,一只貼在牆壁上的壁虎。塵世間的紛爭跟她沒有一丁點的關系,莫冷如果不認她這個妹妹,她又何必認他這個哥哥。山不轉水轉,水不轉雲轉。總有一天會轉到她手上,中原逐鹿的游戲還沒有開始呢!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且看看莫冷今天晚上會干些什麼。
「皇上。奴才給您掌燈,您小心點。」一個太監模樣的人說話間進了御書房,太監手里提著一盞燈籠,在他前面走著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男人身穿藏藍色錦袍,頭上有一根細長的翡翠簪子,器宇軒昂儀表不凡。眉眼之間與蘭水芙有五、六分神似。不用說都知道,此人正是蘭水芙的親大哥莫冷,莫冷人如其名,骨子里透著一股涼颼颼冰冰涼的氣息,不是很好相處的一個人。說穩重是好听,說冷酷是最恰當不過的,冷冽的感覺如同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像。
莫冷一言不發地坐在書桌旁開始批閱奏折,太監非常識趣,不等莫冷吩咐,就悄無聲息地退出御書房,在御書房的門口站著,像門神一樣。主子不休息,他們這些奴才是不能休息的,站著睡覺也不行,被總管太監看見了,不被打死,也會月兌一層皮。
大約過了不到一刻鐘,御書房外傳來了喧嘩聲,好像有什麼人在吵吵鬧鬧的,莫冷抬頭冷厲地問了聲︰「半夜三更,是誰在外面大聲喧嘩?」莫冷一出聲,外面吵鬧的聲音頓時偃旗息鼓,安靜極了,好像剛才並沒有什麼聲音發出。蘭水芙不由得暗暗佩服莫冷,肅殺之氣非常重,無疑是帝王的最佳人選,換著其他人,很難做到他這樣。
「回稟皇上,是二皇子求見,奴才想著皇上要批閱奏折,所以就自作主張將他攔在外面。奴才有罪,驚動了皇上,請皇上責罰。」太監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回答,他不知道很少出現在宮里的二皇子是什麼脾氣,以為和其他幾位皇子一樣,幾句話就可以打發。可是二皇子似乎不買賬,非要見到皇上不可,傳說二皇子乃是武林盟主,宅心仁厚頗得人心,是一位俠義心腸的忠義之士。今日一見,真是見面不如聞名,感覺怎麼像潑婦一般,可見傳聞並不完全可靠。
「哎喲!」太監的話剛剛說完,身上就被跟隨他進來的莫次狠狠地踢了一腳,痛得在地上直打滾。幸好他今天遇見的是莫次,換著莫冽的話,他早就沒命了,莫次只是輕輕踢了他一下而已,不會要他的命。莫冽不一樣,莫冽會用盡全力去踢,會把所有的怒火發泄在他身上。太監連忙連滾帶爬地滾出了御書房,保命要緊。
「老二,你怎麼想起回來了?你有好些年沒有回宮了,听說武林在你的管理下,風平浪靜了許多年。不錯呀!今天你是有什麼事回宮,不妨直說,我們兄弟倆用不著拐彎抹角。」莫冷站起身來走到書桌前,兄弟倆站在一起,相視而笑。
「皇兄知道我為什麼在很小的時候會離開皇宮,所以皇兄應該知道我今天是為什麼才會回宮,同樣的事,不同的時間。當年的事我們兄弟倆最清楚,母親和九妹是無辜的,事隔這麼多年,你不想認九妹就算了,為什麼要派人滿世界捉她?」
「老二,你說什麼呢?母親和九妹在十六年前不是被大火燒死了嗎?你是不是糊涂了?怎麼胡言亂語的?我當然知道你為什麼離開皇宮。十六年前我九歲你八歲,你親眼看見父親親自放火燒死了母親和九妹,因此你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離開皇宮跟著白玉老人學武。這一走就是十六年,老二,你可以,你太可以了,六個弟弟的死活你不管,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說大道理?父親發瘋的時候,你在什麼地方?我十六歲登基的時候你在什麼地方?內憂外患的時候你在什麼地方?」莫冷大吼幾聲,把莫次羞愧得滿臉通紅。
莫次知道莫冷比他更辛苦,九歲的大哥不僅要面對半瘋半癲的父親,還要悉心照顧六個懵懵懂懂的弟弟,那種苦楚是常人無法理解的。莫次第一次正面面對這樣的事實,「皇兄,對不起!這十六年來你辛苦了,我承認我當了逃兵,對不起!可是!你明明知道九妹沒有死,為什麼還要招集天下武林人士,千里追殺九妹?九妹這十六年過的是什麼日子,你知道嗎?她才十六歲呀!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她沒有想要和我們相認,你又何苦趕盡殺絕?」
「老二,你記住,你說的事我都知道,有些時候糊涂比明白好!你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里面的厲害關系遠比你想象的要復雜的多,很多事不是我們想怎樣就怎樣。言盡于此,我也不想多說,你走吧!」莫冷轉身背對著莫次,輕輕揮了揮手,眼楮里的痛楚只有他自己知道,莫次離開權力斗爭的時間太久了,不明白里面的厲害。
「大皇兄,既然知道九妹的存在,為什麼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九妹自生自滅不好嗎?我們莫氏家族經歷的苦難還少嗎?你忍心手足相殘嗎?」
「老二,一條人命和天下黎民百姓相比,孰重孰輕?你要我置炎日國所有的黎民百姓于不顧,而倒行逆施嗎?我剛才跟你說了,事情遠遠比你表面上看見的要復雜的多。你心里有多痛我心里就有多痛,我們莫家子孫從生下來起,就肩負著使命,隨時隨地為炎日國而生,為炎日國而亡。你走了,我沒有強求你回來,老五、老七想干什麼就干什麼,老四、老八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所有的事我一人擔著。
還好有老三、老六幫忙鎮守邊疆,我不至于是孤軍作戰,兄弟八個,到頭來只有三個人拼命保護祖宗的家業。」莫冷的話深深刺痛了莫次,次頓時啞口無言,無臉面對莫冷,更沒臉面對守在邊疆的兩位兄弟,他等了好一會兒,才吞吞吐吐說了句︰
「皇兄,對不起!對不起!將來炎日國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一定會回來助你一臂之力。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請你放過九妹,我們從來就沒有妹妹,我們的妹妹在十六年前被大火燒死了,她只是一個無辜的姑娘,是我弄錯了,我錯了!」莫次忽然蹲在地上放聲大哭,他後悔認了九妹,現在把九妹置于風口浪尖上,生死未卜!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老二,明白了就好!不要太傷心了,人生就是這樣,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千里追殺她,只有這樣,方可查出十六年前的那只黑手。凡做大事的人,就要拋開很多東西,‘有舍才有得!’我的話,你知道是什麼意思。你想怎麼做,我不攔你;我想怎麼做,你也別管。炎日國皇宮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著,今天的事從今以後休要再提。」
「皇兄,你不能這樣!」莫次在絕望中被莫冷一腳踢出了御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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