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歡輕輕地推開楊家院子里那有點不結實的籬笆門,在心里為楊承歡的命運嘆息。
院子里,楊承歡的娘親沐氏正在水井旁洗菜,看到楊歡背了滿滿一簍的野菜,急忙抹淨手上的水,跑過來接過楊歡的背簍說「歡歡,你身子才剛好一點,怎麼就背這麼重的東西了,來,讓娘看一看,有沒有什麼地方弄傷了。」
沐氏把楊歡全身上下都模了一遍,發現沒受傷,才放心。沐氏偷偷看了一眼堂屋,小聲地對楊歡說「歡歡,下一次你再讓你去挖野菜,你就別挖那麼多,回來她要是問,你就說被其他人采光了,知道了嗎?」楊歡對自己一睜開就看到的沐氏還是很有好感的,而且楊歡從沐氏身上感覺到了媽媽的味道,再加上她也實在是不想背那麼重的野菜,雖然她這個身子已經是十歲了,可是因為長期缺乏營養看上去還不如村里七八歲的女娃長得高長得壯,楊歡放下背上的野菜點了點頭,也小聲地說「嗯,知道了娘。」楊歡想到背簍里的番薯,再次小聲地對沐氏說「娘,我在山溝里的小樹旁挖到了好多根的大紅薯,今晚我們吃烤紅薯好不好?」楊歡盡量學著小孩子的語,央求沐氏。沐氏模了模楊歡的頭說「好,今晚我們就吃烤紅薯。」「娘,不讓大寶和二寶吃」,楊歡又補充了一句,說「大寶和二寶總是把好吃的吃完,歡歡和弟弟一點都沒吃到。」楊歡裝著很委屈的樣子,生怕沐氏把自己好不容易才挖到的番薯充了公。果然,沐氏一看女兒的萌樣,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不給大寶和二寶兩個人吃。沐氏轉身把背簍里的番薯藏好,才回來重新洗菜。
沐氏原名沐思妍,熟悉的人都叫她的小名沐娘,听沐氏自己說妍是楊承歡姥姥的名字,而她自己的名字是楊承歡的姥爺為了紀念早逝的媳婦兒而取的。知道這名字的由來,楊歡特別想見一見楊承歡這個專情的姥爺。楊承歡的姥爺曾經是某個城的縣官,沐氏是他四十多歲才得來的老來女也是唯一的女兒。可惜,楊承歡的姥爺在任期圓滿,告老還鄉的途中得了風寒,路過湖州城便一病不起,沐氏便決定在湖州城停留了下來,沒日沒夜地做繡活掙錢給自己的爹治病,而沐氏也是在那時候遇到了楊承歡的爹楊家川。當時的楊家川人長的雖然算不上俊秀,但是貴在耐看,加之為人也不錯,結交了不少的朋友,而沐氏住的客棧掌櫃便是楊家川的朋友之一,從掌櫃嘴里得知沐氏為了自己的爹沒日沒夜地趕繡活,對沐氏一見鐘情的楊家川便讓掌櫃多幫幫沐氏。楊承歡的姥爺可能是大限到了,治了大半個月吃了不少好藥都不見效,終于在一個雲淡風輕的日子里悄聲走了。楊承歡的姥爺生前把沐氏托付給幫助過自己的楊家川,心里的掛念沒有了楊承歡的姥爺便撒手人間了。沐氏與楊家川的這門親事,杜氏是十分反對的。因為杜氏一直都認為不是自己挑的兒媳婦,自己就無法拿捏得住。但是,楊家川第一眼見沐氏就被沐氏的美貌迷住了,硬是不听自家娘的話,最後楊家川拿出沐氏的爹給的二十兩銀子,杜氏才勉強同意了這門親事。不過,成親後,杜氏還是會時不時挑一挑沐氏的錯,想要打壓一下沐氏。沐氏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對婆母的這些作法從在心上過。沐氏是抱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憚度,對待楊家的每一個人的。她只負責做好一個兒媳該做的,只有不觸踫到她的底線,沐氏都會和顏相待。
楊歡看著沐氏把番薯藏好了,才安下心來幫著沐氏洗菜。但是沐氏卻堅決不讓,說是她的身子還沒完全康復,不能踫冰水。看來寒冬的那件事成了沐氏心里一個永不消逝的傷疤,每每想起都會揪心。
見狀,楊歡也沒再堅持,主動去廚房看火了。三月的早春,天還是有點冷的,尤其是入夜後。楊歡在外面呆了一整個下午,干活的時候倒不覺得,現在停下來了,還是覺得有點涼涼的,去廚房暖一暖也好。
沐氏端著洗好的菜走進廚房,麻利地準備著晚飯,楊歡主動擔起了添柴火的工作。沐氏看著火光中女兒瘦弱的臉龐,出去把剛才藏好的番薯拿了兩根回廚房,遞給楊歡,「歡歡,把紅薯塞到灶爐里埋好了,過一會兒就可以吃烤紅薯了。快點,別讓你發現了。」沐氏瞄了一眼廚房外面說道。
楊歡連忙從沐氏手里接過兩個番薯,快速地塞到灶爐里埋好。剛做完這些,廚房外便傳來了杜氏尖銳的聲音「老三家的,飯做了嗎?」沐氏見楊歡已經把番薯埋好了,才回答道「誒,娘,正做著呢,您再等一等,過一會兒就能吃了,您先去歇著,待會兒我讓歡歡叫您。」
「那就行,你也快一點,家里可剩沒多少燈油了,這燈油可是花了不少銀錢,那錢可都是我一個子一個字地攢下來,花多一文錢都是在割我的心頭肉啊。」杜氏在院子里咕嚕咕嚕地說了一大堆話,看似在自言自語實則是在告訴沐氏,這燈油是她的命沐氏要敢多用一點,她便要了沐氏的命。
沐氏假裝沒听見婆母杜氏的話,爽朗地應了聲「誒,知道了娘馬上就好。」
沐氏加快了炒菜的速度,就怕慢了待會兒被婆母罵,她自己倒無所謂,可是卻擔心婆母會把怒氣發泄到自己兩個兒女身上。
沐氏看著灶台前才不到10歲的女兒,心里一陣難過,自家男人自五年前出去謀生後便再也沒回來過,自己這一房沒有了主事的人,婆母又不待見自己,自己這一房難免會受些委屈,可是她一個人受罪就算了,還要連著兒女也一起受累,她心里實在是難過得很。沐氏偷偷地擦了一下眼楮,把最後一道菜裝盤擺好。為了節省燈油,婆母杜氏總是讓兩個兒媳婦在太陽落山之前就做好晚飯,要不然就會挨罵。沐氏也總是會在天黑前做好飯,不過剛剛因為紅薯的事,耽誤了一點時間,才會使今天的開飯時間晚了那麼一點點。沐氏把菜盛好對楊歡說「歡歡,去叫你大伯把桌子搬到院子里來,準備開飯了。」沐氏把鍋刷好後,讓女兒去叫大伙兒吃飯。
楊歡把火滅了,又把番薯藏好,還不忘把沒燒盡的柴重新放好。在農家柴火也是要花人力去砍的,還是要省著點燒,到時候不夠柴燒了,還是得沐氏或者是她自己去砍,楊歡從心里為沐氏不值,家里什麼活都是沐氏在干,而大伯楊家河和大娘宋氏就只知道偷懶,他們家兩個兒子都如楊承歡這般大了,還是一整天就只知道到處瘋玩,什麼活也不幫忙干。這個身體的前身也是被他們害死的。楊歡不是個愛吃虧的主,攆那兩個小子要是惹到了她,她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怎麼樣也要幫前身報個小仇。
「阿爺,阿,我娘說可以開飯了,要把桌子搬到院子里來。」楊歡沖著堂屋大喊了一聲,順便也是告訴東廂房的大伯楊家河去堂屋搬桌子。以前的楊承歡是從來沒進過堂屋的,因為杜氏不讓。而現在的楊歡是不屑于進去。說實話,楊歡從心里鄙視杜氏的這種作法,生怕別人拿她家產似的,而且楊歡還很好奇杜氏屋里能有什麼寶貝的東西值得她時刻防著她們這一家三口。
「這孩子,真是的,叫那麼大聲干什麼呀,又不是听不見。」杜氏跟在楊禾後面從堂屋走了出來,一邊說著話還不忘模一模已經有些發白的頭發,把散落的發尾用口水潤濕貼好在頭上。楊歡看著杜氏那樣子,偷偷地在心里嘔吐了幾下,不過表面上卻不敢有什麼表示而是撇了撇嘴,乖巧地對杜氏說「阿,天黑了,我們家也點燈吧,昨天荷花(翠竹村的長老五叔公的孫女)還問我,我們家是不是很窮,怎麼天黑了也不點燈。但是,大寶哥說阿屋里還有很多燈油呢,我們家怎麼就不點燈了?」楊歡眨著兩個大眼楮,很天真的看著杜氏,那眼神說多單純就有多單純。
杜氏被噎了一下,訕訕地岔開了話題說「小孩子家的,懂得什麼,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是不是?。去去去快去叫你娘把飯菜都端上來。」杜氏擺擺手,催楊歡去端飯菜上來。
楊歡見這話已經達到了預期效果,也沒再深入,邁著自己的小腿回到廚房,幫沐氏一起把飯菜端上飯桌。
飯菜還沒擺放好,就見大寶和二寶從外面沖了進來,手也沒洗就抓著碗里的菜往嘴里塞,楊禾一看兩個小子髒得不成樣的手,「啪」地一聲拍了一下桌子,楊家河見自家爹生氣了,連忙給宋氏遞了個眼色。宋氏收到自家夫君的暗示,急忙把兩個正在囫圇吞棗的兒子拉了起來訓斥道「大寶、二寶先別吃了,去洗個手回來再吃」大寶、二寶吃得正香就被自家娘拉了起來,鬧著不要「放開我,我就要吃,再不吃等一下就被楊承歡和楊承軒那兩個野種吃完了」楊禾一听野種這兩個字,額頭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宋氏一見公公生氣了硬拉著兩個兒子就往水井旁走,而楊大寶和楊二寶看到自家阿爺黑著臉看著自己,一下子焉了,乖乖地被自家娘拉著去洗干淨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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