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下午四點就放學了,凌雪燕帶著一幫人留下來出黑板報,顧苒從書包里掏出一本課外書城南舊事翻看起來,這本書她已經反復看過好幾遍,書頁都被翻得蓬松了。
英子的童年美好而憂傷,秀貞,妞兒,小偷,蘭姨娘,宋媽和慈父,這些曾在英子生命中留下難以磨滅印記的人和事,最終都隨風而逝,沒有誰會始終陪伴左右,包括至親至愛,生命終究是孤獨的旅程,快樂總是短暫的,只有離別才是永恆的主題。
看到英子幫瘋女人秀貞找到她的女兒妞兒,秀貞帶著失而復得的女兒一起去找她的丈夫——妞兒的父親,最後母女慘死在火車輪下,每每看到這里,顧苒的眼眶總是一陣發澀。
小時候對于爸媽死于車禍的說法,她是持有懷疑的,因為爺爺女乃女乃對媽媽只字不提,家里沒有一張她的照片,她便自作主張地認為那個女人還活著,囚犯、明星、特工、坐台小姐,她猜想過她的各種身份,始終相信某一天,她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真的有一天,那個女人就出現了,卻是以墓碑照片的方式出現在她眼前,她的骨灰跟爸爸合葬到一起。
車禍發生的時候,爸爸為了救她而死,同車的還有一個十四歲的男孩,那個男孩得到了她爸爸的心髒,眼角膜,肝髒,存活下來。
那個女人迫不及待地投入男孩的懷抱,在男孩年僅十五歲的時候,就為他生下一個兒子,整整六年,她從沒過來看過她,六年以後女人死于癌癥。
她的堂姐顧萊嫁給了那個幸存者,他叫裴宇,今年不過才二十五歲,顧苒覺得他是最大的贏家,先是霸佔了爸爸的心髒,然後又佔據了那個女人,最後又娶了堂姐,什麼便宜都被他佔光了。
她那同母異父的弟弟叫裴佑生,今年十歲,他長得像個洋女圭女圭,異常敏感,有點神經質。
因為堂姐的關系,現在那父子兩個跟她們顧家扯上了千絲萬縷的關系,像今天周末,他們一家三口會乘坐私人專機,來大院度周末。
那個叫裴宇的男人超級有錢,說他富可敵國也不為過。
顧苒磨磨蹭蹭不願意早回去,想到爸爸的心髒在那人胸腔里跳動,再看見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她就有種被背叛的憤怒,那個女人背叛了爸爸,背叛了她,她寧願那個女人在車禍中,跟爸爸一同死去。
「苒,怎麼還不回家?」凌雪燕蹦過來,趴在桌上關切地問。
這幾天放學凌雪燕不再跟她一起走,她像是偷偷模模藏著什麼秘密,顧苒本來想等著凌雪燕出完黑板報,跟她一起走,現在看著她的眼神,明顯是不願意自己待在這里。
「這就走顧苒合上書,凌雪燕的眼楮頓時就亮了,她很興奮,藏都藏不住的喜色。
顧苒背著書包走出教室,特意繞路去了籃球場,只看見孟柱、齊瑞他們幾個,陸元皓不在其中,听倩姨說最近陸元皓很用功,天天上晚自習。
顧苒繞到櫥窗後面,百無聊賴地看著里面貼著的照片,有凌雪燕在元旦當主持人的照片,也有她自己彈鋼琴的照片。
「小嫂子孟柱那特有的嗓音從球場傳來。
「皓呢?」凌雪燕的聲音。
「老地方齊瑞嬉笑道。
顧苒靜靜地站了幾分鐘,直到听不見他們的嬉笑聲,她轉身朝校門口走去,其實她跟陸元皓之間什麼事也沒有,都是別人的起哄,玩笑開久了,就生出幾分曖昧的味道,酸酸甜甜,若即若離的,現在想想什麼都沒有。
逛到天黑,顧苒才回了家,老遠就听見顧明輝爽朗的大笑聲,每次裴宇過來,他都很開心,季雅也很開心,見著裴宇感覺就像看見兒子顧晨希回來了。
「姐姐院子里的洋女圭女圭小心翼翼地叫道,用討好的眼神望著她。
「hi,佑生顧苒模模他的腦袋,露出一個極淺的笑容,這孩子很敏感,她不想傷害他脆弱的幼小心靈。
「苒苒回來了顧萊歡快地叫道,她是大律師,比老公裴宇大了七歲,三十幾歲的女人還像個孩子一樣。
「姐顧苒微笑叫道,看見堂姐,她是真的開心。
「苒苒身長玉立,穿著白色休閑服的年輕男人跟她打招呼,他不但富可敵國,還長了一張傾城傾國的絕美臉。
顧苒垂下眼簾,點點頭,她不能看著他,看他的眼楮會想到她爸爸的眼角膜,看他的胸膛會想到她爸爸的心髒和肝髒。
顧苒盡量做到禮貌周到,看在爺爺女乃女乃和堂姐的面子上,她也不能擺一張臭臉。
顧苒很慶幸自己是學生的身份,借著做功課她逃回房間,拿起床頭櫃上的相框,緊緊摟進懷里,爸,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你,還有我愛你。顧苒垂著頭,心中說道。
手機響了,凌雪燕打來的。
「苒,你喜歡陸元皓嗎?」凌雪燕沖身邊的陸元皓眨眨眼楮,她在幫他問。
「不討厭顧苒淡聲道。
「那就是喜歡?」凌雪燕對著手機問。
「路人甲乙丙丁那麼多,我不討厭他們,難道就要喜歡他們嗎?」顧苒漫不經心地反問。
陸元皓的表情一僵,眼神瞬間冷下來。
「那我可以追他嗎?」凌雪燕開玩笑道。
「這是你自己事,為什麼問我?」顧苒輕輕蹙眉。
「你不會生氣?」凌雪燕睜大了眼楮。
「不會,追吧,祝你馬到成功,祝生貴子,白頭偕老顧苒語氣淡淡地說。
凌雪燕掛了電話,急忙跟陸元皓道歉,她好心辦壞事,想要幫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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