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我命由我不由天
白塔是燕京最高的地方,塔身取九九之數,高聳入雲,據聞在白塔之上可以看到世間發生的所有事情,伸手便可以觸到天空。
這些都是宵風腦中對白塔的零星記憶,他抱著林曉筱緊跟著玉子墨,不由自主地被那白塔吸引了視線,心潮澎湃。
心頭有種奇特的感覺,明明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著白塔,卻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這里可以看到過去未來,既新奇神秘,又有中難以言說的不安,關于林曉筱。
也許這里就是她離開自己的地方。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終于到了那座白塔之前,周圍的環境很是清幽,因為下過雪一派銀裝素裹,人煙稀少得可憐,連鳥雀都鮮少飛過,當然本來就是冬天不可能會有多少鳥,地上的積雪沒有被打擾的痕跡,干淨如初。
奇怪的卻是,明明是冬天,白塔附近的樹木卻是郁郁蔥蔥,站著點點碎雪,沒有絲毫冬天的委頓,充滿了勃勃的生機,綠色的葉子發著柔柔的光,給人帶來一種生命氣息。
宵風不覺多看了幾眼,有種恍然不在人世的錯覺,甚至會覺得林曉筱到了這里之後,臉色都變好了。
一個白色的身影站在白塔正對著的涼亭里,他背對而坐,身前擺放這一張九弦琴,如珠似玉的琴音隨著他十指飛彈緩緩流瀉。
冷淡時恍若白雪飄飛,山泉清冽;高揚時若春日融融,草長鶯飛。
音色婉轉,抑而又揚,揚而又抑,或低沉,或溫柔,這是一種潔淨的琴聲,能夠穿透至人心靈的最深處,帶去一種安心。
宵風听著這琴音,目光看著那個白色的背影怔怔出神,心中的不安渾然煙消雲散。
良久,琴音緩緩停了下來,白衣人沒有說話,依舊背對而坐。
「寧缺師兄,還望通報一聲!」
玉子墨本想著帶宵風直接上去,但看到寧缺似乎早已經預料到的樣子,心頭有些猶疑,若所料不錯,定是白塔上的那個祭司安排他在此等候,為的便是林曉筱。
他雖是白衣祭司的佷子,但這人的脾性古怪,可謂是軟硬不吃,若是冒冒然沖上去,可能林曉筱就真的香消玉殞,無奈,他只能耐著性子好好說話。
「師傅在佔星台!你就不要上去了!」
寧缺頭微偏,淡淡道。
一襲白衣如夢如幻,鋪展開來,細微的褶皺都看得一清二楚,淡金色的紋絡在雪光的映襯下美不可言,不同與平日簡單的白袍,他這樣更像是舉行某種儀式。
「為何?」
玉子墨不解,宵風從未進入過白塔,又怎會知曉佔星台的位置呢?听寧缺的語氣,好像這些早已經在白衣祭司的預料之中,難道這世間真有未卜先知?
「師傅說的,又豈是我等能想通透的呢?」
寧缺神色淡然,低沉的嗓音自然而然地說道,眸子卻溢出一絲悲傷,連他也沒法阻止,沐春風似乎只要遇到林曉筱就會失去它的效用,那笑容怎麼也裝不出來了。
二人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看不到他眼中的復雜神色,只听出了淡淡的語氣中蘊含的殺意,隨著他的情緒變化,白塔前原本生機勃勃的世界突然變得蕭索,寒風吹來水汽,撲在臉上,是刺骨的寒意,每一片葉子都透著濃濃的殺機。
真是個奇怪的人,竟然能欲動天地之氣?該有多麼可怕?
宵風如斯想,瞥見玉子墨神情間的惱怒和隱忍,他看得出來,這寧缺給了他無比的壓力,不然也不至于忍而不發,他忽然想起這翩翩白衣精工術法,奇門八卦盡在掌握之中,卻沒想到他造詣之深令人咋舌,而且看不出什麼痕跡。
「那煩請師兄帶他上去!」
玉子墨壓抑著怒火,他知道自己沒有把握破解他布下的天羅地網,反而還會惹惱那個人,終于還是放段,很小意地說話。
「不必,他進去便可以了!」
寧缺泰然自若,不咸不淡,嘴角還噙著一絲似有似無的淺笑,對林曉筱傷勢的擔心壓得很深,放得很淺,讓人看不出端倪。
宵風疑惑地看了他兩眼,卻不說話,只是抱著林曉筱大步向白塔內走去。
「接著!」
寧缺忽然想起了什麼,隨手拋出一個物事,宵風看得真切,是個秀氣的小瓶子,他順手接過,立即暗道不妙。
明明是綿軟無力的拋物線,落入他手心之後,卻有一股綿柔的暗勁竄入他手中,直直地竄入他手臂,登時便僵硬了,他飛快地掃了一眼寧缺,舒朗俊逸,唇角淺笑安然,唯有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這樣的情緒全都落入宵風眼中。
他是故意的,宵風心下了然,卻不做更多的想法,只是立即運氣,很快解除了手臂的不適,抱緊了林曉筱走進白塔的陰影中。
「這是續命丹!」
寧缺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還有些淡淡的贊許,既然能迅速地反應過來,倒也不錯。
宵風身形未作停頓,剛走幾步,卻看見一個秀氣的少年站在前方,穿著和寧缺類似的白袍,做小童打扮,眯著眼楮斜靠著石壁,似乎等著他過來。
宵風走近兩步,他忽然睜開了眼楮,上下打量兩眼,目光落在宵風懷中的林曉筱臉上。
「跟我來吧!」嗓音稚女敕,卻不乏沉穩,見到宵風沒有任何吃驚的表情。
他轉身拐入一個轉角,宵風隨即跟上,走過一段時間之後,他突然有種崩潰的感覺。
九步一折十步一轉,最要命的是根本沒有什麼差別,看上去都是一樣的,讓他有些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了,從外面看白塔,什麼也看不出來,只有進來之後,才知道什麼叫別有洞天。
走進一間空曠的房間,小童便離開了。
宵風仔細打量這個房間,房內層層白色帷幔飄搖,影影綽綽,透過簾幕,依稀看見一個人負手而立,背影寬闊,衣袂飄飄。
腳底是由黃色的水晶拼接而成的地面,散發著柔柔的光,將那個人渲染得美輪美奐,明明只有一個背影,只是站在那里,卻有一種令人安心的味道,隨之而來的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壓迫感。
不是面對權貴的那種感覺,而是從內心深處,出于對實力的敬佩和對古老生命的尊重,仿佛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種未知神秘的存在。
他定了定心神,小心地走上前去,良久沒有說話,他看著林曉筱越發蒼白的臉色,小心地將她放了下來,喂了一粒續命丹,隱有冷香低回。
白衣祭司沒有回頭,只是看著水鏡,平靜的水面到映著蒼穹之外的白雲,忽然涼悠悠的說道︰「命輪已然開啟,又豈可隨意改動?」
忽遠忽近的聲音恍然隔世,他的神情依舊淡淡,只是某種閃動著晦澀的光,恍若歷經滄桑的老人在講述時光匆匆。
宵風听得不明不白,又隱約感覺到了什麼,冷冷地看著白衣祭司的身影,看著暗金色的線炫動著神秘莫測的光,忽然驚覺出聲︰「什麼意思?」
「你應該知道的!迦摩後人!」
白衣祭司轉身,衣料發出細微的摩擦,在安靜的房間里被放大了數倍,听得清清楚楚。
宵風驀地瞪大了眼楮,紫色的眸子光芒明滅不定,如同風中飄遙的燭火,終于在白衣祭司滄桑而悠遠的眼神中緩緩黯淡下去。
他摟緊了林曉筱,良久都沒有說話,涼薄的唇一直緊貼著林曉筱的耳廓,像是在和她說著悄悄話,眼中的悲傷流淌成為一彎平靜無際的湖泊。
命輪是指我們的命運麼?難道命中注定我們有這一劫?你一定要這麼狠心把我拋下?不是說好了生則同衾死則同穴嗎?好,你要走,我也隨著你!
可是我不甘心,這命運如何這麼不公,你才回到我身邊不過數日,就要狠心離去,該死的命運,去你的不可隨意改動,我偏偏就不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不管什麼命運,我只知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宵風忽然抬起頭,原本熄滅的火光再度亮起,眼神越發明亮,堅定不移地看著白衣祭司,嗓音干淨,卻有一種誓不罷休的決心和森寒,仿佛林曉筱若是死去,他便無所顧忌,哪怕顛覆這個世界也在所不惜。
白衣祭司听著他宣誓一般的話,眼波平靜,卻有些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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