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崎路篇
第一百五十七回,二人初見
齊越的目光沒有離開溫室里奔波忙碌的影子,暖融融的氣氛將心意緩釋,紅色斗篷已經被她褪了擱在一邊,她長長的頭發用帶子簡單地綁著,身著一套素白衣裳,露出一截白淨的手臂,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如碎鑽般閃耀,正在把青菜和果子放好。然後腳尖一點,坐到房間外面的木欄上,捧著水杯甩動兩條腿,閉著眼嗅聞溫室里的氣息。
齊越沒有注意,自己的一雙腿腳已經不自覺地向她靠近過去,拈起一顆洗好的果子放進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蔓延開,胸口滿脹,笑意從嘴角溢出來。
「誒?回來了……」蘇晴雪听到聲響卻沒張開眼楮,只喝了一口水,繼續享受難得的恬淡。
齊越悄無聲息地走到她的背後,情不自禁地將她擁住。
「喂……」蘇晴雪木了一下,這麼熱情的表達讓她有些不適,可是慢慢地嘴角抿起,扯出一個羞澀的笑意,柔聲問道,「該辦的都辦完了嗎?」
齊越不言語,手臂漸漸收緊,心里波瀾起伏。她的聲音是如此溫柔,她的身體是如此綿軟,淡淡的熱度,有呼吸的起伏,這些都是那麼的可貴,最難能可貴的便是那份真實!這個擁抱來的太晚了!時隔多年,終于可以再次真實地抱著她,而不再是冰冷的夢境……
「不要這樣,被別人看見多不好蘇晴雪弱弱地申辯著,臉向下埋了埋。
「雪兒……」齊越的喉間有些澀意,他在喚她,也是在喚自己的心。
「你……」蘇晴雪一個心驚,這個聲音不是慕霆雲!絕對不是!這個聲音里的痛惜和眷戀不屬于慕霆雲,他對自己沒有這麼深沉的情感,「不對。你不是他!你是誰?」蘇晴雪閃躲著掙扎,卻逃不開背後來的桎楛,「放開我……」
「雪兒……別動!」微微嘶啞的祈求,听得人心痛,可是蘇晴雪此時除了驚怕,便只想快速逃離。她心思急轉,想起剛剛得了的四師父的那套針法。于是掌心暗暗地運氣,將力道灌注到食指和中指,急速地向背後之人的肋間大穴點去。
可是,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狠辣的力道瞬間使過來,手腕已經被人制住,痛楚的霎那,胸口一松,束縛自己的手臂放開。身子被整個翻轉過來,不得不與那人面對面。
「嘶——」蘇晴雪的呼痛做了一半,卻被眼前人的容貌驚呆了,他眉間那顆朱紅的印記怎麼和夢里一樣?「我見過你……」
齊越的笑意自唇間開啟,縴瘦的臉上淡淡的法令紋,眉毛挑起。鳳眼微彎,一雙水亮的眸子不瞬地打量著蘇晴雪的面龐,「雪兒,你果真是我的雪兒!」
「不!我不是!」蘇晴雪手臂掙扎著,卻扯不斷糾纏,這事是真實的,面前的人也是真實的。夢里的人居然會出現在現實世界,這真是讓人驚悚到了極點,連帶著聲音都顫了,「你……到底是誰?」
「一點都不記得我嗎?」齊越的眼里閃過痛楚,蘇晴雪還是木然的搖頭。
齊越沒有放開蘇晴雪的手,將她按坐在凳子上,自己坐在她旁邊,盯著她道,「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
蘇晴雪忍著懼意觀察著對面的人物。他灰黑的大氅下面是一件絳紫的衣袍,頭頂束著金冠,面目有十分的威嚴,卻被眉心的朱砂化去了三分。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齊越又重復了一遍,漸漸放開蘇晴雪的手,端坐著觀察她。
蘇晴雪見她放松了對自己的質控,揉著手臂開始回味他的作為,從他突然出現開始到現在,確實不曾對自己造成傷害,只是舊日夢境中的事件如深深的烙印,著實是不能輕易消除的陰影。此時見他不是大惡的模樣,便試著和他溝通,「你夢里夢外的糾纏我,是因為我欠了你什麼嗎?」
齊越搖頭,「不,你從來不欠我的,倒是我欠了你……」說著說著,齊越的聲音已經有些苦澀。
「哦……原來如此蘇晴雪想著自己竟然不欠這個人,那倒也不用擔心他因為索要欠債而迫害自己,便小心地斟酌著說道,「既……然是你欠了我的,我……也不要你還了,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再找我?」
齊越沒想到她如此思路,瞧著她明媚的模樣,頓時心頭一松笑了出來,「你現在只是還沒有找到記憶,等你完全恢復了,斷不會這般說辭
「我……」蘇晴雪見他也笑了,心里也不如之前那般懼怕,思量之下又覺得納悶,我到底還差什麼記憶沒有恢復呢?蘇家小姐那里的記憶已經承襲過來,日記本上的內容也已經補充完畢,還有別的嗎?十五歲的人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真要是自己的哪段記憶中有他,不會一絲痕跡都沒有啊。「我不覺得我還有什麼遺忘的,閣下何以斷言?」
「就憑我們能夠夢中相見!」齊越自信滿滿。
蘇晴雪覺得好笑,嘆了口氣,順著他的思路問道,「那我們夢中何以相見?」
「因為你就是她!不然我召喚不到你!」齊越覺得此時對面的女子有些陌生,卻也有趣,不自覺地跟上她的語言游戲。
「那為什麼我之前都沒有關于你的印象?」蘇晴雪為這人的自信感到莫名。
「也許是轉生的時候遺忘了齊越只好做了一個推斷。
「轉生?」這可是個不一般的詞兒,蘇晴雪想到了日記當中提到的穿越,而且是靈魂穿越,這與轉生有關系嗎?「你也是轉生的人嗎?」
「算是吧
「哦!」
「雪兒!」
「等等!我想跟你說……」蘇晴雪給自己打氣,「我想說,人選擇記住或是遺忘都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你想說什麼?」齊越專注地看著蘇晴雪。
「我想說,既然你認為我是她,而她已經選擇了主動遺忘,你為什麼還有迫使我想起之前的記憶?」蘇晴雪坦然地與人對峙。
「我……」齊越皺緊眉頭,這個人提出的疑問他從來沒有想過,雪兒會選擇主動遺忘自己?齊越心里暗道。兩個相愛的人總會期望生生世世不要分離,當初成親的時候兩個人也是這般起誓的,恩愛猶在,怎麼會背棄誓言?他想不明白此時對面的人兒如何做這般疑問,「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為什麼不能這麼想呢?而你又為什麼不能像我這般想想?」蘇晴雪理直氣壯。
「那我問你,你愛過別人嗎?」
「我……」愛?是什麼?男女之間兩情相悅嗎?自己和慕霆雲的感覺算嗎?蘇晴雪陷入了思索。見她猶豫不敢言,齊越也不想再給他申辯的機會。
「你不曾愛過自然不會理解。真心愛過的人又怎麼會放手?怎麼能選擇遺忘?他們恨不得世世代代永遠守在一處。你明明不懂。卻只管胡說……」齊越怔怔地說著,目光中一抹傷痛和少許的不確定。
「喂,你沒事吧?」蘇晴雪此時已經覺得危險解除了,這人並不如想象的那般可怖,目光中又全是傷痛,不禁出言關心。
「呵,沒事!」齊越看到蘇晴雪清澈無比的眸光,心里有了些隱隱的危機,難道真如她所說的那般嗎?怎麼可能?
「沒事就好。你原來並不是個大惡人……」蘇晴雪有些安慰。
「你會一點點想起我的好
蘇晴雪無語。悶頭不做聲。
「主子!」一個鬼面的男子突然出現,「該走了!」
「知道了……」齊越面無表情地應聲,看著蘇晴雪不動。
「再見!」蘇晴雪被突然出現的鬼面男子嚇了一跳,面色僵硬地說著道別的話,又揮了揮手。
「你盼著我離開?」
「難道要我求你留下來嗎?」蘇晴雪語氣直白卻也有些怯意。
「呵呵」齊越輕聲笑了,伸手模向她的臉。卻被躲開,無奈之下,嘆了口氣。
「主子!走吧!」一個面罩黑紗的女子也來到近前,再次催促道。
「最後一件事,做完我便離開齊越拿出懷里的鏡子,蘇晴雪已經能听到外面低沉的談話聲。
「來!雪兒齊越對蘇晴雪招招手,蘇晴雪看時。他手里拿著的正是那枚古樸的鏡子!
「我知道它……生死相知,不離不棄。是她的?」
「是……又不是齊越將手掌在鏡面處輕輕一拂,鏡面發出淡紫的光,蘇晴雪看傻了眼,這景象有些熟悉,什麼時候自己也曾見到過的場景。沒來得及細想,齊越已經將發光的鏡面貼到蘇晴雪的眉心朱紅之上。
「啊……這是什麼?」蘇晴雪覺得眉心一痛,一些亂七八糟的畫面一股腦地鑽進來,頭都要炸裂開了,可是也只是片刻的功夫,這一切又都結束了。
「你需要睡一下……」齊越說著輕輕地撫模蘇晴雪的頭,將垂落的發絲別過耳後。「雪兒,我已經等不及帶你走,不過還要過些時日。這回我說到做到!」
齊越說的話蘇晴雪都沒听清,她只是覺得很累,眼皮直打架,身邊的幾個人轉瞬也沒了身影,一切恢復平靜,只有水聲淙淙,像是做了一場夢,不多時蘇晴雪便伏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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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小桃揉著發脹的頭醒過來,面前是一張湊近的臉,「嚇——」退後一步看清楚,不是林風又是誰。「我怎麼睡過去了……小姐呢?」
「像你這樣不靠譜的丫鬟,也就主子敢要林風調侃著,又查看了一下小桃周圍的腳印。「你怎麼睡過去的?」如果沒猜錯,致使這丫頭昏睡的原因肯定是人為,而且來人手勁很大,這小丫頭的後脖子都被砸出痕跡了。
「想不起來了……不過脖子有點痛!」小桃艱難地回憶著,卻沒有什麼印象。可是脖子痛不是什麼好事,是有人砸暈了自己,小桃瞬間警醒,抓著林風急問,「小姐,小姐沒事吧?不行,我去看看
「誒——現在先不要去了!」林風拉著小桃的手臂。
「為什麼?額……你拉我做什麼?放開啊!」小桃羞紅了臉,被他拉扯的動作弄得不好意思。
「不讓你去,自然是不方便!坐下。等會過去林風別過臉去,不想面對。
「好好說嘛,拉拉扯扯的,真是!」小桃嗔怪地擠弄著眼楮,癟著嘴到一旁坐下,繼續揉著脖頸和太陽穴。
「你太毛躁了,阻止你只能用簡單直接的方法林風也咕噥了一句,坐到小桃側首。
兩人偶爾偷偷看看彼此,都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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