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只身奔出林中,看著地勢,一路向下走了數百步,便隱隱听到流水之聲,隨聲尋去,很快便找到一條山間小溪,溪水清澈見底,不急不緩潺潺環山而過。她快步奔過去,先是蹲在溪邊將手上的血在溪水中洗淨,又用雙手捧著,飲了幾口直泌心脾的甘甜溪水,剛剛緊張的情緒方才緩解一些。
她緩緩坐在溪邊的大石旁邊,側身溪水之上,看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忍不住蹙起了眉頭,此時的她蓬頭垢面,髒亂不堪。只見她頭發蓬蓬松松,七零八落,身上的衣服既皺又髒,臉上更是血漬與泥污並存,她何曾見過自己這般狼狽模樣。于是映照溪水,洗淨了臉,十指權當梳子,將頭發梳了在腦後編了一個麻花辮子。
梳完頭發,子衿心想夜未央也一定口渴,可是沒盛水之具,頗為躊躇,忽然想到馬鞭下墜著一袋子,或許那里面有盛水的器具,可是一來一返又搭了工夫。靈機一動,在溪邊折了幾片類似荷花,卻不是荷花的大葉子,兩手各一支,盛著溪水便往回走。走到夜未央身邊時,雖然一路灑了不少,但兩片葉子加在一起也足有小半碗水,至少可先給他潤潤喉嚨。
別看拔針之時夜未央一直在和子衿說笑,實則他是強行忍著,拔完之後更是巨痛來襲,實在抵擋,若是只是抽針而出那還好,現在這種拔法幾乎是剜掉了三塊肉去。所以待子衿回來之時,他已痛得死去活來。
子衿知道,剛才他只是臉上裝得並不在乎,實在一定很不好受。現在又看他臉色慘白,連氣息都極其微弱,憐惜之念。更是油然而生,她湊到他身邊,叫他張開嘴,將綠葉中所盛溪水緩緩倒進他口里,輕輕問道︰「痛得厲害嗎?」說著兩滴淚掛在了腮邊,無聲地哭了起來。
夜未央生在皇家,十六歲開始便經常隨軍出征,戰場殺敵;回到宮中更是看盡陰謀詭計,不可謂沒見過世面,當了皇上宮中無數如花美眷。但是卻沒有一個如今日子衿這般的軟語溫香,溫柔詞色,再加上腮邊那瑩瑩之淚。讓他大為觸動,就算是穆湘兒也不能,一時間他望著子衿,竟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子衿見他發呆,以為他神智又胡涂了。忙上前幫他擦著額間細密的汗珠,溫柔道︰「我再去找東西盛水來給你喝,然後再想辦法看看四周有沒有什麼吃的,你再等等說罷居然在他滿是泥污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夜未央看著她快步走到馬前,先是在馬兜里找了一陣,接著似乎找到了什麼。面上一喜,就解開了韁繩,回頭對他道︰「我牽了馬兒同去飲水。你躺好別亂動,我去去就回
子衿沿著原路一路而下來到溪邊,先是牽著馬兒飲了一陣,看著馬兒喝飽了,這才俯子用溪水洗了洗在馬兜中翻出的水杯。接著盛了滿滿一杯水,正欲起身牽馬回來時。卻忽然覺得腳果處一疼,猛地低頭一看,一條吐著信子的蛇正慢悠悠地貼地爬遠,子衿登時一驚,那爬遠的蛇頭正是三角形,在她的概念里但凡三角形蛇頭的蛇都是有巨毒的。
子衿心頭大感不妙,掀開褲角一看,腳果上三寸的地方有兩個深深的圓形齒印,此時正有黑黑的血水滲了出來,她想掙扎著起來跑到夜未央的身邊,哪怕是爬到馬背上讓馬兒把自己馱回去也好,可是她一起身頓覺眼前直冒金星,還未站穩,身子已經軟軟地攤了下去,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牽馬飲水的子衿許久沒有歸來,夜未央已是十分焦急,雖然肩上疼痛難忍,但還是強自支撐著站了起來,正欲尋她方向而去時,只見馬兒獨自跑了回來。
夜未央當即大驚失色,本就面白如紙,此時一看更顯蒼白無力。此馬是臣國進貢的寶馬,不但能日行千里,更是通曉人性,一直被夜未央視珍寶一般養在訓馬場,並親賜御名為——天狼。此時馬兒獨自回來,定是子衿出了事,莫不是那群惡人找到了此處。
夜未央不待多想,更顧不得左肩鑽心的疼痛,走到「天狼」面前,右臂單手一撐便翻身上了馬,雙腿一夾,馬兒便載著他直奔溪邊而去。待樹木漸漸稀疏時,夜未央遠遠便瞧見子衿歪躺在溪邊的身影。心中一焦,急扯韁繩,雙腿用力,馬兒一個箭步便沖到了溪邊。
「子衿……」夜未央翻身下馬,急急喚道。「子衿……」
子衿勉強睜了睜眼楮,迷迷糊糊中見是夜未央的身影,低低喚道︰「蛇,有毒的蛇
「蛇?」夜未央當即明白她是被蛇咬了,于是俯身問道︰「哪?傷到哪了?」
子衿抬手指了指腳果處,又迷迷糊糊地暈了過去。
夜未央掀開子衿的褲角一看,頓時大驚,只見腳果三寸處地方正冒著黑黑的血絲。
本已有些神智不清的子衿,之前只是感覺受傷的整條腿都是麻麻的,當下卻忽然一疼,她皺著鼻子歪頭一看,竟是夜未央在低頭吸她傷口處的黑血,她趕緊掙扎,「不,這不行,這樣我們倆個都完了……」
夜未央哪管她的掙扎,用未受傷的右手一直搬著她的小腿,直到吸出來的血不再是黑色的,他才將她放開,再看溪邊大石上已經被夜未央吐了一攤黑血在上面,夜未央這才攤在一邊,虛弱地喘著。
子衿哭了出來,本已動彈不得的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一個翻身爬了起來,爬了兩下後,則像個貓兒一般歪進了夜未央的懷里,就再也不想動彈了。也沒有力氣再動了,夜未央用單臂撈著子衿,兩人都沉沉地閉上了眼楮。
迷迷糊糊中,子衿低低地說道︰「高達,謝謝你的綠菊花,我喜歡得緊
夜未央轉頭吻著她的臉,兩人都漸漸沒了知覺……
至于夜未央因何會出現在雨花寺的半山腰間,並及時在惡人的手里救了子衿,還得從早晨的綠菊說起。
小林子奉夜未央之命去給子衿送綠菊,並交待不許說是皇上賞的。而是要說李大人。小林子一一照做之後,將綠菊放到了浣衣局的西湘房內,回了議政殿之後。夜未央剛剛下早朝,正由內監服侍著換便裝,小林子便將遇到子衿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都說了。
「她去雨花寺?」剛剛落坐的夜未央,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是,皇上。子衿姑娘確是這麼說的。這會兒子恐怕已經到了山腳下小林子喏喏地答著。
「真的就她一個人去的?」夜未央再問,「到底何事要去雨花寺?」
「回皇上,奴才看著就她一個人,說是幫掌事姑姑送一份香油錢去寺里
「真是胡鬧!」夜未央只丟下這句話,便直奔賽馬場而去。
夜未央並沒有什麼超強的第六感,也沒有想到會有惡人設好圈套等子衿跳。他想的只是雨花寺現在已不再是昔年香火茂盛的那般光景,又地處山上,不是佛家特殊日子。一路上自是沒有什麼行人。子衿一介女流,手無縛雞之力,長得又那般花容月貌,萬一遇到歹人,這可怎生是好。
他只是出于保護她的心態。牽出「天狼」翻身上馬,追了出去。
後面一干侍衛見皇上策馬而出。自是驚得不輕,趕忙在後面追上,人哪里能追過馬速,待一眾侍衛再回頭騎馬追出去時,夜未央已經跑得老遠,何況「天狼」的速度豈是普通馬所能及的。
待侍衛們順著夜未央跑過的方向一路追到雨花寺山腳,一干人在山下守衛,一批人尋著山路繼續尋找,一直尋到寺中,也未見夜未央的身影,侍衛這才慌了神,忙命人回宮,加派更多人手搜山尋找皇上。
……
也不知昏迷了多少時候,夜未央突然眼前一亮,隆隆巨響,接著臉上一陣清涼,許多水點潑到了頭上,睜開眼來,只見滿天烏雲,大雨傾盆而下,夜未央輕搖著懷中的人兒,口中喚道︰「子衿,子衿……」
子衿偎在夜未央懷中毫無所應,卻見她滿面潮紅,低頭緊貼她的臉頰,才知已是燙得嚇人。
正在夜未央手足無措間,隱隱自林中傳來呼喊之聲︰「皇上,皇上……」
夜未央在雨中護著子衿,盡量不讓雨淋到她,待呼喊聲再近一些時,夜未央才起身站到一塊大石上回應︰「朕在這……」
一隊人馬聞聲急急趕來,領頭的是真的御前首領高達,高大人。高達看夜未央身上好多血跡,臉現蒼白無力之色,似是受傷不輕,
又在雨中淋了這麼久,趕緊率人慌忙跪倒︰「皇上恕罪,臣來遲了,皇上無恙吧!」
夜未央也不多言,接過高達送過來的防雨斗笠,卻是轉身戴在了子衿的頭上,緊接著又有一名小侍衛再次奉上一頂,夜未央這才戴到自己的頭上。
李達見夜未央時時將這女子護在身側,也不敢多問,只得命人將「天狼」牽了過來,又扶著夜未央上了馬,子衿與他同乘一匹,昏昏迷迷中半倚在夜未央懷里,一行人這才浩浩蕩蕩地下了山。
此時,已是黃昏時分,大雨甫歇,溪中之水流勢湍急,整個山中彌漫著雨後的草香,甚是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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