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采花
君玉寒牽著徐韞瀅走過了那幾個程序,多了一個不同之處就是去祠堂,可以說是一種入族譜。
林曉筱沒想過清玄宮,一個武學世家,並沒有特定的掌門一脈,卻會有祠堂和族譜一說,進去之後,基本上所有的人都被擋在了外面,只有林曉筱、雲鏡這兩個清玄宮弟子,李鉉宇雖然是杜槿汐之子,也沒有資格在這個莊嚴的時刻進入。
雲鏡換下了一貫的白衣,身上穿著的是一件青色的祭袍,白色的衣帶垂在腰測,長長的下擺延伸到地面,簡單的廣袖交頸式樣,領口處,袖口處用暗金色的線秀出繁雜的花紋,青絲三千被一絲不苟地盡數挽起,梳成最端莊的發髻,插著一根木簪。
一派風流倜儻的雲鏡,此刻看起來多了些嚴肅,低沉的聲音念著些什麼,林曉筱一個字也听不進,只是強撐著不睡覺,等到君玉寒和徐韞瀅跪在蒲團上,磕過好幾個頭,雲鏡手握一支狼毫,在一個線裝書上寫下幾個字,這場莊重的儀式就算是完了。
林曉筱長吁了一口氣,迎來了這場婚禮的飯宴。
一直持續到晚上,有不少人認出了輕雲,知道這一堅持賣藝不賣身的花魁,都是興致頗濃的讓她來上一曲,終于在眾人的吆喝下,她端端正正地將琴擺在膝上。
林曉筱在她開始之前,攛掇玉連城和她合奏,二人的琴音很輕易地就合在一起,音色宛如花間鳥鳴,清脆婉轉;又如高山流水,清晰悅耳,交織纏綿,細听之下,由原來的高山流水,自然而然地過渡到了鳳求凰,本就是洞房花燭夜,這樣也算是應景。
本是兩手風格完全不同的曲子,他們能如此輕易的轉換,之間的連接自然至極,沒有絲毫矯飾,仿佛就應該是這樣,而且二人心意相通,不說話也能配合得如此完美。♀
林曉筱卻听出了不一樣的味道,她不通音律,並不能听出技巧的好壞,只知道琴聲中流露出的絕不是表面上的那麼簡單,好像兩個同病相憐的人,彼此的情緒,不需要言語,都懂。
曲罷,音未停,所謂余音繞梁,三日不絕,說的大概就是這樣。
眾人還意猶未盡,輕雲卻神態自然地收起了琴,一抹黯然埋得很深,深得無人察覺,也許和她共奏的玉連城會懂,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瞬間,也明白了他眼底的苦澀,其實在撫琴的時候就知道了,只是那樣的不確定。
原來我們是一樣的。玉連城和輕雲相視一笑,仿佛是在品嘗彼此的孤寂。
冷月依然,朦朧了多少心事?
夜色漸濃,月影疏淡,喝酒的人都已酒興闌珊,走得差不多了,本是喜氣洋洋的酒席已是殘羹冷炙,只剩下幾個人在收拾殘局。
林曉筱也歇下了,躺在宵風懷里,散去了一天的勞累,她這一覺睡得並不太安穩,夢到了很多,光怪陸離的世界,混亂的畫面,交錯的時空,猙獰的人將她魘住,怎麼也逃不開。
隨著晨光漸生,山風夾雜著朝陽蓬勃的氣息,吹散了一夜的酒氣,卻吹不散那種喜慶,清玄宮在一片招搖的紅色中醒過來,只剩寥寥數十人的清玄宮早沒有了往日的輝煌,卻反而多了一種質樸,一種看破世事無常的恬淡,才真正算得上是清玄。
林曉筱從光怪陸離的世界中抽身出來,映入眼簾的是宵風紫色的眸子,一瞬間,她所有的恐懼都消融在其中,頭埋進他胸口,深深吸了一口,那樣的香味真是好聞,讓她的心安靜下來。
宵風將手臂上的衣服拉好,藏起她夢魘時掐出的青紫痕跡,輕輕地摟住她,好長時間,又伺候她穿衣服,給她做了清淡爽口的粥。
吃完之後,並沒有等到徐韞瀅和君玉寒,宵風笑了笑,沒說什麼,只是拉著她走出了清玄宮,卻踫上了李玄燁,這場不期而遇的歸途注定會很好玩。
林曉筱要再回一次大都,畢竟還是要給李玄澈一個交代,天子一怒,伏尸百萬,她這條小命珍貴得緊,才不能這麼簡單的就送出去了。
在淶州,領回了紅雲和踏雪,李玄燁則是牽著他的疾風,那是一匹黑色的馬,豈料,這三匹馬剛剛接近,就開始焦躁不安起來,若非各自都牽好了韁繩,大概會在街道上狂奔起來,一決高低。
都是難得一見的良駒寶馬,彼此相見,都引發了體內熱血,就像是兩名用劍高手,相遇的時候,一場大戰總歸是避免不了。
紅雲和踏雪相識多日,沒有這樣的問題,可是疾風的加入打破了這個平衡,林曉筱撅了撅嘴,什麼也沒說,不論他二人的眼神,跳上馬,自顧自地走了。
宵風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踏雪追逐著紅雲,紅白相映成輝,落在李玄燁眼中卻是另一番滋味,他不動聲色地驅馬上前,三人並肩行走,卻是各懷心事,沉默不語,靜得听得見彼此的呼吸和風中莫名低語。
不多時,三人行至一片較為開闊的地方,陽光從頭頂墜下,透過疏密有致的樹葉,灑下斑駁的影子,紅雲沒有預兆地焦躁起來,前蹄不停刨動著松軟的土地,泥沙四濺,鼻尖呼出大股的白氣,嘶鳴喑啞而不安。
林曉筱心情也愈發焦躁,雙腳踩緊馬鐙,小腿一收,夾住紅雲的小月復,手拍了它一下,便如同壓抑了多長時間的烈馬,迅速地沖了出去,風馳電掣,揚起她垂下的長發,白衣黑發,似一幅上好的潑墨山水寫意。
宵風心知她不爽,也馭使著踏雪跟了上去,李玄燁毫不退讓也沖了上去。
二人的馬都是有靈性的,知道主人心中所想,都是撒開蹄子追逐那道紅色的閃電,本就憋住了一口氣,如今終于有機會一決高下,兩匹馬絲毫不退讓,竟是並駕齊驅,誰稍微超前一點,落後的必將奮力追逐,怎麼也甩不開距離。
沒有花多長時間,趕上了林曉筱,卻發現她是停在前方,紅玉在狂奔###了一口氣,倒也不再焦躁,反而悠閑地在原地,時不時低頭吃兩口新鮮的草。
「何方鼠輩,莫要再躲躲藏藏!」林曉筱清喝一聲,聲音中無不含著怒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想生氣,而且非常不舒服,胃中翻江倒海,就像在暈車一樣。
隨著話音落下,林###現三個人,為首的是個風度翩翩的少年,和李玄燁一般大,作書生打扮,眉目清秀,意態從容,手持一柄折扇,扇面潔淨,另一面畫著一幅簡單的山水寫意,寥寥幾筆,勾出意韻悠長,卻是題著幾個字。
林曉筱看得真切,那是她吟的詩︰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細看這下,這人倒也風度翩翩,星眉劍目,不像一般綠林草寇,反倒多了一些貴氣,像是某個沒落家族出來的貴公子。
她正想說話,卻听得一個極其婬邪的聲音︰「喲,這是誰家小姐生的這般靈動嵇山,你可不要和我搶!」林曉筱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子正盯著自己,眼中光芒不懷好意,看來是個采花賊。
心中頓起無名之火,本就心情極度不爽,這人正好撞槍口上了,清叱一聲,手中突然出現數根銀光閃閃的銀針,針勢綿密,隱隱發出破空之聲,針針不離那人要穴。
「這手上功夫倒是俊得很,秦安,你可要小心采花」二人對敵當前,還有心思說笑,嵇山沒有著急出手,而是和那名白衣書生並肩而立,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戰局,但眼中已然露出鄭重神色,秦安飛身上前,驚雷劍出鞘,登時光芒大綻。
林曉筱空手入白刃,施展小巧騰挪之術,與他以快打快,幾個照面下來沒有絲毫落入下風的跡象,宵風自是不擔心她會受傷,反倒替那位和她交手的人暗暗擔憂,雖然他說話確實太過婬褻,惹得他心頭一陣不快,但看這種架勢,不知有多少苦頭等著他。
秦安從未見過此等小巧秀氣的兵器,細看之下,竟是尋常的繡花針,不由得多看了兩眼,林曉筱豈會給他機會,手中噙著數根繡花針以天羅地網之勢飛射出去,擋住他的漫天劍招。
卻發現周身劍影竟是虛招,猝不及防之下,那真正一招已然到了小月復,隨即從袖中射出幾根銀針,與長劍相交,一聲輕響,細針被盡數撞飛。
而劍尖處竟然吐出一道火光,林曉筱驚呼一聲,那火舌已舌忝舐到她的衣襟,這邊是驚雷劍的名由。
劍乃中空,填滿火藥等易燃易爆之物,與人對敵,于酣戰中猝不及防使出來,少有人不中招,秦安見林曉筱已然落入下風,為了生擒她,不惜用上了這一招。
眼見情勢緊急,刻不容緩,宵風直欲飛身上前,卻引來了嵇山的闊刀,大開大合之間,他無瑕抽身營救林曉筱,不由得運起十足氣勢,眼中精芒漣漣,紫光大綻,身處光芒中的人,動作都隨之一滯。
林曉筱輕嘆一聲,知道他是為了自己才不惜使用這傷人傷己的招式,隨即不再遲疑,手指捏上了他的驚雷劍,流轉不息的氣勁在她手上凝成一層保護罩,那柄劍開始解體。
先是劍尖,然後是劍中隱藏的火藥等物都掉落在地,最後,他的手中只剩下一個劍柄,碎裂的劍並沒有都掉下,反而都懸浮在林曉曉身周。
她靜靜地站在原地,一時風吹過樹葉的聲音,兵器交擊的聲音,秦安的驚呼聲都緩了下來,沉浸在她深邃而悵惋的眼神中,她的那聲嘆息,如同遠古某段影像遺留在今日。
信手一揮,寬大的袖袍卷起一股颶風,劍的碎片鎖定了秦安,他身周的每個死角都鎖死了,逃無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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