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兩人出去後,猿靈兒和練雲道二人似是各懷心思,一時沉默了下來。♀也不知等了多久,直到兩人都覺得有些無趣,才見一道白光自殿門外飛入,葉戈當先落下,臉色黑沉,平日隨和的面容此時顯得有些扭曲不自然。
他沉著臉往前走了幾步,似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憋了好半晌,才憤憤地丟了一句︰「卑鄙!」
這時一道黑光在他身後落下,君落生從刀光之中邁步走了出來,剛好听到他此言,笑了一下,話中有話回了句︰「彼此彼此。」
葉戈哽了一下,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理虧,脖子漲紅了半天最終也沒憋回個字句,只得有些悻悻地緊抿了下嘴唇,將頭扭過去,不願再多提此事。
君落生理解他此時的心情,也沒計較,只站在後頭掩嘴輕笑了幾聲,然後即刻收了笑意,走上前道︰「葉兄,其實你我也算般配,剛才若非我仔細些,只怕也要著了你的道了。既如此……葉兄,願賭服輸,你可要言而有信啊。」
信?葉戈自問一向是個遵守諾言的人,但此時他卻是真的有點想反悔了,不過這念頭只在他心中轉瞬而過,一味地後悔逃避從來不是辦法,最起碼葉戈自己是從來不選擇這個方法的。
見葉戈陷入沉默,君落生忽然嘆了口氣,上前低下頭于他耳旁輕聲言︰「你若是不願意,其實我也不會強求……」
葉戈忙後退一步,瞪了他一眼,只道︰「我豈是退縮之人?既然說了,自然不會食言,你……要做現在便做吧,再婆婆媽媽我可真要反悔了。」
見他話雖這麼說,臉上卻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君落生忍俊不禁,心中覺得好玩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失落……畢竟兩情繾綣,實在好過太多一廂情願。
迅速將心中的消極想法按捺住,君落生定了定神,剛想要開口說些什麼,那邊的猿靈兒已是耐不住了。
她一個輕跳,躍了過來︰「你們兩個大男人商量好了沒有,在這里嘀嘀咕咕做什麼呢。」
葉戈心情正郁卒著,對此事一點插手的興趣也沒有,聞言只是無精打采地道了句‘你們看著辦’,便獨自閃到一旁悶悶不樂去了。♀
君落生朝他的背影笑了笑,然後轉頭朝猿靈兒道︰「我們正在煩惱此事,不知接下來該從何著手……猿道友既知這種陰之法,能否幫忙出個主意?」
「還能有什麼主意。」猿靈兒皺皺眉,翻了個白眼,頗為不耐煩,「既然已經決定好了,接下來不就是行嫁娶之禮麼?我雖是妖族,也知曉你們人族那一套,什麼拜堂……洞房……我之前隨長輩看的雙修大典都是這個樣……」
此時玉柱也插了進來,它雙手縮在袖子里,略微恭謹地道︰「沒錯尊上,這雙修大典可是人生大事,便是我等被困于此,也不能就這麼馬虎了去。」
君落生聞言沉吟良久,最後只搖頭苦笑道︰「我這也是第一遭,諸事不明,看來也只能仰賴你們二人了。」
玉柱受寵若驚,連忙道︰「尊上哪里的話,這是小的應做的、應做的。」
興許也是頭一遭遇上這等有趣的喜事,連態度一向疏離的猿靈兒也忍不住嘻嘻一笑起來,道︰「放心,放心,這活計自然是女兒家更擅長,你們就且等著罷!」
說罷,笑著就擅自拉起玉柱,不知跑哪里去了。
雖然練雲道還在,但人在冰壁之中幾乎可以忽略,偌大的冰殿內,轉眼就只剩下君落生和葉戈兩個當事人了。
兩人此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君落生等了半日,忍不住看了葉戈一眼,見對方也剛好轉了個眼神過來,一個不小心就這樣對視上了。
葉戈生生吃了一驚,然後有些不自然地將眼神趕忙移開,他這麼一反應,君落生也有點尷尬了,這狀態忽然間就如一對奉了父母之命嫁娶第一次見面的凡俗夫妻一般,上上下下都透著說不出的別扭。
最後還是葉戈受不住,干巴巴地道了句‘我先回去了’,這詭異的氣氛才宣告結束。
看著葉戈朝練雲道行完禮後,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君落生微一笑,也朝練雲道告辭,離開了冰殿。
才出得冰殿,拐角處的陰影處忽然就跑出個裊娜的人影朝他奔來。
君落生面色又換成了那副不咸不淡的笑意,看起來似乎是個很隨和公子,但又有多少人能看出內里蘊含的漫不經心,好像他隨時都能從這場不重要的談話中走神一樣。♀
「我要的東西呢。」來者正是猿靈兒,她一過來就毫不客氣地朝君落生伸手。
君落生也不在意,從懷中模出了個小瓷瓶丟給了她。
猿靈兒伸手接過,擰開蓋子放到鼻尖下一聞,神色便有些飄飄然起來,她滿意地點了點頭︰「你這人有個優點,就是大方。」
「也許吧。」君落生不置可否,「對于需要的東西,付出一點代價還是值得的。」
猿靈兒白了他一眼,她實在不喜這人身上透露的那種表面正人君子,骨子里卻冷漠無情的味道,妖獸天生對危險就有敏銳的直覺,從一開始她就直覺這個人太過危險,所以從來都是離他們遠遠的。不過這回是對方主動找上門來,而且要她幫的忙也不虧,她這才願意與他們接觸。
不過這人雖無情,但是對另一個人族卻算是頗為上心,也不知這是不是就是人族口中的‘情’。
見君落生轉身要走,猿靈兒忍不住提出了心中的疑慮︰「其實你大可不必那麼麻煩,讓玉柱去與練前輩說了就是了,何必還要大費周章讓我做這轉話之人……」
君落生聞言腳步一頓,想了一下才道︰「若是玉柱去,早晚能查到是我主使此事,一旦葉兄生疑,此事就不好辦了。」
見猿靈兒似懂非懂的模樣,君落生笑笑,朝她微一頷首示意後,便腳踏八卦玄雲圖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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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過了數日,猿靈兒和玉柱總算推出了好日子,要為一對‘新人’行大典了。
葉戈還真沒有食言,二人要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就是臉色一直都不怎麼好。
練雲道離不開冰殿,大典之地就設在了冰殿,猿靈兒雖是個妖修,但到底是姑娘家,也不知二人從哪找了些鎏金溢彩的飾物,倒是將冰殿也給裝扮得多了分喜慶色。
葉戈覺得刺眼,便一直遠遠地坐在角落看著,實在受不住了就拿出本陣法綱要強迫自己去看,總之就是不要把視線停留在那片紅色上一分。
好在大典之前,新人不能相見,君落生沒有來冰殿,倒省了二人見面時的尷尬。
不過葉戈高興得太早,當君落生出現在他面前時,他還一下還沒反應過來。
葉戈仰著頭,有些發傻地看著眼前意氣風發的公子︰「不、不是說大典之前,新人不能見面嗎?」
「可是我想見你啊。」君落生低頭笑笑,然後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道。
「油嘴滑舌!」葉戈飛快斥了一句,然後低頭繼續看書,看到一半,卻見眼前忽然被人遞進來了一條紅色絲帶。
「這是什麼?」
「我們被困在此處,物資匱乏,實在找不著紅綢來扯件喜袍,只有這兩條喜帶了,你我各戴一根,便先將就一下吧。」
這話很是平常,可是落在葉戈耳中,每一字每一句都讓他臊紅了臉。他盯著眼前輕輕擺動的發帶,直覺自己視線所及似乎都要被泛成了紅色。
喜袍是什麼?若是沒有這變故,大約他一輩子就是在君家堡普普通通地做個下人,然後找個普普通通的女子,和她一起穿上喜袍。
現如今,他卻是要與一個男子,穿上這共結今生,相守一世的見證了。
見葉戈直直盯著那發帶發愣,顯然已是走神了的樣子,君落生觀察了他一會兒,忽然將發帶收了回來,然後直接繞到他身後,自作主張地替人解了頭上的發帶。
葉戈嚇了一跳,趕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後腦勺,扭頭質問道︰「君兄,你干什麼?!」
「我看你盯著這發帶,顯然是極喜歡,便忍不住想幫你系上了。」君落生坦然道。
葉戈語塞,剛要說什麼,上方卻傳來一聲︰「別動。」
葉戈自己也不知怎的,竟然真的也不敢動了,過了好了一會兒,就覺到有人輕輕地掰開了他僵直的手,然後有指尖探入他的發內,嘗試著溫柔地幫他理順腦後的長發。
事已至此,葉戈再反抗也遲了,想了片刻,干脆放棄了掙扎,索性由了這人,自己將手中的書一翻,再度參閱起來。
好在這時猿靈兒拉著玉柱不知去哪了,練雲道那邊也許久沒了動靜,兩個人便這樣一站一坐,靜靜地在這角落待了小半日。
不過等得葉戈一卷書看完,君落生還沒忙完,最後還是葉戈忍不得了,不顧君落生的阻攔,跑到附近一處冰璧上看了一眼,看完後他就沉默了,半晌才默默地吐了一句︰「這是什麼?」
君落生哈哈干笑幾聲︰「這……葉兄莫氣,我這是第一次替人梳發,難免……」
「很丑。」葉戈毫不客氣地指責道。
「是是,你再過來,我這次一定能扎好。」
「……」
「真的,我保證……」
兩人在冰壁前拉拉扯扯了半天,若非是猿靈兒剛巧回來將君落生斥走,只怕葉戈還要頂著他那一頭糟心的亂發在那待上一下午。
而後的事情就再沒什麼風波了,說著晚上結禮,猿靈兒就將兩人分頭趕去了自己的房間,不許相見。練雲道雖入道多年,清心寡欲,但人之喜怒哀樂仍未拋卻,瞧著那滿殿的鎏金喜色,連他也情不自禁有些歡欣起來。
妖皇荒殿,如今只有他們幾人,這雙修大典辦得是極為簡陋,一副燭台,一名司儀,沒有觀客,當中練雲道代為長輩之身受新人拜禮,再為二人受封雙修金典,等刺完心血,連半個時辰都沒到,典禮就匆匆結束了。
結禮之後是入洞房,這洞房也只是略整了荒殿中一間保存比較完好的偏殿,收拾一下就拿來用了。
葉戈典禮一結束,就被猿靈兒拉去了‘種陰’,慢了一步才回來,然後他在門口再磨蹭了半個時辰,才猶豫地推開了新房之門。
君落生早就在里頭等著了,他正坐在那白玉桌旁,為自己斟酒,听見葉戈回來,抬頭朝這邊看來,眉目含笑道︰「回來了?」
君落生平日里衣著素來講究,但今日他卻穿得簡單,只是一身干淨的素衣加身,頭上則被整整齊齊系了根紅色的發帶,仔細一看,卻反而顯得干淨利落。
兩人穿的都不是喜袍,衣裳也皆只是各自最整潔肅靜的袍子,好在玉柱在荒殿內找到一對紅燭,如今放在新房中,紅燭映輝,照著二人的素衣也有了幾分喜色。
想著禮已經拜了,心血也刺了,木已成舟,葉戈也不再扭捏,走到君落生對面直直坐下,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杯酒就一仰而盡。
正在倒酒的君落生被他這舉止弄得一愣,訝異地看而了葉戈一眼。
葉戈身有‘醉情香’,不能飲酒,他現在這麼一飲而盡……
「接下來該怎麼辦。」對面傳來葉戈悶悶的聲音。
君落生迅速回過神來,聞言笑著將自己的酒杯斟滿,輕聲道︰「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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