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之中。在各派掌門長老這一層面。經歷與經驗甚為豐富。自是知道該如何取舍。因此對門主韓風極為信任。
與之相對應的是。各派之中的年輕弟子。對韓風卻是充滿了狂熱與崇拜。已將門主奉作天門之神。當成了自己的信仰。
信任與信仰。一字之別。卻天差地遠。
這也是天門成立之後。韓風傾力培養年輕弟子的原因之一。
而在最上層的掌門長老與最下層的年輕弟子之間。便是天門、也可說是各派的主要力量……中層弟子。
這是人數最多的一個階層。絕大多數都已出師或是正在游歷。也有在各派中擔任部分職務。他們所代表的。正是天門的現在。
在對待門主的心態上。他們依舊選擇了信任與支持。但絕對沒有老一輩的那種沉穩。也沒有年輕人的狂熱與堅定。假如真有生死危機來臨。盡管他們還是會跟在韓風身後。但剎那間的猶豫。仍是不可避免。
這本是趨吉避凶的自然反應。也是人性之一。倒也沒什麼好責怪的。
但韓風就是想在穩固各派老人、培養青年俊彥之時。盡可能的拉攏這些中層弟子。使之拋卻最後的那點猶豫。以便在滅世大劫來臨之際。能多得一份保護韓某小命的助力。
為了保命。瘋哥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更多更快章節請到。而天門齊聚靈山。便是為自己創造的一個大好機會。韓風決意要以婚宴為幌子。盡量聚集天門之中的人心。最大限度的收割天門群雄的忠誠。其真實目的。原本只是為了能有更多抵御大劫的炮灰。但在蝴蝶島之行後。韓風心性才稍有轉變。真正以家人之情相待門下。
既然如此。那麼家人之間。偶爾耍點小聰明、開點小玩笑。也不是不可以的嘛。咳咳。就比如這自己撞上來的瀾滄兄弟……
「表里如一」淳于良真的沒死。但打死他也不會相信。自己連命都不要的慘烈舉動。卻只源于門主心中一個小小的玩笑。
原本以為已經一了百了的淳于良。似乎從無盡的黑暗中。被韓風那一聲大喝給帶回了現實。緩緩睜開迷茫的雙目。入眼卻是師兄蕭天笑橫在面前的尸身。
我是死了。還是沒死。
師兄這是……。
一種極為不祥的預感瞬間佔據了淳于良全部的心神。正待起身撲向師兄的身體。卻又听到一聲溫和淡雅的話語。充滿了無盡的戲謔與挪揄︰
「這就是你自盡時想要的結局麼。」
那是門主的聲音。淳于良心中的惶恐越來越濃。尚未來得及動彈。門主便再次給了他穿心一箭︰
「你還活著。更多更快章節請到。他卻死了。」
淳于良登時一呆。便又听到門主似乎嘆了一聲。接著道︰
「這便是你的初衷。親手害死師兄的初衷。」
淳于良傻傻的躺在地上。一張憨厚無比的面龐。熱淚橫流。
「虧你身為修行之人。平日里也算薄有名聲。想不到卻是如此的畏首畏尾、不敢擔當。」
門主的聲音越來越大。口氣也漸漸從輕松變成了嚴厲。最後換做了高聲大喝。
「若是我天門之中。盡是你這種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輩。稍有厄難。第一時間更新便自殺躲避。天門又有何存在的意義。天道又有何修復之必要。」
韓風負手立于台上。掃了一眼鴉雀無聲的門下群雄。伸手指了指默然無語的淳于良。口氣再度緩和下來。但面上那嘲弄與不屑之色。卻是展露無遺。
「不遵門主號令。擅自尋死。此為不忠;不顧師門延續。以致瀾滄一脈幾近斷絕。罔顧恩師厚望。是為不孝;明知師兄心意。卻一心只想自盡。結果害死兄長。此為不仁;身為天門弟子。苦修數百年之久。卻不思報效天門。以致修復天道之時。門中同道風險更甚。便是不義。」
「淳于良。若我是你。自盡之後。黃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見你那恩師。如今尋死不成。反而害了師兄。又如何對得起你師兄數百年的殷殷扶持。還有何面目。來面對天門同道。」
「莫非。這便是你明知師兄情誼。故意假裝尋死。害了師兄之後。瀾滄一脈。便只有你淳于良一人獨大。」
說到此處。韓風微微眯起了眼楮。那目光中的嚴厲與諷刺盡數射在淳于良身上。不無惡毒的胡亂猜測著人家的心思。卻又在眾人面前。絲毫不加掩飾。
死了也沒臉見師父師兄。活著又無顏面對門中同道。淳于良又能如何選擇。
死活都被門主說盡了。卻偏偏一樣都不能選。卻又不得不選。
「表里如一」這次不再是綽號。而是成為了事實。淳于良被韓風最後一句所激。詐尸般猛然坐起。也不顧淚眼模糊。梗著脖子抗聲大叫道︰
「淳于良絕無此意。」
言罷便抱過師兄尸身。嚎啕痛哭。那淳樸滄桑的臉上。涕淚縱橫。似乎瞬間便已衰老數十年。
台下數千群雄。雖是被淳于良的突然醒轉略略驚嚇。但听到門主的侃侃而談。再瞅瞅台下生死分離、陰陽兩隔的瀾滄古道師兄弟。聯想到門主適才所說之「忠孝仁義」。不禁將之設身處地、捫心自問。所有人登時心頭一冷、遍體生寒。竟無一人敢說能夠全數做到。
殊不知這卻是韓風拿了所謂「完人」的標準來套在眾人身上。偷換概念之妙。又豈是一時半會兒所能領悟。
韓風雖是言辭毒辣。卻也令眾人對生死之事。有了更深的認識。想來此後的天門中人。即便是在無奈自盡之前。也要三思了……
台下眾人默然而立。俱都在思索著韓風話中關于「忠孝仁義」的道理。唯有那淳于良抱著蕭天笑的身子。兀自坐在台下哀哀痛哭、聲嘶力竭。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卻不料即便悲痛至此。那惡人門主仍是不依不饒。嗤笑一聲。緩緩問道︰
「那你自盡之舉。究竟出于何意。」
語聲平淡。卻如刀似劍一般。輕輕穿過那痛哭之聲。重重落在淳于良心上。
為何自盡。
虧你還好意思問。听到此處。趙霏霏不禁對著韓風的背影翻了個白眼……若不是你裝神弄鬼、苦苦相逼。這一臉淳厚的老實人。至于去尋死麼。
同樣的問題。落在不同人的耳中。自然便有不同的反應。
趙霏霏神經日益大條。第一時間更新自然懶得再去多想。而台下數千人眾。連那哭聲暫歇的淳于良在內。只是略略稍加思索。便得出了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
造成這瀾滄古道師兄弟相繼尋死的罪魁禍首。居然僅僅便是一句「猴子偷桃」。
這、這、這……至于嗎。
韓風眼見眾人恍然之色。便知不可再挖下去。否則。極有可能暴露自己整蠱之意。當即便臉色一板。沉聲道︰
「副門主等人為你求情之時。本門主早已想好如何發落爾等。便是令你師兄弟為門中去做一件大事。並以此抵罪。卻不料……」
說到此處。韓風再次伸手指著淳于良。緩緩搖頭。極其失望的長嘆一聲︰
「只可惜了蕭天笑這誠信君子。唉……」
反正千錯萬錯。都是你淳于良的錯。至于本門主如何整蠱搞怪……有錯嗎。
韓風此言一出。天門中人面色頓時便齊齊一黯。既然門主當時並未說明要收了你淳于良的性命。那你又何必急著尋死。這下可好。自己沒死成。反倒搭上了情同手足的師兄。
念及那「洱海釣客」蕭天笑的誠實謙遜、古道熱腸。眾人心頭便如門主韓風一般。齊聲一嘆……
淳于良听著韓風痛惜般的輕嘆聲。卻如一把鋼刀插在了自己心上。
是自己作弄了頭大無腦的黔嶺洞主黎無垢。說出了「猴子偷桃」這個明顯帶著調戲的答案;也是自己不分青紅皂白的尋死。結果卻害了師兄。
此時看來。真正該死的。仍然還是自己。
可是適才有了門主那一番言論。死了對不住師父師兄。活著又對不住天門同道。這……
究竟是該死呢。還是該活吶。
若是就此死了。便是逃避責任。死後也都一定會被人唾棄;若是繼續活下去。卻又成了害死師兄、苟且偷生的小人。
淳于良的心中。便如兩軍對壘一般。慘烈交戰。卻均無一絲進展……死也不能死。活又不該活。這陰陽兩界。何處才有我淳于良的容身之處。
死還是活。這真的是個問題……
偏偏這樣的問題。同樣還困擾著台下群雄︰
假若自己便是那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淳于良。此時此刻。應該作何選擇……
面對這決計無解的命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場中一片清靜。人們的臉上。除了茫然。還是茫然。
即便內心中偶有掙扎。卻很快便已明白。那也只是徒勞……
時間在這墳場一般的死寂中悄然流逝。人們的思緒總是從終點又回到了起點。便如被蒙住眼楮。一直前行拉磨的驢。雖然從未停下腳步。卻總是在原地轉圈……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陡然間。總算有一雙眼楮。終于明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