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下來……」
赫連冬再次出聲,卻不似方才那般有勁道,甚至听得出生命跡象在消弱。
他的話音一落,江祈只覺得肩頭一痛下盤便失去了重心,雙腿一軟後仰而倒,壓在了背後的赫連冬身上。
這赫連冬竟突如其來地對她肩頭的傷口擊了一掌!
「我的命早晚要還給王爺,別浪費力氣,你走
赫連冬沒有力氣推開身上的重量,只能將話說得更清楚一些,試圖勸解江祈棄他而去。今夜的伏擊,是他在半月前就收到的指令,他定然也不曾料到自己終是選擇了叛變。
「還什麼還?你的人可以是他的,心可以是他的,但命是自己的!」江祈听聞此處便立即躥起身子跪坐在赫連冬身旁欲將他扶起,然而,這次的跌倒讓她再無多一分力氣去做任何事。
雖然她身手不錯,在背著赫連冬的角度也曾防御殺敵,但對方的目標是她,在赫連冬被引開圍攻時,她面對的人不下十個。赤手空拳對十余把利刃,她還有命留到現在已算不錯了。
江祈看著赫連冬如尸體般躺在濕潤的枯葉之上,清俊冷毅的容顏褪去了往日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孤僻,此時僅有一種即將解月兌的安寧與平靜。她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在一旁躺下,嘆息道︰「其實,你已知道了吧,若有兵器我或許有自救的能力,怎麼還這麼蠢地上來護我?」
這樣的冬,是她未曾見過的,她心疼了。
她能明白赫連冬的這番話的意思。
靖王生性多疑,此番誅殺之計許是對冬也起了疑心,故而在任務之前,冬定是服了他擅用的控人之毒,倘若計劃失敗,那麼冬即使僥幸逃月兌也未必能活。
因為叛變,他已沒了服解藥的機會。
赫連冬睜開眼,側頭望著躺在身旁的人,說不出對方要的回答。他確實看得出這人的身手不弱,倘若真的不能武,怎有命等他來救?周堯手里的人不少,今夜派了大半,如何能時刻護得周全?
不過,明知這人能自救,為何還會頻頻擔憂甚至不惜一切去救?
許是因為半年前的初見,他告之來歷時,這人對他的溫煦一笑,那麼干淨,那麼包容,仿若能敞開心扉接受他的一切;許是因為每日早晚的噓寒問暖,那麼自然,那麼親昵,仿若將他當成至親之人。
「你這傻孩子,放心,若你我只能活其一,定然只會是你
江祈揚著唇角憑借月光與赫連冬對視,右手探入衣襟去尋那貼身而藏的袖珍瓷瓶,拔去軟木塞,在染血的掌心倒出那顆出行前自諸葛玨處所得的解藥喂至他的唇邊,「爺沒白疼你,但以後不可對任何人這麼肝腦涂地,離開靖王府吧
若赫連冬死了,即便有這解藥她亦是必死,諸葛玨怎會放過她?但有了這解藥赫連冬卻能活。
天命如此,她又何必再掙扎?反正也活得累了。
僅是今夜,她想隨心所欲,做她想做的。
赫連冬驚詫地瞪大雙眼,似是要拒絕,但因江祈半個身子趴在他胸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人將凝白圓潤的沁香藥丸推入他的口中,入口即化,滑入喉嚨。半個月前,用江家十多年囤積的財富換來的這顆解蠱之藥竟然就這樣被「浪費」了,他一個細作是何德何能?
「冬,我他媽真活累了,想休息
江祈緩緩垂下眼皮,就這樣趴著不肯翻身,大概是臨死前貪戀這一點微弱的體溫。
想她來到這個未知的年代十三年,未能有過一日的輕松安寧,府里府外皆是提心吊膽時刻警戒,處處虛與委蛇,陽奉陰違。苟延殘喘至今,自幼女扮男裝掩人耳目,娶妻生兒,納小妾買小倌,防狼防虎防小人,連夢里都不能說暢所欲言說說真話……如此折騰,卻終是一死,這等日子,她著實厭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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