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進宮那日開始,江祈便在懷疑葛御的身份,與傳言中那個魁梧壯碩的「諸葛玨」相比,這個葛御的性子更符合陰險月復黑、狡詐狂妄的靖王。再則,這人看久了,便與腦中那個葛翰重疊,令她無法不往這方面想。
「江祈,太聰明的人往往死得快,你確實令本王……後悔留下你嗓音依舊有白玉公子的風格,輕柔低沉,那語氣卻是冷厲得不帶一絲溫度。
諸葛玨,果然是你。
一室的靜藹,彌漫著極其詭異的氣氛。
此刻,夜幕下的江府已被人控制,而房中對立的兩人卻未將思緒飄至那一扇紙窗之外。
江祈是無暇顧及,另一個卻是不屑為無用之人分神。
她不得不承認,褪去葛御外殼的諸葛玨,渾身散發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傲然與霸氣,他無需靠眼神傳遞信息,只靜靜地坐于她對面便能令她莫名地發顫。
赫連冬真是高估她了。
在此種情形下面對諸葛玨,她委實壓不下心頭的恐懼,挺直的脖頸微微發僵,深怕對方的大掌忽地掐上來扼制她的呼吸。
因為,如今的江家在這人眼中該是失去了利用價值。
「給本王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諸葛玨抬眸望了過過去,那黑如幽潭的雙眼帶著不可抗拒的攝魄力,牢牢吸附了江祈的視線,只一眼便令她沉溺在那深不可測的目光之中。
盡管這一刻她很怕死,卻仍是不知死活地揚起了唇角。
沒辦法,在渾身肌肉繃緊的狀態下,她連呼吸都有些困難,若是不趁機露個笑臉爭取點時間緩和一下情緒,這個男人便能不戰而勝。
諸葛玨的雙目一凜,顯然是被她那招牌笑容惹怒了。
「王爺欲殺我何須等今日?睿智如你,也逃不過自欺欺人
江祈識時務地開了口,不敢再挑戰這廝的耐性,然而,她能做的只是忤逆他。如這般狂傲之人,素來習慣他人的臣服,她若不想死,只能自劈活路。
攤開手掌將汗液擦拭在腿上,她如一個賭徒般揪著一顆心等待這宣布結果的一刻。早在猜忌葛御身份時便有了心理準備,可惜,她不曾料到在他面前將事實剖開會令人如此恐慌,她竟是感覺不到丁點兒的勝算。
諸葛玨微眯著雙眸,那只與他極不相稱的手捏起桌面的白玉酒杯,徐徐送至淡粉色的薄唇前,輕抿了一口,堪堪沾濕了唇瓣,無意間增添了一絲撩人的嫵媚。
江祈蹙了蹙眉頭移開視線,暗自對這廝的妖孽風情月復誹不已。
如此緊張時刻,喝口酒都能喝得如此性/感,你丫當小爺我是死的嗎?雖說爺是個假爺們,可這不代表爺對勾人的美男無動于衷吶!要殺要剮一句話,何必玩沉默將人逼瘋?更可恨的是,你陰沉便陰沉,何必賣弄風騷勾/引人撲上去?
「你確實很有膽量,這般鎮定自若地坐于本王對面,想來是安排好了退路。既是如此,本王洗耳恭听諸葛玨冷笑一聲,話音一落便仰頭悶了杯中之酒,砰地一聲,白玉杯在他掌心應聲而裂,只听他繼續說道,「舍不得殺你不代表舍不得殺外面的那些人,你最好說點好听的,否則……」
江祈冷不丁地一顫,覺得胸口莫名地悶痛,仿佛剛才被捏碎的是她那刻脆弱的小心髒一般。
作孽啊作孽,她江小四已經夠害怕的了,沒必要再捏個杯子恐嚇吧!
「王爺這次也劫了不少不是嗎?」
江祈輕聲呢喃一句,偷偷瞥了一眼諸葛玨的臉色,可這廝的偽裝技術太強,如帶了人/皮面具般壓根瞧不出絲毫情緒,她只能悻悻地說道︰「上次所貢的三百萬兩確實不是我的全部家當,可借祈十個膽也不敢欺騙王爺您,那真是江家所有的周轉資金……」
諸葛玨冷哼一聲,饒有興味地盯著眼前人,用目光示意她繼續,那股陰冷狡猾勁兒,真是切切實實的一只老狐狸。
「與王爺實說吧,我江家受夠了靖王府的威脅,也厭倦了夾在兩股勢力中虛與委蛇,此次變賣江家產業明面上是為捐贈銀兩給國庫,實則為搏一個自由之身,王爺信也好不信也罷,這便是此舉的真正原因江祈索性大著膽子一股腦將這半真半假的原由攤在了諸葛玨面前。
方才敷衍他的話他該是听了進去,萬不會懷疑她江家已被皇帝或太子納入羽下,況且,她江家數十口人命在他手中,他料定她斷不會有膽量背叛。
江祈暗自苦惱︰你奪你的江山,你殺你的本家,與我何干?錢也給了,家也毀了,怎麼就不能放我全家一條生路?
「嗯,繼續諸葛玨扯了扯嘴角,另取了杯子再度倒了杯酒,只吐出這三個音。
還繼續?再繼續下去她不得揭自己的老底了嗎?
江祈輕咳了一聲,擰起的劍眉籠罩著一片愁雲。不知赫連冬這小子又被忽悠到何處去了,這都快丟了半條命了居然還不出現。他就是這麼護著她的?
「王爺該是世襲王位前便一直以白玉公子的幕僚身份在背後掌控一切,韜光養晦多年,暗地培植勢力籠絡朝臣,只待一個完美契機殺入京城君臨天下。如此深謀遠慮,運籌帷幄,還有何事逃得出您的算計?區區在下一介刁民,即使有幾分狗膽也翻不出王爺的手掌心,王爺就不必浪費時間嚇唬人了,不如談談你我之間的交易吧
江祈承認這一世她活得很沒骨氣,不過,骨氣這東西能值幾個錢?骨氣有了若是命沒了,要那骨氣何用?抬高對手與自我貶低也算是一種藝術,必要時刻能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機會。
在這混世里漂浮十余年,若連這點都學不會,她早已命喪黃泉,何來膽量與虎謀皮?
這番話听上去諂媚恭維,實則已暗藏了威脅,她不信諸葛玨听不出來。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如今她什麼都不顧豁了出去,他自然該听听她那能與他交易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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