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枯萎的荷葉埋在了結冰的池面上,支起的是根睫上還能看到凋零的稀疏的蓮蓬。離開了姬舞的屋後,她獨自一人來到了後花園的涼亭里,不知何時起愛上了這種寂寥,「為何在我覺得一切事情都快好起來的時候,總有人出來毀掉這一切。」
被召來的布朗杵著拐杖站在安甯語背後,安靜的等待直到她說出了剛才那番話,雖然听不明白她在說什麼,試著猜,「你說的是納蘭姑娘嗎,」
「她跑去找姬舞,說服她勸我放過董明生一家。」
「讓你生氣的恐怕並不是生納蘭姑娘多管閑事,你在猶豫是否要听她們的話放他們一馬,是嗎,」畢竟是看著安甯語長大的,布朗又豈會猜不出她的那點小心思。別看平日里安甯語冷漠,實則有著一顆惻隱之心。
當初決定殺他們一家是出于會董明生的恨,如今有人站出來說出她心中所想,當然會讓安甯語猶豫不決。她想要放卻無法忘記恨,何時為了仇人而舉棋不定。
「所以連你也覺得我應該放過他們?」一直以來布朗從來都不會質疑她的決定,他的存在就是履行安甯語吩咐的所有的命令,這問題不是在問對方,反而更像是在問自己,「當初我就是一時心軟才釀成了大禍,我絕對不會讓歷史重演。但我好像沒辦法拒絕姬舞的請求。」
「她讓你想起樂淘居的事了?」當時的場景,如今還是歷歷在目,布朗知道安甯語覺得有愧與姬舞而心有不安,于是勸說,「郡主的遭遇非你所錯,別在責怪自己。」
「那她又錯了嗎?」即便安甯語無論多不願意回憶,但是她還是無法忘記,特別是每次見到姬舞的時候,內疚虧欠壓的她有點喘不過氣,「回來之後她還曾一度想要自殺。」
「她們憑什麼原諒傷害過她們的人,納蘭夢那白痴,她們不領情還指責我濫殺無辜?難道在她們眼里我連董明生都不如?」在安甯語眼里好像所有人都得到了庇護,而她卻總被遺忘從來沒有人在乎她的感受,也難怪她想法偏激。不過也是,畢竟她們保護的並非董明生而是無辜受牽連的家人而已。
「需要我找納蘭姑娘談一下嗎?」布朗的言外之意是去要挾納蘭夢,讓她少管閑事。
困擾安甯語的又何止是區區的一個納蘭夢,「剛才姬俞來過。」
「這麼快。」布朗想起了之前安甯語為了保護安府而不得已跟姬俞做的交易。
「我答應了三天之後親自到良王府提親。」
看來董明生的死並沒有讓這一切結束,更準確的應該說是一個新的開始,接下來安甯語即將面臨更棘手的問題。之前姬俞所提出的三個條件都迫使安甯語進入更絮亂的狀態,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知道安甯語真實身份的布朗免不了擔心,「難不成真的要娶郡主嗎?」
「不知道。」其實答案非常明顯,只是他們自欺欺人,即使多不情願安甯語也沒辦法逃月兌,這次是非娶不可。
從未見過如此彷徨的安甯語,為了重建她的信心,布朗又問,「董家的人是殺還是放?」
「不知道。」
「甯語,此刻的你很是危險,若不在冷靜下來做出部署,他日走錯一步會跌的粉身碎骨。不僅是你,連安府也會備受牽連,之前你所做的一切就白費了。」以前安甯語做事有條不絮,所以在棘手的問題都能不費吹灰之力能迎刃而解。混亂的思緒只會讓安甯語隨時會露出破綻,安府周遭都是虎視眈眈的敵人,稍有不慎恐怕會招來災禍。
「我又何曾不知。不過現在我頭腦一片混亂,理不清所以然來。」通常走進了死胡同之後安甯語便會停下腳步,將注意力轉移至其他的地方,「葉霏現在在哪?有些事我尚未弄明白,或許她能給我答案。」
「怎麼突然想起她來了?」如果布朗知道她是董明生派來監視安甯語的人,或許就不會好奇安甯語為何會在此時此刻提起這個人。
「為何我爹當年會與她一家有指月復為婚之約,而府上的人卻從來都沒有听說過。連我們都不知道的事,董明生又安能找到她們,並將她安插進來。我總覺得這背後還埋藏著莫大的陰謀,雖然董明生已死,不過解不開這個謎威脅就還會一直存在。」
「葉霏她居然是董明生的人。」布朗不免吃了一驚,當初見到葉霏的時候只覺得她是孤苦無依的小女子,「董明生為人狡詐,可能這個女人是他找人假扮的而已,未必真有指月復為婚之事。」
「不對,葉霏身上的玉佩著實是安家,而且她還有我爹的親筆書信,不然當初我也不會受騙。」而且那封信的字跡和她爹十分相像,年份久遠絕不像是造假,「而且董明生為人精明,絕不會找假貨騙我,若是她暴露了豈不是功虧一簣。」
「她一家如今也被軟禁在董府,要不我現在就派人去把他們一並帶過來審問。」
「嗯。」安甯語總覺得董明生背後還隱藏著一個人,一個對她和安府都了如指掌的人,不然憑區區的董明生一人,絕對不能三番五次神將她耍的團團轉。
夜幕悄然而至,伺候的丫鬟點亮了屋里的燭台和門庭上的燈籠,並開始著手姬舞的晚膳。眼看之前安甯語離開之後,姬舞就一直悶悶不樂,敏銳機靈的丫鬟便也開口說,「郡主,晚膳已經準備妥當,請你移步桌前。」
「甯語她人呢?」不為所動的姬舞又豈會有胃口,埋怨自個莽撞,不該忤逆安甯語的意願,落得如今被冷落的下場。明明就知道說出那番話會惹她生氣,卻鬼使神差的說了出來,不為別的,只為了博得更多甯語的關注,削弱納蘭夢的存在的威脅。
「听說少爺在後花園待了一陣子後便也折返梨淵閣,听聞廚房也命人將飯菜送了過去。」
「她肯定生我氣了。」姬舞自怨自艾。
「怎麼會,少爺豈會舍得生郡主的氣。」丫鬟猶豫了一會,還是說了,「奴婢剛才出去的時候听聞大總管在吩咐家丁準備聘禮,就在這幾日,少爺會親自到王府提親。」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方才我出去發現外面的人忙里忙外,打听得知少爺交代了大總管負責提親的事宜。過不了多久,奴婢就要改口稱郡主做二少女乃女乃了。」
「此話當真?」
「奴婢怎敢欺騙郡主。」
「那今日甯語來的時候,怎麼也沒听她提起?」
「你沒看到今日少爺特別高興嗎?或許還沒來的說罷了。」
「是嗎?她是因為這件事高興嗎?」姬舞竊喜,想起跟她在董氏一家的分歧又忍不住犯愁,若是沒有提出異議或許今日就能听到她親口說出來,相信要比從別人口中得知此事要更開心。
「當然了,來焉忞廬之前的早些時候她還親自去了一趟夫人那里,想必就是商量這次提心一事。自從大少爺取了大少女乃女乃之後,府里就沒辦過喜事。這次二少爺成親,大總管可重視了忙的是焦頭爛額,擔心有失禮數畢竟是郡主身份尊貴。」
對這樣突如其來的決定府里的人並不感覺到意外。畢竟之前,早前就听聞良王對安甯語稱贊有加,而今日姬舞更是入住焉忞廬,兩人的關系更是不言而喻。
加上娶到郡主如此高貴的女子,對安甯語而言也算是門當戶對情理之中,「郡主,你與我們家少爺著實般配。她定然不會為了今日之事遷怒與郡主,若是你還不肯吃東西餓壞了身體,怕會讓婚期延誤。」
「嗯,說的是。」即使現在對方讓姬舞吃涼水拌飯也能吃上兩碗,果然心情能決定食欲。听到這樣的好消息,她才發覺真的很餓,比平常還要多吃了不少。反倒讓伺候與旁的丫鬟擔心會撐著。
話說,布朗派人到董府找葉霏才發現他們一家三口早已逃走,一問才知又是納蘭夢從中插手。
原來,之前納蘭夢說服了姬舞之後,擔心有變數也親自跑了一趟董府,想說了解更多詳情。殊不知,在里面踫見了葉霏,也沒有多問緣由潛意識便覺得是安甯語無理取鬧的結果,于是把心一橫命隨行的護衛偷偷將他們三人救出。
一行人來到了城門口,葉霏撲通一下跪在冰冷的雪地之上,「納蘭姑娘的大恩大德我們一家人永世難忘。」
「葉姑娘,別這樣,快請起。」納蘭夢馬上扶起地上的葉霏,望著她容顏憔悴這些日子肯定沒少吃苦,思量逃跑的消息會泄露于是趕緊說,「你們還是快點上路,若是被他們發現追上來就糟了。」
「若我們這樣走了,安少爺怪罪下來怕事累及你。」沒想到關鍵時刻葉霏還是有情有義之人,「要不我留下來回去謝罪。」
「雖然我不知為何安甯語把你們一家囚禁在董府,但如今她正在氣頭上,若你留下來怕難免一死,還是趕快帶著爹娘離開方為上策。至于我,你就不必擔心,她也奈何不了。」納蘭夢已經忘記這事第幾次攪黃安甯語的事,在她看來阻止安甯語就是好事,換言之,安甯語所作所為都是壞事。
「可是…」葉霏猶豫不決,不只是怕連累納蘭夢,更怕的想必是安甯語。
「不要羅嗦了,再不走就遲了,上了馬車之後就千萬不要回頭。」望著馬車出了城門,皚皚白雪上留下了馬車的碾壓的痕跡。納蘭夢虔誠祈禱這次她們一家能逃出魔掌,盡快讓這一切結束。
「什麼逃了?又是納蘭夢。」安甯語將手中的杯子往柱子上一摔,即刻變成粉碎,「派人追,若是追補回來,你們提頭來見,滾。」
「是。」跪在地上的侍衛頭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看安甯語一眼,也能感覺到她此刻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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