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好兩手往上一掀,薄毛衣和吊帶一起揪了下來,綠色的繡花露了出來。望著他,咄咄逼人的說,「誰先去洗澡?」
陳明然完全沒料到她的舉動,兩眼只盯著她的臉,「蘇亦好,你當真?」
「別廢話
那張臉上的眼楮冒著火,嘴唇發白,鼻孔一張一翕,似乎隱隱的有汗珠閃現。盯了一會兒,陳明然一語不發,扭身進了自己的房間,摔上了門。
蘇亦好把手里的衣服甩在牆上, 的發出了一聲悶響,然後甩到肩上,抬腳踢開自己臥室的門,關也不關,直接摔到了床上。
蘇亦好趴在被子里哭了一宿,不過不是放聲大哭,她不想讓陳明然听見。哪個女人不想要愛情?可愛情是自己想就能遇上的?自己也曾經遇上愛情,也吵架,他有胃病,她把他的胃病氣犯過好幾回,可吵的再厲害他也不罵她,兩個人很快會好,她去找他或他去找她。可是,自己確實就是選擇了這種婚姻,無論是沖突也好,是莽撞也好,終歸,確實是結婚了。
唉,結婚了。婚不是那麼好離的。
早上起來發現眼楮都是腫的,把毛巾放在冰箱里凍著去洗臉,進廚房取出來的時候剛好踫上陳明然出臥室,低下頭,無聲的走過,回屋關上門躺在那里敷上。
陳明然斜著眼楮瞟到了那雙核桃眼,又挪了回去。哭,有什麼好哭的,到底是誰比誰冤?兀自進衛生間洗臉了。
自此之後,兩個人都視對方為透明。除了諸如她先洗澡、她給他留飯等必要的默契外,誰也不理誰。不同的是,蘇亦好加班再也不跟陳明然說,陳明然回家看著那黑洞洞的屋子就火從心來,恨不得立刻鑽到火星上丟顆炸彈炸了蘇亦好,而他加班則是一貫的不和蘇亦好打招呼。
愛情似乎真的是人類必經的階段,但沒有愛情,是不是真的就無法立足?說不上現代人是貪心還是省心,人人都在談愛情,可人人都不知道愛情在哪里。山盟海誓越來越多,可越來越多的,必定不是珍貴的。一次幾位校友聚在一起,一位88年的小mm听了83年的**講她男朋友當年追自己時寫情書的盛況,羨慕的兩個眼珠子都要出來了。「情書?mygod,現在的男孩子就是給你發短信,幾個短信發了,好像你就該怎樣怎樣了似的。還有的男孩子居然認為女孩子太高傲,不高檔的飯根本不去吃,可有飯就一定要去吃嗎?搞笑!」
小女孩對愛情還有單純的、泡沫的、粉紅的希望,她不知道現在蘇亦好是如何看待愛情,也不知道那位83年的**面臨的是什麼樣的問題。在她眼里,愛情還是愛情,只是她的愛情觀在她同學當中顯然已經顯得落後。在這個戀愛要到床上談的年代,身體接觸本來應該是心靈彼此相通後的最後一步,可如今早已邁向前沿,佔據了一切。可真的問,你覺得那就是愛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偕老才是真諦。可據某位蘇亦好所佩服的大家的說法,婚姻分四種︰好過、可過、可忍、不可忍。只要是前三種婚姻,都可以偕老,那麼,這麼高的離婚率,都是因為第四種?
蘇亦好覺得自己想的太多了。她不想離婚,陳明然只要不觸犯她的三條底限︰外遇、暴力和不良嗜好,她就不會離。婚姻是兩個人的體面,和誰過都有風險。假如說結不結婚是人的社會性的要求,那離婚,同樣也牽扯到社會性問題,輕易離婚,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理智的蘇亦好是這樣想的。婚姻或者可以如此,愛情則不能如此。所以,蘇亦好從來不想對陳明然有過多的指望,或者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畢竟,現在的陳明然,給她的感覺仍然只是理智範圍內的。蘇亦好的本質是敏感,堅強,不過是一個外表,至少,她要將家庭維持下去。無論這樣是對或錯,她都有這樣的責任。
蘇亦好到底還是去見了那個男人。再怎麼和陳明然吵架,舅媽的面子不敢違,涉及到兩代人、兩家人的關系,還是去吧。誰讓自己弄了個這麼個見不得光的婚姻?怨誰,還不怨自己?有時還真是灰心,這麼個婚姻,有意義嗎?至于陳明然,老大的人了,怎麼就听不進去話?
論起相親,蘇亦好可謂久經沙場經驗豐富。從二十二歲開始相第一個,到二十九嫁給陳明然,用她姐的話說,相過的**約有一個加強連。雖然一個沒成,但卻取到了如何把對方趕走的真經。她總結的經驗是︰一、大部分男人都討厭很能說的女人,真經就是坐在那里盡量滔滔不絕。二、大部分男人都不喜歡比較有才華的女人,尤其不大喜歡和人談起自己的專業,真經就是抓住他的專業,胡亂的侃一通。此二條能令對方迅速退去。三、學會察言觀色,當前兩條失效的時候,啟用萬能的第三條,沉悶定律。有問有答,無問不說話,既不失禮儀,又可讓對方對你沒興趣。
今天蘇亦好啟用的是第三條,因為介紹人是她舅媽,她不敢太囂張,第三條是最保險的。為了防止失手,她特地把時間定在周五下班後,這樣,她可以明目彰膽的頂著一臉疲憊、穿著上班的衣服去見人。
但蘇亦好這一次失算了。
對方確實是個文質彬彬的華人,渾身透著一股儒雅氣,蘇亦好有些不自然,她隱約覺得今天不大好對付。
「蘇小姐日常都做些什麼?」
「上班,下班。標準的上班族不敢透露多的。
「哦,那平日休息時候呢?」
「呃,在家里躺著,看看電視、看看書、磨蹭磨蹭絕對不敢說的太好。
「蘇小姐真是好靜
「呃,是
「我覺得蘇小姐給人的感覺就是很安靜,不浮躁,不施脂粉,比較真,這在現代社會可是不多了蘇亦好心里暗暗叫苦,大哥,你饒了我吧,早知你這樣說,我就涂三層粉過來。
「李先生過獎了,實在是因為比較笨,也比較懶,不會那些東西蘇亦好實話實說。
「素面朝天需要勇氣,說明內心相當強大,對吧,蘇小姐?」
蘇亦好真想變成小蜜蜂飛走,她只好應酬的笑了笑,速戰速決是不可能的了,第一條絕對不敢用,用第二條試試吧。她呷了一口果汁,「李先生平日都有什麼愛好?」
「讀書人,愛好不愛好,似乎都只是讀書
「李先生是教什麼的?」
「中古文學,主要是凱爾特方向蘇亦好差點沒吐血,此路不通,無法攻擊。
「喜歡嗎?」
搖搖頭,「對英語仍然只是最普通的考試水平
李教授並沒有深入下去,轉了話題,「偶爾也去做做運動,打打網球蘇亦好趕緊說,「對網球一竅不通
李教授點點頭,「網球不難學,打打對身體好蘇亦好泄氣了。
心虛的回到家,陳明然正在臥室對著電腦,听她回來動都不動。她想和他說說話,又找不出什麼話可說,只好悄悄的回到自己臥室,就听那邊的門轟的摔上,蘇亦好的心跟著一抖,她知道自己理虧。
第二天中午,好不容易等到陳明然起床,蘇亦好主動說話,「陳明然,晚上要吃什麼?」
「隨便
「說吧,你點菜,我來做
「怎麼?開始準備最後的晚餐?」
蘇亦好的臉上擱不住,「陳明然,你真的別在意,我不是。我們家的事兒你不知道,我這舅媽和我媽有些隔閡,我不能不去……
「那她讓你結婚你也去?」
「你別無限擴大,真不是,我就是沒找著機會說……」
「那你就去說
蘇亦好緩了口氣,「你總要給我個時間吧?」
「都結婚大半年了,你還要我給你多長時間?你背著我去見別人,你當我不是男人?」
「你別說的那麼難听,只是見一下而已……」
「是不是這次去見個面,下次去牽個手,然後慢慢的就混到床上去了?」
「陳明然,說話別這麼難听!」好好和他說,他怎麼就想拐到吵架上去?
「蘇亦好,那你說,你一個結了婚的人,還去相什麼親?你這不是見異思遷招蜂引蝶是什麼?」
「我不是說了嗎?我舅媽不知道我結婚了,我也想不出什麼理由……」
「你為什麼不告訴你舅媽你結婚了?難道這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那你覺得我們這種婚姻很光彩、很見得人?你怎麼不去和你的親戚朋友說?」
陳明然氣噎,他起身就走,「真他媽的狗屁婚,不錯,不光彩、見不得人!」
蘇亦好也霍的站了起來,「沒錯,就是狗屁婚,這根本就是個錯誤
陳明然停了腳,「你說什麼?」
「怎麼?不對嗎?不是錯誤嗎?連人都見不得,我連二女乃都不如
「關我什麼事?是你在開始時說不要公布,天天跟你地下情似的,你還好意思說?」
「我怎麼不好意思說?陳明然,數數全天下的老公,有你那樣的嗎?難道這就是婚姻美滿、愛情幸福?」
陳明然的臉有些發黑,他知道自己理虧,嘴上卻不軟,「又扯這些破事,剩飯炒三遍狗都不愛吃,更何況還是這果然記在心里找上了!你有什麼呀?飯不會做、脾氣又差,動不動的還借口這婚見不得人要跑去相親?蘇亦好,你能啊,我這小破房子里的土中國人配不上你這高傲的女皇,我退避三舍,不擋您追求榮華寶貴、飛黃騰達的路!」
「我愛飛黃騰達,你管的著嗎?」兩人各自摔上門轟隆隆倒在床上,氣鼓鼓的,陳明然氣她背叛,蘇亦好氣他不理解自己——有什麼啊,結婚了還是你的了?你要是對我在乎,也算是你有理由有立場,可現在算是什麼?
接下來的幾天,李教授的電話就一直不斷,惹的蘇亦好得了電話鈴聲恐懼癥。她不怕相親,而是怕相親後的這副局面,不是自己扯不開,而是媒人的面子不好得罪,更何況,這次的媒人還是她舅媽。心里也氣,要是早能對外宣稱自己結了婚,也不至于現在這局面。怨誰?
陳明然的臉色越發難看,蘇亦好的行為在他看來就是公然背叛,心里有氣,就隔三岔五的找蘇亦好的茬兒,蘇亦好想和他和好都難。踫了幾回壁,蘇亦好也放棄了努力,愛怎麼著怎麼著吧。兩個人似是盲了氣味的蜜蜂,嗡嗡亂轉,越來越遠,小小的蜂巢,似乎離他們也越來越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