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在迅速奔馳,隧道里釘的廣告燈箱被拉的只剩下光條,在人眼前忽亮忽滅。蘇亦好的心里不難受,卻有些失落。她對他還沒有很深的感情,但她畢竟也曾期望過他來接她。愛情是什麼?婚姻又是什麼?多少無愛的婚姻,想來情況也和自己差不多。可蘇亦好畢竟也是個女人,希望有人呵護。顯然,陳明然不會,他永遠只會就事論事,線性思維,他既對自己沒感情,也不會想到這麼多。
既想省事,又要高標準,蘇亦好,你太貪心。她反復這麼想著,心慢慢平靜下來,以後該拿本書在包里隨時看看,收斂心神,免得無事做的亂想——不能多想,越想事情越多,差不多就好了。
陳明然今天小加了一會兒班,依然是趕回來吃飯。他現在越來越喜歡回家吃飯,不是因為好吃,而是感覺不同。想想可以趾高氣揚的按門鈴而不用拿鑰匙開門,想想那屋里總有燈亮著等著,這感覺,還真是好。
「你今天怎麼了?」洗完碗過來敲門。在他的思維里,有話你直說,不要等著去猜去問。他想不到,也不想去費時間想,有話你說唄。
「沒事蘇亦好躺在床上動都不動。
「沒事讓我去接你?」
「沒事就不能讓你去接我?不是你要我找共同的事來做麼?」
「太遠了,你在南邊,我在北邊,要是順道我就去了陳明然的腦子一點彎都沒轉,他沒想到這話在蘇亦好心里會是什麼感受。
「不用順道,我又不是你的油瓶蘇亦好翻了個身,背對著門。
陳明然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味,想想自己似乎也沒做錯什麼,女人心,海底針,真難猜。不說算了,回自己屋里去了。蘇亦好听著拖鞋聲離開了門口,踢了下被子,心里又恨又惱,死人,死博士。
八月的a市雖然已經是暑末,雷雨天卻更多。不經意的倒下來,天地一片,仿佛洪古開荒。a市地處北方,排水系統並不發達,每年雨期一至,都會出現立交橋下水漫金山、甚至沒過車頂的事件。蘇亦好從來不擔這份心,她本就暈車,也不喜歡走三步一堵五步一停的地上交通,無論什麼樣的天氣,往地鐵里一鑽,都是「也無風雨也無晴」了。
這幾天一直都是雨,大雨套小雨,或暴刷或連綿,仿佛到了南方。上一次蘇亦好的冷淡讓陳明然長了心眼,第一天下雨時給她打電話,「要不要我去接你?」蘇亦好干脆的說,「不用,地鐵也方便出了大廈跑幾步鑽進地鐵,出了地鐵再跑十幾分鐘就到了家,等他來接太lang費時間。掛了電話陳明然笑,笨,愛搭地鐵你搭去吧。
周五傍晚臨下班,天黑的像被偷走了太陽,電閃雷鳴,緊接著雨像天河開閘似的奔了下來。蘇亦好收拾好桌子,等了一會兒,雨稍稍小了些,趕緊走人。她一向是褲裝,平底鞋,跑起來干淨利落,三分鐘,成功的躥入地鐵。
蘇亦好喜歡坐地鐵,她覺得地鐵很安靜,雖然人也很多,一撥一撥潮水似的往上擠,還是沒有地上多。听著那 當 當的聲音感覺自己是遠離城市在坐旅行,在地鐵里,可以靜靜的想想事,也可以什麼都不想,平穩的一站一站,悅耳的報站聲,然後就到站回家了,她覺得坐地鐵的時間就是短短的與世隔絕的時間。
看看冰箱,圓白菜最不怕蔫,為了防雨,家里也貯了兩個,上次買的平魚還在凍的,紫菜也沒拆包,今晚就吃這個好了,干煸圓白菜、煙蒸平魚和紫菜湯。
蘇亦好在家最喜歡吃姐夫做的干煸頭菜,原料和做法都很簡單,可她一做就變成了炒大頭菜,味道顏色都差一重。a市的餐館似乎沒有這道菜,相似的就是素炒圓白菜,沒有姐夫做的好吃。蘇亦好一邊切著菜,一邊慢悠悠的想著,然後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想家。
畢業時沒能把戶口落到a市,說起來也是「飄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戶口的原因,雖然也有固定的工作,真的感覺就是在飄,有時她挺羨慕陳明然,a市人,多好,不用背景離鄉,一切衣食住行風俗習慣都是自小就熟悉的。像她,來為a市做貢獻,可a市都不認她做市民。一想到這兒,心里就酸溜溜的。想起網上曾經有人就暫住證問題寫了個熱帖,「我在自己的國土上,居然還要暫住?!」
外面的雨一陣緊似一陣的敲在玻璃上,起風了,呼呼的,蘇亦好在廚房忙著,一面豎著耳朵听門鈴。她不怕黑,也不怕雷,原來她覺得只要她在屋子里,屋外的一切似乎便都與她無關了。但現在不同,屋外還有一個人,心里也會惦記著那個人為什麼還沒回來?他必過的那道橋下是a市著名的淹水區之一,這大的雨,是不是路上真遇見排水不暢又淹了?他的車底盤低,也不知過得來過不來。真要像電視上報的整個車頂都被水淹了就太可怕了,車里會不會太悶?後面的車會不會看不見往前沖而撞著他?死小子,也不知來個電話……
天完全黑了,看看鐘,已經要八點了。雨不見小,仍舊倒似的往下泄。陳明然一點動靜也沒有,既沒有電話,門鈴也不見響,蘇亦好有些沉不住氣,抓起電話,按了幾下,通了,三聲後被接起︰「喂?」
「你在哪兒?」
「樓下,停車位
蘇亦好一愣,「為什麼不上來?」
「雨太大,沒帶傘小區車太多,自己樓前的車位都賣光了,只剩十七號樓前的了,離自己這樓還有一定距離。
「不早說?我下去接你
「不用車里的陳明然正在放倒座位,看著雨沖在擋風玻璃上,外面朦朦朧朧的什麼也看不見,車頂讓雨打的劈哩叭啦。听了蘇亦好這句,坐了起來,「不用,外面雨太大了,等一會兒小了我就回去,雨太大了……小區里的樹都讓風吹的東倒西歪,即便有傘也是不行的。
「行了,等著收線了。
反撥回去,「真不用,雨實在太大了,等會兒沒關系,也沒什麼急事,你出來就濕了
「我都準備出門了,啊,這樣吧又收線了。
陳明然看看電話,笑了一下,收好座位。一小會兒,遠遠的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撐著傘跌跌撞撞往這邊跑。陳明然沒有動,打開車燈,坐在那里透過不斷流下的水看著那個人影費力的拿著傘,傘不斷被風吹的東倒西歪,她速度卻不慢的跑到他的車跟前,敲敲車窗,他推開車門,外面的風夾著雨呼的就撲了過來。
「快點兒!」一柄傘罩在他頭上,他鎖了車。兩人各自撐著傘往回跑。
風大,傘根本撐不住,雨團團的圍了上來,四面進攻,下面濺起的水又和天上落下的連在了一起,薄薄的衣服很快就只剩肩膀還算是干的了。
兩個人跑進了樓,地板被進來的人踩的水淋淋的,又一陣風把雨砸到玻璃上,可已經淋不到他們了。陳明然對著電梯門抖著頭發,猛然看見後面的蘇亦好也正撥拉著劉海,他笑了,「讓你別來
「不去怎麼辦?你老坐著?」
「以前都這樣,反正在車里也濕不著,雨總會停的,停了再走唄
「以前是以前,現在不有我在麼?又不是遠,在家坐著看你困在雨里?」
他住了手,默默的看著她。蘇亦好沒有發覺,弄完劉海兒,專心致志的盯著不斷變化的數字,22層,到了。
「哎呀,可是回來了跟在後面的陳明然看著衣服貼在身上的蘇亦好開開門,蹬了鞋,把傘往衛生間一丟,人進了臥室,一會兒拿著衣服出來了。
「我先沖沖,就一會兒
陳明然站在原地,听見衛生間水響,他笑了一下,往自己臥室走。再出來時,頭發滴著水的蘇亦好已經換了一身干衣服,「該你了,一會兒吃飯
待陳明然洗好出來,餐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蘇亦好正拿著勺子盛湯,陳明然接過喝了一口,原來,這就是家。
晚飯後,陳明然破天荒的沒有耍賴,直接去洗了碗。蘇亦好去陽台上看雨,路燈的光束下,雨斜斜的變成了幕,一絲一絲,偶爾有出租車駛過,濺起人高的水花。蘇亦好覺得自己很安定、很幸福。她的要求真不高,一個家,一個家呀。
背後拖鞋嗒嗒的響,陳明然一聲叫,「接著一個桃子拋了過來,蘇亦好眼疾手快的接住,陳明然已經咬了一口,嘎吱嗄吱的嚼著就過來了,「看什麼呢?」
「沒看什麼,看下雨——哪來的桃子?」
「花果山上的,剛讓猴子們去采的陳明然也不笑,說的一本正經。午飯套餐中的水果就是桃子,啃著突然覺得家里似乎很久沒有水果了,趁著午間,去不遠的超市買了點,晚上風雨太大,他就只帶了兩個上來。
「喲,那豈不是還有猴子身上的羶味兒?」蘇亦好想起他兩邊鼓鼓的兜,明白了桃子的來源。
「蘇亦好,你別找死!」大啃了一口,「哎,我說,第一次見面時你說你選擇這樣的婚姻是怕折騰,怎麼了,你以前被折騰過?」這問題他很早就想問,今天,他更想問。
蘇亦好停了一下,然後繼續嚼著,沒說話。
「說呀,我白給你桃子吃了?」
「也沒什麼蘇亦好含糊的說,「都過去了
越不想說他越想知道,要不心里硌的不舒服。「說來听听?又是雷又是閃,也不能上網,容易出事故
蘇亦好又咬了一口才說,「別人的私事你就那麼感興趣?」
怎麼是別人的私事?是我老婆的私事!嘴上卻說,「說吧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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