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月兌困
歷史都是厚重的,是一部血淚交織的長劇,裹滿了時間的青苔,帶著硝煙彌漫而過的滾滾氣息,還有沉積在歲月深處的蒼涼。
林曉筱他曾經無不幻想腥風血雨的江湖,做一個仗劍走天涯的女俠,隨風漂泊,行走在時光深處,感受那種令人迷醉的荒蕪,帶著淡淡的憂傷。
或者像個運籌帷幄的將軍,手握三尺青鋒,跨馬上陣殺敵,做個能拋頭顱灑熱血的錚錚女子。
這些她都做到了,卻無法再像以前那樣無拘無束,也學會了隱藏情緒,也學會了耍陰謀,這樣的轉變是她措手不及的,她才發現,自己期待的那些刺激不過是一場幻夢,是不願意回想的,骨子里是個安靜的人,偶爾會有瘋狂的舉動,為了某些人某些事奮不顧身。
她的不忍心在他們看來只不過是小兒女多愁善感的一種表現罷了,男人的心中裝得太多太多,哪怕是玉子墨為了林曉筱交出了一顆珍貴的雪蓮丹,這里確實有他的真心,可惜這顆真心還夾雜著他對國家的擔憂,林曉筱不可以在燕國境內出任何事,否則,一場大戰又有了開戰的借口。
「不可避免麼?你們總是會有各種借口為自己開月兌,他們沒有選擇生在什麼地方的權利,可你們有選擇,開疆拓土,名留青史就那麼重要麼?」
林曉筱輕笑出聲,一臉淒然嘲弄。
「這些你不懂!」
西澤爾似有深意地看著她,語聲里有一種遺世**的蒼涼和無奈,好像他的所作所為都是迫不得已,好像那些戰爭都不是他願意的。
「我不懂?放屁,我就是知道得太多才會覺得你們虛偽!江山不過是芸芸眾生的江山,這天下亦是天下人的天下,你們爭來爭去,不過就是地位之爭,能者居之,成王敗寇,除了那些竹簡會留下你們的只言片語,又有多少人記得呢?」
「這是我們的使命!生在帝王之家,身不由己!」
李玄燁忽然說道,目光灼灼,看著林曉筱,眼底閃過一絲落寞。
「又是身不由己!古往今來,朝代更替,不乏一代明君,很多都于山野之間,可那是生逢亂世,而今時局安定,你們又何苦為了天下紛爭血流成河,萬頃蒼池夷為平地呢?」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誰知一夢是華胥,夢境之後又是一派荒涼,你們明明就知道這些道理,卻總是喜歡往名利里鑽,看不透這道理,我不否認執劍殺敵的那種鐵血情懷,那是你們男兒心中一個瑰麗而蒼涼的夢,可是夢醒之後,你們難道就願意看到流離失所麼?」
眾人陷入了沉思,良久不曾言語。
林曉筱勾起一絲嘲弄,像是在笑這天下,又像是在笑這些為了所謂江山而拼搏的才俊。
如果可以,她願意一直留在清心谷,感受一種徹底的荒涼,再回到紅塵三千,去欣賞人間草木欣欣,骨子里的安靜和不安靜,一直都是一種矛盾,卻不沖突。
西澤爾怔怔出神,不料林曉筱等的就是這個時機,她沖宵風眨眨眼楮,他立即會意過來,忽然沖了出去,五指成爪,一把扣住西澤爾的手,另一只手則擰住他的肩膀。
林曉筱趁機反手扣住西澤爾的手腕,像宵風一樣擰住他的肩膀,向後一帶,想要鎖住他。
西澤爾立即回過神來,想也不想又扣住林曉筱的手,想要以此制衡宵風。
吃一塹長一智,林曉筱被他鎖了一次,就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栽倒兩次,迅速果斷的撤手後退,西澤爾眼疾手快想要上前去捉她,宵風又豈會給他這個機會,手上狠狠使勁,便將西澤爾反手鎖住。
西澤爾慘叫一聲,大概是宵風下手太狠,差點把他的肩膀都卸下來了,典型的公報私仇。
林曉筱看到他眼中閃過的冷芒,心底暗嘆,絕對不可以惹火宵風,不然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你放開我!」
西澤爾倒也硬氣,只那一下叫出了聲,不論宵風在怎麼用力,他都哼也不哼一下,一雙眼楮死死地盯著林曉筱,都能噴出火來。
怎麼也沒想到,那些話不過是她用來降低自己戒備的謀略,而最該死的就是自己還上當了,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受制于人。
宵風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話都懶得說一句,隨即松開手,沒了他的扶持,西澤爾月兌力一般癱軟在欄桿上,臉上冷汗涔涔,肌膚蒼白得近乎透明,可見宵風那一擰有多狠。
「小王子,是不是很疼呀?」
林曉筱極其欠扁的笑著,就像個詭計得逞的小孩子,眼底閃動著興奮和得瑟,她的手指輕輕戳著西澤爾的肩膀,每戳一下,西澤爾就抖一下,看來真的很疼。
「哎都說了不要惹我嘛,你看,不听我的話,就受苦了吧?」
林曉筱有些惋惜地看著他,表示極度同情。
站在一旁的三個人看著林曉筱這樣得瑟的樣子,都是強忍著笑,西澤爾聰明一世糊涂一時,著過她的道一次也就罷了,竟然還沒長記性,又被擺了一道,只能說他運氣太好了。
「西澤爾,把解藥交出來吧!」
玉子墨冷冷地看著他,偏冷的嗓音里帶著壓抑的怒意。
「哈哈你覺得呢?」
西澤爾渾然不在意身體的疼痛,笑嘻嘻地看著他,一種蒼涼而冷漠的笑意,如同一根針扎入眾人的心里,這個人對自己狠,對別人也狠。
「你說的是這個麼?」
林曉筱狡黠地一挑眉,怎麼也掩飾不住一種得意,她的手中一張白紙飄蕩。
眾人的目光瞬間就凝聚在她手中,玉子墨眼中驀然亮起一絲顏彩,李玄燁平淡無波的眸子也是異彩漣漣,唯有宵風依舊平靜,林曉筱裝作受伏本就是為了這個,若非如此,他早就會將西澤爾大卸八塊了。
素白的紙上蠅頭小楷,筆力蒼勁虯潤,卻是眾人看不懂的字眼。
「你剛剛拿過去的?竟然改作小偷了?」
西澤爾有些厭惡地瞟了林曉筱一眼,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芒和嘲諷,卻沒有該有的焦急,反倒是淡定的可以。
「切你可以無恥,難道我就不行?反正我也沒說過我是個淑女,再說了我又沒對你做什麼,你這麼在意干嘛?更何況,我一個女的都不介意,你在這里抱怨干什麼呀?」
林曉筱訕笑一聲,臉皮稍微有些發燙,卻是滿嘴跑火車,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反正節操這種東西差不多就行了。
宵風額冒黑線,臉色不太好,眼神不善地盯著西澤爾,紫色的幽光若隱若現。
玉子墨和李玄燁都是以手支額,裝作看不見林曉筱,他們雖然習慣了她的口無遮攔,但還是沒辦法承受她這麼驚天駭俗的話。
「你!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這麼粗魯!」
西澤爾終究臉上一熱,一抹紅暈從臉頰一直延伸到耳根。
「我怎麼不是女的了?你哪只眼楮看到的?再說了是不是和你也沒關系,你管得太寬了,又不是住太平洋!」
林曉筱柳眉一豎,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目光隨即在其他三人臉上掃過,心中越發憤懣,干嗎用這麼嫌棄的眼神看著我呀?事實本來就是呀!
想罷,她站直了身體,刻意低頭看看自己,心中疑道︰「難道真的看不出來麼?」
忽然一個莫名飛行物蕩開垂著的珠簾,攪碎一番風雪,帶著凌厲刺耳的破空之音,直奔林曉筱腦門。
林曉筱忽然笑了,眼中射出一道寒光,看向暗器飛來的方向,令這小小涼亭失了溫度,隨手拾起一個茶碗,挑起那根利器,只听得一聲脆響,片刻後,亭中又是一片寂靜,死一般的安靜,令人心頭蒙上了一層陰霾。
輕煙忽起,頓時彌漫了視線,亭中一派迷茫。
令人安心的味道,依稀帶著沉迷的意味,好像就此睡過去,再也不要醒來。
林曉筱忽然感覺身體一輕,被帶入一個熟悉的懷抱中,溫暖有力的臂彎,寬闊的胸膛,耳邊听得宵風熟悉的嗓音︰「憋住氣,這是迷迭香!」
帶著焦急的意味,林曉筱順從地憋住呼吸,武功練到那種地步,憋口氣並不算困難。
朦朧中,她听到打斗聲,卻分不清方向,大概是誰要救西澤爾,和玉子墨或是李玄燁打了起來,依稀看得到一個影子,白衣黑發,劍光凌厲。
這方涼亭終于承受不住四溢的劍氣,只听得卡擦幾聲悶響,四根楹柱轟然倒塌,在他們真氣的催動下,向四面八方爆射而出。
宵風懷抱著林曉筱,足尖一點,躍開丈許,點在水面的枯荷葉上,身體忽又騰空而起,直看得漣漪點點,便穩穩地落在光禿禿的虯枝上,抖落了積雪。
林曉筱看著剛剛還在飲茶賞雪的涼亭,無色珠簾沒有了約束,嘩啦掉落,墜入水中,埋入廢墟之中,輕聲脆響就好像一曲恢弘的交響曲,動人心扉。
當塵埃落盡,視線中早已經沒有了西澤爾的下落,只有無盡的飛絮尚在飄零,不問世間疾苦,不論人世滄桑,不知疲倦地下著,誓要遮掩一切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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