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九章生死臥底
第175節v16致命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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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的時間到了,陸續有民工拿著大木盆來打飯,他們一般兩人一組,一個拎著飯桶,一個搬菜盆,領供十來個人吃的飯菜。那些飯菜簡單粗陋,也就勉強能填飽肚子,負責打飯菜的是個管理,模樣很凶悍,民工們領了飯菜就走,誰也不敢多言。馬莉估算了一下,按每組十個人算,礦上大概有八十來個民工。接著,就有管理們分班來伙房吃飯。他們吃的是桌餐,四人一桌,一桌四菜一湯,有魚有肉很豐盛。這些人大概有十來個,個個體型彪悍,一看就不是什麼善類。
三嬸照例打好幾盆飯菜,裝在籃子里。馬莉知道是給那幾個逃跑的民工吃的,就過去搶著接過籃子,跟三嬸伊伊啊啊起來。三嬸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好好,你去送,等他們吃完了,把飯盆收回來洗
馬莉提著飯菜往山洞走去,這是個難得暗訪的機會,可以和民工近距離接觸。走到半道,她停下來,暗暗把胸前小包里的小攝像機調試好了,這樣可以把現場全部錄下來。
山洞口已經沒人把守,大概是麻二看他們都老實了,就撤了看管。只是幾個民工因為傷餓,還不能多動,都歪倒在草鋪上休息。
一見馬莉來送飯,一個民工大概餓急了,撲上來就搶,差點把馬莉籃子里的飯菜全打翻了。馬莉注意到,中午也是他第一個撲上來的,看上去有些不正常。那個馬莉喂過飯的四十多歲的民工見此情景,歉意地朝她笑笑,艱難地舉起一只手一邊示意她別怕,一邊操著一口河南腔說︰「姑娘,你別在意,他是個傻瓜,就知道吃
馬莉仔細看看,那搶飯的看不出年齡,確實有些呆頭呆腦,一邊傻傻地看著她笑,一邊捧著搶到手的飯盆狼吞虎咽。馬莉看出來那個被打得最慘的說話的民工是個為頭的,現在也用不著跟他們裝啞巴了,就說︰「大哥,你貴姓?你們是河南人?」
「我姓葛。我們幾個都是信陽的
「你們怎麼到這里來了?為什麼要跑?」
「我們是被騙來的。現在干不下去了,我們要回家
「他們怎麼騙你了?」
「說來話長了。看來我們只能死在這里了,不說也罷老葛黯然地說,埋頭扒飯。
「怎麼這麼說?」馬莉說,「葛大哥,你們告訴我實情,我能幫你們回家,」
「你?」幾個民工都驚奇地看著她,顯然不相信。
馬莉覺得有必要告訴他們真實身份,取得他們的信任︰「我是省電視台的記者,是專程來救你們的,有人向我們爆料,說這里非法拘禁、虐待民工,你們想逃跑,結果被抓回來了
「對啊,你怎麼知道?」幾個民工听了,都忘了吃飯,圍攏過來︰「你真的能幫我們逃出去?」
「當然,」馬莉說︰「你們只要說出實情,我有了證據,就有辦法將你們解救出去
「蒼天有眼啊,那我們有救了!」老葛說。
大家都爭著說起自己被騙的經過。五個人中,三個是今年春節後在武昌火車站被人招工到這里來的,一個是被中介騙來的,而那個智障據說是買來的。招工的人說,到這里的金礦做事,包吃包住每月能掙四五千,雖然辛苦點,但金礦嘛,收入有保障。老實巴交的民工們覺得只要收入高,賣力氣不成問題,就毫不猶豫地來了。
來到礦上才知道,他們被騙了。礦上的工人都是和他們一樣被騙來的外地人,有河南、湖南、貴州的,甚至有山西和甘肅的。據先來的說,他們在這里干了幾個月,從來沒見到過工資,礦上說工資年底統一發放,但一到年底結算,被各種亂七八糟的費用一頓亂扣,幾乎沒有結余,連回家的路費都不夠,有的甚至還倒欠礦上的,結果只能留在礦上,連過年都沒回家。工人們知道上當受騙後,都不想干了,要回家,但礦上扣押了他們的身份證,誰也不準走,誰走就是偷金子的賊,要被管理抓起來打,關起來餓,到後來誰也不敢鬧事了。
礦上七八十號工人除了少部分在地面上干推車選礦的工作,大部分被下到礦洞里采礦,每天分兩班,每班十二小時,連吃飯都是在井下。十二個小時干完,人都癱了。他們就這樣日復一日地勞作,沒有休息日,還不能生病,缺一個工就扣十天的工錢。工作時間不能停歇,因為每個工作點都有管理監工,弄不好就要挨打。
「最慘的還不是我們,是傻子他們老葛說,「他們是被人販子拐賣到礦上來的,大概有一二十個。他們沒工資,有的連自己的生活都照顧不了,還得干重活,干不好,挨打受餓是經常的事。他們說不清自己是哪里人,不知道回家,只有死在這里了
這還不算,礦上工人幾乎沒有安全保障,事故經常發生。有塌方被埋的,有放炮被炸的,已經死了好幾個人。這些人死就死了,也不知道礦上是怎麼處理的,而生產依然照舊。工人們都擔心,總有一天,他們也會那樣死在礦洞里。
「你說,這樣的黑礦,我們能不跑嗎?」老葛說,「幾天前,管理帶著我們幾個到縣城去拉材料,我們趁機跑了。他們兩個身上有點錢,想去車站坐車,結果沒上車就被抓住了。我和傻子三個人沿著公路旁的小路一路躲一路走,結果也被等在半路上他們抓住一頓毒打,回來就關在這里了
幾個人都傷心地抽泣起來。「我們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回家老葛哽咽著說︰「你要是能救我們出去,就是我們的大恩人
「你們說的我都知道了,他們這是違法犯罪行為馬莉一直靜靜听著他們的訴說,但一股憤怒之火卻從心底里冒起來,越燒越旺。她強壓著自己的情緒說︰「我會救你們出去。但這之前你們要保密,要順著他們,保護好自己。我需要你們將來做證人
民工們點著頭,淚光閃閃的眼楮似乎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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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明過人的馬莉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冰雪聰明,居然也會有失算的時候,而這招失算,完全可能置自己于死地。
晚上,她忙完廚房里的活,終于可以上床睡覺了。她躲在被窩里檢查完一天的收獲,心里暗暗高興,除了礦井和煉金工棚沒法進去,其他的都有了。有了這些暗訪視頻,就有了第一手最直觀的證據,不怕他們抵賴,自己也可以撤出這虎狼之地了。
她從小包里掏出手機,打算和小張、滕書記取得聯絡。來之前她和滕書記小張計劃好,等暗訪成功,她就聯系他們,然後到街口去找譚師傅,借口家里有事,把她從礦上接出去,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就大功告成了。
她按下約定的電話號碼,這才發現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手機沒信號,電話根本打不出去。來之前,她把每個細節都想到了,甚至怕手機沒電,特意多準備了一塊充滿電的備用電板,可偏偏沒想到信號問題。桃子溪金礦幾乎被四面高山絕壁包圍,手機信號完全被隔絕了。
馬莉急了,這意味著和外界完全斷絕了聯系,自己如何月兌身都成問題了。她悄悄爬起來,舉著手機盡可能的往屋後山坡的高處爬,希望能出現奇跡,可手機依然顯示沒信號,她試著發短信也發不出去。
她只能回到床上躺下,苦思對策,但想來想去還是一籌莫展。她失眠了,听著靜夜里傳來野物的嗥叫聲,想想自己身處險境,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害怕的馬莉也感到了一絲恐懼和絕望,一夜輾轉反側,直到天蒙蒙亮時,她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馬莉被一陣拍門聲吵醒,原來是三嬸叫她起來打早火。她迷迷瞪瞪地揉著眼楮走出來,看到三嬸用陌生而怪異的眼光直瞪瞪盯著她看,看得她周身發毛。
「你不是啞巴,你會說話,」三嬸說,「你干嘛要裝啞巴?」
馬莉的頭轟地一下大了。這可是要命的秘密,三嬸怎麼會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綻?她腦子里把這一天一晚的過程快速過了一遍,覺得實在沒露陷的地方。她裝作不懂,沖三嬸伊伊啊啊著,意思是不懂她在說什麼。
「別裝了,」三嬸說,「我剛才叫你起床,听見你在說夢話,清清楚楚的。夢話都能說,還不能說人話?」
原來是夢出賣了自己,這是馬莉怎麼也想不到的。這又一次的失算,完全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事已至此,馬莉不能再裝了,她把三嬸拉進屋里,說︰「三嬸,我確實不是啞巴,是裝的。您得給我保密
馬莉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和喬裝打扮進來臥底的真實目的和三嬸說了,最後說︰「三嬸,我知道您是好人,您也同情可憐那些民工,冒著危險給他們送飯吃,救了他們的命。你也希望我把他們救出去,是吧?」
「是啊,他們太造孽了,這些開金礦的老板都黑了心,就知道拿民工的命換金子。上次一個傻子在礦井里砸死了,他們就把他埋在井里了,死了都沒人知道,昧良心啊三嬸說,「不過妹子,你膽子也太大了,要是他們知道你不是啞巴,是來臥底的,還不把你打死?」
「三嬸,這事只有你知道,你不說沒人知道,」馬莉說,「不過我遇到麻煩了,我得馬上出去,可是手機打不通,沒法和外面聯系
「這礦上的人都不用手機,沒信號,只用對講機,」三嬸想想說︰「要想和外面聯系,只有用礦部那部電話。我上次和家里人說話,就是用的它,再就是有人出去,給外面的人捎個口信,沒別的辦法
「捎口信就露陷了,只能用電話,」馬莉說,「可是礦部的電話有人守著啊!」
「這倒是,讓麻二他們發現就麻煩了,那個昧良心的三嬸想想說,「我看能不能想辦法混進去,你跟著我,到時候你看我的眼色行事
一場驚險化險為夷,馬莉很高興,公道自在人心,這世上到底好人多,有譚師傅、三嬸他們這樣淳樸善良的尋常百姓支持,就沒有戰勝不了的困難,難怪**說,群眾是真正的英雄了。
中午時分,三嬸讓羅胡子早早弄好幾樣葷菜,用兩個籠屜裝著,又提了幾瓶啤酒,和馬莉拎著往礦部走去。麻二和兩個人在門前玩字牌,看到三嬸他們拎了好酒好菜來,高興得裂開了嘴︰「還是三嬸疼我啊,飯點沒到,就給我們送飯了
「這可是給大家吃的,你把人叫齊了,少了沒得補,」三嬸說,「吃完了,我還等著給你們收拾呢!」
麻二就沖樓上樓下和坪地里喊了幾聲,把七八號人叫齊了,圍在門前的牌桌上吃喝起來。三嬸拉著馬莉在門口的長椅上坐下歇息,等著收拾碗筷。看看這些家伙吃喝漸酣,三嬸給馬莉使個眼色,馬莉趁人不備,悄悄地溜進了屋子。
屋子里外兩間,電話在里屋。馬莉一看那桌上的電話機,心里暗暗叫苦,大概是怕別人偷打電話,電話機被一個特制的木盒鎖住了。幸好桌子抽屜沒上鎖,按照一般規律,鑰匙應該就在里面。馬莉到處翻找起來,果然,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她找到了一片小小的鑰匙,一看就跟電話機鎖很匹配。
就在馬莉全神貫注對付電話機的時候,可急壞了外面望風的三嬸。原來馬莉剛一進去,山埡口忽然開進來一台路虎越野車。礦上的人一看到這輛路虎,都會神經緊張、寒毛直豎,就連麻二都忘了喝酒吃飯,趕快招呼大家肅立迎接。
不用說,是礦老板皮五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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