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剛走出去,一幫丫鬟婆子就涌進了窄小的院內,拿著新衣服胭脂油膏涌進來,幾個丫鬟夾住我拖進屋里去,在他們生猛的蹂躪下,我出門的時候總算像個府內夫人的模樣了。♀原本二夫人這名號都是叫院內平妻之流的,只是關守呈和關守玄並家,我不得不掛著這個不入流的名號。
滿頭釵環走兩步抖得比肚兜里的兩坨胸肉還厲害,主管叫人拿個絲質帕子固定在兩側鬢角,正好擋住了大半張臉,遮住傷疤,堪堪露出柳七這身子細白姣好的下巴和紅唇來。二爺折騰著被小廝們套上一套錦衣華服,可他怎麼都不願意梳頭,我剛扶著滿頭珠玉,踮著腳尖跟頂著打糕的朝鮮婦女一般走出來。就看著關守玄光著腳跑出來,披頭散發,黛青色錦緞袍子倒是合身極了。
二爺眼見著就要沖到我面前,我這嬌女敕柔弱的小身板可經不起他撞,連忙躲開,眼見著朱釵又掉了一地。
媽蛋,我這腦袋整個就像是公路上顛簸的垃圾車,走一步掉一點啊。
那嬤嬤攛掇著讓我去勸他,我只得溫顏細聲說道︰「熊逼孩子,給我滾一邊老老實實坐好。再這樣老娘打斷你的腿哦。」約莫著我的表情實在是讓人感覺春風習習溫柔似水,關守玄怯懦著坐下了,卻不肯讓那些人踫他頭發。嬤嬤在我背後努努嘴,我不得不走上前去,拿著梳子給他梳直頭發,我也不會梳發髻,只得拿了個青綠纓絡銀扣給他束住發尾。
關守玄頭發一點都不順滑,甚至說是有點扎手,但披散下來配上他五官,散漫肆意的如同游俠一般。
總算是伺候好這個爺了,我隨手拿釵子往自己頭上亂插,剛走出院子,走上那華燈初上的長廊,二爺就緊緊抓住我的手,我愣了一下,慢慢放松下來。他並無惡意,仿佛只是在提醒我小心,那只大手不緊不松的握住我的手腕,我任憑衣袖垂下去,遮擋我被他握住的手。
丫鬟婆子們腳步急切,一路擁著我們到了前院,遠遠就听聞歌舞歡笑聲。賣過側門門檻,丫鬟婆子們並沒把我們二人擁到人前去,而是在遠離正位的偏僻位置坐下,主坐著坐著一個年輕男子,關守呈只坐在左邊下手,柳鈺杏紅裙衫,座位靠近關守呈,卻是**的,和眾人談笑風生。單憑這點,以及曾經听丫鬟說的女戶,我約莫猜得到這時代,對于女人的地位還是有幾分肯定。
而主座右手邊則也是年輕束冠男子,和主座男子在服飾樣貌上都有幾分相似。只不過他看起來年紀更小,不苟言笑甚至有幾分陰郁的不說話,暗色的衣服也莫名和那表情相稱。
「老十一,既然都來玩,何必這個臉色。守呈這家伙是我從軍時候就一起玩的兄弟了,他性子可拘束的很,你再這樣冷臉對他,他都要心里糾結死了!」主座上的男子笑道,伸手就要去戳那叫十一的男子。
十一不說話,斜了眼瞟過去,眉目里看那主座男子的神態,仿佛在罵︰傻逼,別跟我說話!
關守呈輕輕笑起來︰「十一殿下倒還是這性子,只是大殿下你怎麼還要再胡扯軍營里的事麼?每次家宴你都要來蹭一頓,然後喝得酊酩大醉,無數次的跟我細數當時一起做的傻事啊——」
「哈哈,我這個人就是念舊。當時我跟你家老二玩的最好,只可惜守玄現在那副樣子,身份又尷尬,雖說痴傻了但我也總歸想見見他。已經兩三年了,那些事情都過去的差不多了,我就想再來見他,你剛才不是說讓下人去請他了麼?怎麼還沒來?」首座上的男子就應當是當朝大皇子。
艾瑪……我跟將軍什麼扯上邊也就算了,只不過這又殿下又皇子的,實在太讓人蛋疼。幸好不是什麼那些被-j□j了的四皇子八皇子十三十四十七皇子……
關守呈的眼光朝這邊掃來,二爺坐在我旁邊把一盤子的葡萄一個個捏爆,笑的不亦樂乎。身後的婆子連忙拖起明明是男人卻沉浸在碎蛋樂趣中的二爺,甚至拽上我也推到人前去。
「守玄!」首座的男子喚了一聲,聲音里有驚喜有詫異。
二爺抬起頭來,滿臉天真的一把捏爆手里的葡萄,汁液濺了一手。我被他另一只手拖著,踉踉蹌蹌走到人前,兩側桌邊各種陌生眼光砸來,我挺胸抬頭想要做出一副正經模樣,二爺一句話卻毀了我的努力︰「這位大哥,你的鳥毛真美。」
……二爺,你含蓄一點。鳥毛這東西……不都是黑色卷毛麼?
「你的翎毛也好漂亮!」關守玄身量極高,卻笑著拍手叫起來,我望過去心里了然。那大皇子穿著件錦繡花袍,加上那那金光閃閃又配有孔雀羽毛的束冠,樣貌也算上英俊,看上去就像一只華麗的鳳凰窩在在主座之上。
大皇子約莫三十左右,看著二爺的樣子笑了,目光卻沒移開。那笑容里有點悲涼,卻壓下去不再顯露,仿佛是心里最不想得到確認的現實擺在了眼前,卻不能多說什麼。
他轉過臉去不再看二爺了,下人本來要把我們倆帶下去,那一直陰陰沉沉坐在旁邊的十一皇子卻開了口。「兩月前,關將軍二弟大婚,誰知你們將婚事辦的這麼低調,如今來了,總要給新娘些贈禮才是。」他眉眼狹長,膚色極白,顯出幾分病態,說這話的時候陰沉的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模樣神態和大皇子相去甚遠。
兩傻子成婚的事難不成還要人盡皆知麼?卻因為他一句話,所有人眼光都朝我掃來,兩側桌案旁坐著的男女華服富麗,目光都凝到我身上來。「這就是將軍府二夫人了?守玄娶親之事你也不請我們來,今兒才見到新人,這可就是你這個做哥哥的不對了。」大皇子笑道,他對我抬了抬下巴︰「听聞你是柳鈺親妹,你姐姐可是才貌雙全,京城里有了名的賢女。你嫁給守玄倒也是合情合理,想來必定也跟你姐姐一樣才貌雙全,不負守玄也曾是個將軍啊——」
「看那下巴尖兒就知道樣貌肯定也不比將軍夫人差,二爺倒是個享福的。」
「就是家世不算好,柳家原是女戶,經商世家再怎麼有錢,也比為官之家的女子差了些。再加上現在柳家敗落了……」
「這又怎的了,關將軍才是靠山!本家衰落了又怎樣!」
我听著旁邊幾個達官貴人小聲討論著。
十一皇子又陰測測的開口了︰「這都什麼年代了,哪兒還有蒙面紗的女子。莫不是不敢露臉?」
我這時候真應該輕輕柔柔的福個身,說什麼妾身身染風寒之類的。若是毀了容的臉讓大皇子看著了,必定會斥責將軍。可我真不敢妄自動彈,只怕用詞行為不對,就在一大幫人眼前了——身邊二爺狀似無意掃了我一眼,剛要開口,我猛地打了個噴嚏,掀起一小角面紗。這個噴嚏打得我虎軀一震,抬了頭卻發現那座位上看著我的大皇子也是虎軀一震,我心里一驚︰媽蛋,莫不是我打噴嚏瞬間張大的鼻孔讓他瞧了去!
二爺抓了我的手在我旁邊搖晃︰「柳七兒都身子不好了,我不讓她出來,那婆子非要把她帶出來!若是她病了,我非要讓你們好看!」
大皇子凝視了一會兒關守玄,搖手讓我們退了下去。我剛退回座位上,揉了揉鼻子還沒坐穩,二爺偷偷拉了我一下,低聲道︰「別在這兒坐著了,我們出去。」我瞅他那模樣,哪兒還像個傻子。點點頭就和二爺退了出去。
我跟著他在花園的小石子路上走得飛快,沒過一會兒就甩掉了幾個丫鬟,他掀起衣服下擺,往池塘邊的大石頭上盤腿一坐,肆意散漫極了。「你倒是真傻了。不……也不傻,你莫還真是山上下來的蛤蟆精?」他手臂往身後一撐昂頭說道。
我愣了一下︰「你是怎麼確定我不是柳七的?」
「哼,你身上每一點都能確定,不過最讓我篤定的就是,你竟然敢盯著十一皇子看啊。」他笑起來︰「瞧他陰沉的樣子,看樣早就知道你傻了。」
「你到真是裝傻的,演但他媽像。也算是讓我知道你多不要臉了,一個大老爺們都能穿著那樣的衣服在院子里唱戲。」我大喇喇往他旁邊一坐︰「那十一皇子又是何人?我為何不敢看他?」
關守玄突然湊過來︰「我演得像不?那身戲服好看不?」
我抽了抽嘴角︰「美艷絕倫,身姿曼妙,歌喉清亮,當真舉世無雙。」
他大笑著拍了我一下︰「就知道你這蛤蟆精有眼光!非說十一皇子是誰的話,他應當是你最怕的人了。」
我皺緊眉頭,看他一臉幸災樂禍,就是不肯多說,開口道︰「那……下毒殺柳七之人就是你?」
關守玄卻不願回答,隨意扯了幾句,繞了個彎子模著下巴一臉研究的看我︰「你到底多少年修行?千年大蛤蟆?你認不認識這兒的土地公?」
二爺滿臉認真,我真想噴他一頭狗血,張口閉口蛤蟆精,你這是要讓我的名字成為路人甲麼?
「二爺不說,我就讓這兒土地公掘了你們關家祖墳——」我威脅道。他砸吧砸吧嘴︰「你還真夠陰狠,不過我比你還想掘祖墳,好好把我親爹拽出來,問問他為什麼把我生的這般貌美……」
泥垢了……關守玄你請不要再偏離正常男主的路線了。
「哦……小蛤蟆,我奉勸你一句啊,可別想著離開這將軍府。你以為自己不起眼,可你放心,出了這京城,就是死路一條,總有人不能看著你跑出去的。回去把你那打好的包裹拆了吧。」關守玄眯著眼楮笑起來,笑的賤到極點。「還是安生呆在院里,保你能多活幾日吧。」
「哼,只要二爺甘願再被我搶飯吃,我多呆幾日也無妨。」我回嘴道,心中卻是陡然一驚。
「瞧你頂著柳七的容貌卻這般說話,若是讓以前熟悉你的人見了,必定都覺得你是傻了。還有你這坐姿,小蛤蟆你是男是女?」
「王哥莊純野漢子,糙爺們濃香體味,當年我們莊的母蛤蟆們聞著我的腳臭味都能做春夢——」我隨口扯淡道。他一句真話也不跟我講,我也不想多說什麼。
「怪不得……」二爺竟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
等等——二爺我胡說的啊!你不要真的相信啊!我一臉震驚,剛要開口,卻見著幾個婆子跑過來,面容急匆匆的︰「二爺,您怎麼到這兒來了!」
關守玄一臉茫然的站起來,一個婆子拉著就走︰「將軍找您說事兒呢,派奴們來找,誰知道您跑到這兒來了!快些走吧,將軍要等急了!」她們幾個無視我就走,將軍也沒找我,我就繼續窩在原地,看著人高馬大的關守玄賣著萌被一步步拉走了。
關守玄對我現在憚度非常曖昧,也說不上是認同,也說不上是排斥。總感覺是別想從他嘴里套出什麼,但如果是出了什麼事他也會提點我一下。這可不妙,我也不知道該不該信他,不過我並沒覺得太茫然,柳七身邊的人對她狗都嫌憚度,讓我盡量避免了和別人交流,對我來說也是一定的安全。只是關守玄對我說不能離府的忠告,讓我心里有些沉。
我站在花園里徘徊了一會兒,正要走回去,卻听到背後突然傳來一個沉沉的聲音︰「呵,柳七,你倒是能裝。」
我背後一個激靈,猛然回過頭去,就看著深色袍衫的十一皇子手里握著柄折扇站在壓低的海棠花枝後盯著我,面容沉沉,夜色鴉青。
不……別……求您別出那些俗套的劇情……我弱弱的再心里懇求。
他冷笑一聲,大步走來,骨節分明的大手一把掐住我的脖頸,力勁隨之壓迫而來,他深色的衣襟擋住了我的視線,我踉蹌一步,被掐著按在堅硬冰冷的假山上。「你倒真是大膽,已經一個月有余我手里沒得到消息了,果然是我太高看了你,柳鈺不費吹灰之力之力就能整死你。或許說是你怕被我責罰,所以故意裝傻?」
這十一皇子年紀並不大,眼神卻嘲諷又微冷到毫無少年之色。他手勁之大,幾乎掐的我連翻十幾個白眼,身量瘦削卻頗具壓迫,嘴唇靠在我耳邊,如同滑膩冰涼的蛇鱗,低聲道︰「你那天在關府後門究竟看見了什麼?關二郎這些年痴傻背後又在做些什麼?你的嘴里,都沒有跟我吐露過半絲有用的話呢。」
我只覺得自己被掐的樣子活活像是被一口痰噎住,那十一皇子還在我耳邊好死不死說道︰「哼……不過看你臉也毀了,約莫也沒什麼用了——」
「啪!」我用盡力氣,抬起手來,狠狠朝他那姣好的臉頰就是一巴掌!
十一皇子被我扇的一個趔趄,松開手來,抓住手邊的海棠花枝,拽掉半枝花骨朵才穩住身形來,我揉了揉脖子,冷笑︰「麻痹,什麼玩意兒也敢上來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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