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嚇得搖頭︰「那姑娘只說是從賈家過來的,找大少爺有急事。」
橫江又趕忙把這件事告訴了陳瑞文,陳瑞文的酒頓時醒了一半,已經是半夜了,再去賈家也不好,只得按耐住心中的不安,第二日一早便趕去了賈府。
賈寶玉和鳳姐都沒好,府里仍舊亂糟糟的,陳瑞文輕而易舉的見到了林宛如身邊的籠煙,籠煙便把林宛如的吩咐說了︰「……事情急,寶二爺和璉二女乃女乃還沒醒,姑娘也只能找表少爺幫忙了。」
陳瑞文應了,叫橫江去打听馬道婆。
沒想到馬道婆還挺有名氣,听左右鄰居說她經常出入大戶人家的內宅,治些小病,討了太太小姐們的歡心,平日里出手就闊綽,前陣子更跟發了橫財似的。
陳瑞文心中有數,只叫人看緊了馬道婆,卻不知該不該告訴賈家。
要說這樣的骯髒事哪家都有,可最起碼面子上是干淨的,誰也不想丟了臉面,若是他把馬道婆帶去賈家說明情由,說不定賈母不僅不覺得感激,還會因為覺得丟臉並不領情,他白跑一趟就罷了,倒辜負了宛如的一片心。
關鍵還是賈家和陳家還沒熟到對這種事毫不避諱的地步,他仔細想了,這事不能叫他出面,也不能叫人家知道是林宛如的主意,他想起了賈寶玉的舅舅王子騰,便叫橫江寫了張紙條偷偷遞過去,說是治病的良方,上面便寫著馬道婆的住址。
王子騰接到字條也是唬了一跳,他也是個謹慎的人,先命人悄悄打听了,知道了馬道婆的身份,又知道她和賈府的趙姨娘有往來,這事就清楚了七八分。
先是派人闖去馬道婆家里把人給綁了,又搜出不少東西來,王子騰親自帶著人和東西去了賈家。
誰知卻听門房說賈寶玉和鳳姐的病被一僧一道給治好了。
王子騰心下生疑,趕忙進去見了賈母,賈母幾天以來臉上總算出現了笑容︰「一個癩頭和尚,一個跛足道人,瞧著古古怪怪的,卻是個有真本事的,不知道念了什麼經,寶玉就安靜下來了,也不哭鬧了,也不發燒了,如今睡得正沉,連鳳姐都好了。」
王子騰陰沉著臉有些氣急敗壞︰「這哪里是他們的本事。」遂把馬道婆一事說了︰「……在她家里搜到了貼著寶玉和鳳姐生辰八字的草人,扎著針,都是因為這老虔婆,她們兩個才病了,我如今把那些東西都燒了,自然也就不能害人了。」
賈母听到一半已經臉色發白,問王子騰︰「你是如何知道這事的?」
王子騰搖頭︰「是人偷偷塞了字條叫門房給我,要不我也不能知道。」
賈母氣的臉都黑了,一疊聲的叫人喊賈政來。
賈政剛歇下,听賈母傳喚,以為寶玉又不好了,趕忙過來,卻受了賈母劈頭蓋臉的一頓罵,賈政剛開始還有些糊涂,後來听王子騰的解釋,這才明白過來是趙姨娘買通了馬道婆做法害人,有些不可置信。
賈母罵道︰「不光有寶玉和鳳姐,連黛玉的生辰八字都有,你那趙姨娘看不順眼的人也多,我就是不知道黛玉如何招惹了她,怪不得那孩子三災八難的,原來都是你那個娼婦害的,這樣的蛇蠍毒婦還留著做什麼,打死完事,許是積了一樁陰德呢。」
賈政被罵的頭腦發懵,王子騰嘆了口氣,該說的他也說了,接下來就是賈家的家事了,他也不好插手,遂又去看望了寶玉和鳳姐便回家了。
其實他對那個暗中向他通風報信的人更感興趣。
顯然那人抓到了馬道婆的把柄,證據確鑿才傳信給他,那這個人肯定和賈家有關系,要不誰也不會吃飽了沒事干查這樣的事,可卻自己不出面,把證據交給了他,定是有什麼隱情。
王子騰又細細的問了門房上的人,問送字條來的人長什麼樣子,可誰都沒有注意,都說那人塞了紙條就跑了,王子騰也只得罷了。
賈寶玉和鳳姐在慢慢好轉,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氣,如今賈母的怒火都在趙姨娘身上,先叫賈璉綁著馬道婆去了順天府,告她用巫蠱害人,又逼著賈政處置趙姨娘。
趙姨娘畢竟是從小服侍賈政的,情分擺在那兒,趙姨娘做出這樣的事賈政固然生氣,可要是按著賈母說的把她活活打死,賈政也下不了手。
王夫人焉何看不出賈政的猶豫,她也不說什麼,就一個勁的哭,先哭早逝的賈蘭,又哭無辜受災的寶玉,又哭自己的命苦無能,保不住自己的孩子,叫小人給暗算了去。
薛姨媽諸人在旁邊勸著,看著賈政的眼神就多了幾分責備,賈政不得已,叫人把趙姨娘給關起來,說叫來人伢子給發賣了。
趙姨娘都這麼大的歲數了,又生過孩子,就算發賣了,也不什麼好去處,不過好歹保住了一條命。
趙姨娘沒想到會東窗事發,一直哭喊不休,後來被塞住了嘴關在了柴房才罷,賈環知道了也跑去賈政面前哭訴求情。
趙姨娘畢竟是他的生母,不光賈環,就是賈探春這兩天也一個勁的掉眼淚。
賈探春也是趙姨娘生的,但她從來不肯承認自己是庶出,她覺得有趙姨娘那樣的娘是一件丟臉的事情,如今,這個娘又做出一件更丟臉的不可饒恕的事情,賈探春除了覺得無地自容,還覺得不知所措。
賈探春的性格有些強勢,看重自己的尊嚴,出了這樣的事,她畢竟是趙姨娘生的,背後肯定有人指指點點,她若是求情,不光她自己張不開嘴,就是求了,賈母也未必容情,若是不求,又顯得她冷漠無情,而且,生母就這樣被發賣了,她的前途估計也完了。
賈探春一直在猶豫不決,趁著給賈母請安的時候去了趟賈政的書房,探探口風。
賈政也在猶豫,他不是寵妾滅妻,是非不分的人,趙姨娘做出了這樣的事,他比誰都生氣。
可是,他覺得把趙姨娘就這麼發賣了有些太嚴重了,畢竟寶玉和鳳姐都沒事,如今一天天的好了,這中間還有馬道婆的挑唆,把馬道婆給處置了就行了,至于趙姨娘,打她板子也好,罰月錢也好,懲處一番叫她知道教訓不就成了。
畢竟趙姨娘給他生了一兒一女,且不說探春大了,快說親了,到時候問起來她的生母,一听說因為這樣的事被發賣了,哪個還願意應這門親?
就是賈環將來科考入仕,為官做宰,也不能因為這件事受辱啊。
賈政猶豫再三,去賈母面前懇切的求了情︰「……就是不為了她,也為了探春和環兒,這叫他們以後怎麼做人呢。」
賈母神色冷漠的看著這個兒子︰「那就任由她逍遙法外?她如今咒了寶玉,你怎麼知道她以後會不會咒我?你難道為了那麼一個娼婦叫你親娘也死的不明不白?」
這話重了,賈政最重孝道,跪在地上磕了半天的頭才叫賈母消了氣,賈母擺擺手,示意鴛鴦把賈政扶起來,道︰「若這事單單牽扯到了寶玉和鳳姐,咱們是一家人,關起門來都好說,可那娼婦竟然扎了小人咒黛玉,這安得什麼心?我就想不明白,黛玉常在我跟前,又哪里得罪了她?你妹妹就黛玉這一個女兒,她有了三長兩短,你還有臉見你妹妹沒有?」
賈政羞愧的低下了頭。
賈母的聲音越發軟和︰「如今沈姨娘帶著宛如在府里住著,她們可不是奔著咱們的權勢投奔來的,而是來看顧黛玉的,看著黛玉好好地嫁給了寶玉,有了歸宿,人家母女就走了,要不她們不去陳家住著住在咱們家?你也想想這里頭的關節,如今這事鬧起來,你上下嘴皮子一踫就說揭過去了,你可問問林家的人願不願意?她們心里會怎麼想?只怕得罪了人你也不知道呢。」
賈政諾諾的不說話了,賈母嘆氣,叫賈政回去想想,又叫人把沈姨娘叫了過來說話。
沈姨娘知道趙姨娘詛咒林黛玉後氣的半死,越發的不放心叫黛玉嫁進賈家,如今賈母叫她來,她想了想,便用茶水濕了帕子,揉紅了眼楮才過去,不等賈母說便先哭起來︰「也不知道大姑娘得罪了趙姨娘哪一點,竟用這麼惡毒的法子咒人,若是大姑娘不好了,我怎麼對得起老爺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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