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邀月
她不動聲色地握緊了袖中的碧玉簫,多年不曾離身,也沾染了她的體溫,雖然是有些涼的,卻也溫潤,一點一點將她心頭的不安壓了下去,閉上眼楮,調整好呼吸,月下的景色像是一張擺在眼前的圖紙,明明是什麼也看不見,那些畫面卻清晰地呈現在腦海中。♀
有七個人在迅速靠近這片山谷,來人步伐穩定,動作輕快而小心,盡量不發出聲響,定是有備而來。
宵風和辰若的呼吸他竟然一時感覺不到,心念一轉,便知道他們已經察覺不對,沒了火光的映照,這兩個暗色的帳篷隱藏在陰影中,一時難以發現。
林曉筱猛然睜開眼楮,眼神平靜而興奮,連她也沒發覺自己竟然很想沖出去廝殺一番,大概是悶的時間太長了,心態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很大的轉變,以前雖然也是躍躍欲試,但從沒有像今天一樣好戰過。
七個人的身形也停在那大片的杜鵑花前,山風吹動他們的薄衫,在安靜的月下樹林里,顯得格外詭異。
也是沖著浣花宮來的麼?
「妖女,你受死吧!」
一個人的爆喝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小心地從帳篷中伸出個頭,向外張望,卻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畫未,她傷勢不輕,被那幾個人圍攻,只能勉強持平,但是很明顯的,她的腳步虛浮,根本撐不了多長時間,過不了一刻鐘,她就只有招架之力了。
圍攻她的四個人都蒙著面,黑衣濃烈,看不出門路,但毫無疑問,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畫未雖然是殺巫中的頂尖高手,一身武功詭異莫測,卻只能處于被壓著打的狀態,奇怪的卻是那幾個人並沒有傾盡全力。
林曉筱不認為這些人是因為畫未長得漂亮,而生出憐香惜玉之心,反倒是有所顧忌,可能是畫未還有什麼壓箱底的絕技沒有使出來,這幾個人不敢逼得太緊。
「哼,妖女,浣花宮的本事就只有這麼多麼?」一個挑釁而清秀的女聲打斷了這場戰斗,也吸引了林曉筱的注意,她站在一顆高樹上,長發飛舞,衣袂飄飄,但令人失望的是,她也蒙著面紗,遮住了容顏,只憑妖嬈曼妙的身姿,可以猜測這個人應該挺漂亮的。
畫未充分發揮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原則,依然只是冷冷的盯著身邊的四個人,似乎在戒備些什麼。
「誰在那?」
林曉筱坐山觀虎斗的願望隨著這一聲清喝,徹底破碎,出聲的是一個男子,從那名女子身後站出來,手中提著一柄古樸的長劍,劍柄處一顆寶石藍的水晶嵌石在月光的映照下,很引人矚目。
林曉筱和宵風對視一眼,無所謂地站了出來,大大方方地看著那一群人,沒有絲毫被抓現行的表現,反而一派鎮定,畫未見到林曉筱的時候,身體不覺怔了一下,握緊了手中的彎刀,神情冷漠。
辰若卻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竟然可以在她全心戒備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離開,林曉筱心中奇怪,卻並不多想,這個人應該是可以信賴的吧?
有一道目光落在宵風身上,長久地停留在他俊逸的臉上,目光中有種可以把人灼穿的熱度,林曉筱很不爽,極度不爽,這是她的宵風,怎麼可以有人這樣看他,真是討厭。
她瞪著那個人,很快就愣住了,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在大街上大膽告白的女生,明媚清秀的臉龐,干淨單純的眼楮,這是她的第一印象,蒙面的她只露出了眼楮,可是這個時候,那雙漂亮的眸子卻閃爍著令人不爽的光澤,有種強烈的欲念,好像宵風是她看中的物品,這讓林曉筱更加不爽了。
她一臉不悅地靠近宵風,挑釁一般地看著那個人,疏密有致的樹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均勻的印記,光影明滅之間,看不清表情,只記得亮亮的眸子,像是一頭獵食的狼。
不用多言,他們混戰在一起,林曉筱不記得那些不堪入目的場面,只記得自己心里像是有一頭洪荒猛獸,吞噬著她本就淺薄的理智,沒有絲毫遲疑,沖上去想要教訓那個高高在上的女人,甚至忘記了自己還是個孕婦。
原本冷清的場面頓時熱鬧起來了,畫未一個人抵擋另外四個人,根本忙不過來,現在宵風加入戰局,在很大程度上減輕了她的負擔,那四個殺手確實厲害,但是怎麼敵得過宵風,他用的是一個很普通的銀鎖,因為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武器,之前從別人那里順過來的銀鎖就暫時充當了他的兵器。
什麼叫做玉樹臨風,八面威風,就是他那樣的,不用說話,只要一個眼神,那些人就被震懾住了,然後對視一眼,一齊沖了上來,宵風手執銀鎖,硬是將柔若無骨的鎖鏈甩出了銀槍的感覺。
寒風陣陣,絞碎了漫天星辰,銀冽的光不遺余力地刺激著人的眼楮,宵風像一個百戰不殆的將軍,氣勢非凡,那些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即便是飛舞的暗器,也被他一個不漏地擋在外面。畫未本就受了重傷,見到宵風這麼厲害,也不再堅持帶傷上陣,反倒是退到一邊,靜靜地看著,眼中很淡定。
林曉筱看著威風的宵風,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好帥,然後就被某些人鄙視了,抓住她的一個破綻,見縫插針,真是明槍易躲,暗賤難防。
她急急地退開兩步,果然有了身孕之後就變得投鼠忌器,沒有之前那種義無反顧,拼著兩敗俱傷也要將對方耗死的決心,開始小心翼翼,盡量不上到肚子里的孩子,這大概是她最溫柔的時候。
但那個人似乎是要下定決心將她趕盡殺絕,長劍沾著夜晚充沛的水汽,在劍尖出凝出一顆剔透的水珠,仔細看去,卻是淡淡的粉色,好像血水融化在一大灘水中,被稀釋之後的顏色。
林曉筱的眼楮被這顆水珠刺痛了,終于不再遲疑,碧玉簫從袖中滑出,因為速度過快,攪出的氣流從簫身穿過,發出不成調的音節,左手一揮,幾根銀針擦著他的臉頰,穿過他囂張的頭發,直直地扎向他後方司機而動的女子。
身體如同一條在海面上滑翔的魚,從他的腋下溜了過去,雖然比起之前要稍微費力,還是不太影響。
交錯而過的瞬間,她看清了那個男人的面貌,星眉劍目,還算疏朗的臉龐,卻有種恍若隔世的滄桑,整體看上去還算個帥哥,可是一道疤痕從額角延伸至眉心,破壞了那種美感。
心底有些惋惜,她是喜歡看帥哥的,準確的說是喜歡所有美好溫暖的東西,對于這一張被毀的俊臉總會生出些有的沒的感慨。
出手卻不猶豫,因為還要防備在一邊的女人,她顯得格外專心,很快掌握了主動權,玉簫算不上一件好的武器,只是跟著她的時間很長了,她舍不得,也不知道從哪里去找一柄和昕影同樣趁手的兵器。
雖然看上去沒什麼殺傷力,並不代表就真的不會有危害,有的時候武功到了一種境界,是不需要多麼高級的兵器,一根雜草都有可能變成殺人不見血的東西,她雖然還達不到那種程度,但也不會擔心吃了兵器的虧。
冷眼旁觀的人,找到機會又沖了上來,那是一根水袖,在他手上跳舞,像蝴蝶蜂擁而出,很漂亮。
她的身姿曼妙,每一次攻擊都像是在跳舞,林曉筱卻不會那麼認為,看著飄渺柔美的絲綢水袖在眼前飛舞,就忍不住頭皮發麻,避之如若蛇蠍。
卻不知為何,這一次她出手,水袖蜿蜒逼近林曉筱後心大穴,那里空門大開,而她的心思全被眼前的人吸引住了,沒有分出心神防備,即便防備,也沒有辦法躲開,只能說那個拿劍的男子像是打了雞血一樣,下手越發迅猛,玉簫和長劍交擊會有劇烈的震動傳回身體,打得她手腕發疼。
奇怪的是水袖如同遇上了不明障礙物,被攪得粉碎,彎彎曲曲幾下就被收回了,那個女子狠狠地剜了林曉筱背影一眼,心有不甘地退走,像條潛伏的蛇伺機而動。
林曉筱看到宵風送過來的眼神,暗中打了個手勢,意思是情況有變,立即撤退。
她不明就以,但隱約覺得水袖被退走肯定是另有原因,但是看到宵風的手勢,她還是決定相信他,身形一擰,振臂長揮,綠影悠悠,疤臉男子眉頭皺起,那一道討厭的傷疤更加明顯。
這可不是可以小覷的無害玉簫,疤臉男子再怎麼討厭林曉筱,卻不得不承認她的劍法真的很高明,如果不是因為簫本身的殺傷力不夠大,他可能已經是一縷亡魂,飄蕩在世間陰暗潮濕的角落,找不到輪回的入口。
林曉筱從容退走,仿佛剛剛像塊狗皮膏藥糾纏不清全是幻象,她如同一條泥鰍從他的劍下退走,臨走前,足尖點上他的長劍,借著將他推後的反沖力,向後翻越,在空中翻轉半圈穩穩地落在宵風身邊。
看到他高深莫測的笑意,不由的打了個寒戰,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卻見到了此生難忘的場景,胃中翻江倒海得厲害,可是她卻忘記了嘔吐。
那個疤臉男子慘淡的臉,映照在月光下,說不出的詭異,毫無血色的蒼白,死一般寂靜的眼楮,由原來的黑亮慢慢黯淡成死灰色,深藍色的粗布衣裳自肩頭開始現出細細的血痕,長劍插入泥土里,勉強支撐著他不倒下去,劍柄處那深藍色的寶石光芒格外刺眼。
林曉筱身體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突然眼前一片黑暗,刺痛了她眼楮的藍色不見了,連月亮的光也看不見,手掌覆在她的眼前,暖暖的,帶給她一片安心,可是她還是看見了,揮之不去的紅色。
他倒了下去,悶悶的聲音震驚了所有的人,在他身體上方,有一根細若游絲的細線,血滴答滴答地落下去,而男子的衣服已經被血浸透了,深色的一片,就像是浸在水里。
耳邊有很多聲音,尖叫,笑聲,焦急的呼喚,林曉筱卻再也听不見了,只記得兩個聲音,穿透了她紛亂的思緒,印在她腦海深處,留下一個模糊的印記,燕回,紅箋,是那兩個人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