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遇到不少人,都是去怡紅院看賈寶玉的,怡紅院里已經擠了不少人,林宛如瞧著也沒進去,站在院子外等著,半響人才散了。
王熙鳳和王夫人扶著賈母出來,見林宛如在外頭站著,鳳姐笑道︰「大太陽底下的,你怎麼站在這兒不進去呢。」
林宛如道︰「听說寶哥哥挨打了,我過來瞧瞧,沒想到人都在,我也幫不上忙,索性等著了。」
王夫人道︰「寶玉已經睡下了,你要看明兒再來吧。」說著扶著賈母要走,賈母已經哭紅了眼楮,顫顫巍巍的走遠了,倒是鳳姐給了林宛如一個安慰的眼神。
對于王夫人的敵意,林宛如雖然不在乎,卻有些不喜歡,要是黛玉嫁給寶玉,王夫人可就是她的正經婆婆呢,若是王夫人有意為難,賈母也護不住,到時候豈不是被人欺負的連骨頭都不剩了?
林宛如回了凹晶溪館,林黛玉卻從後門進了怡紅院,賈寶玉趴在床上昏睡著,屋里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林黛玉坐在旁邊看著面色蒼白的賈寶玉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已經及笄了,按說可以說親事了,雖然害羞,卻也知道外祖母的打算,是想親上加親,叫她嫁給寶玉。
寶玉,很好,她也很喜歡,她也知道寶玉喜歡她,若是兩個人在一起,自然是好的,可是賈家太復雜了,這讓她心里有一絲不確定,雖然少了一個薛寶釵,可王夫人對她還是沒有好感,這就是最大的一個問題。
如今寶玉挨打,她哭,心疼寶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想起了自己的苦楚,想起父母雙亡後和妹妹的孤苦無依,想起賈母的疼愛與賈府諸人的羨慕與嫉恨,想起前途未卜的終身大事。
賈寶玉緩緩睜開眼楮,便看到林黛玉哭的梨花帶雨的樣子,虛弱的一笑,想要起身,卻被林黛玉按住了,她含著眼淚道︰「仔細傷口,還疼麼?」
賈寶玉搖頭︰「妹妹莫哭,我已經不疼了,是我當著人故意喊疼,叫老太太太太心疼的,你這麼哭,招我心疼呢。」
林黛玉見他話未說完就已經一頭的汗,知道他是在強撐,趕忙拿帕子給他擦,道︰「何苦這樣,叫舅舅知道了又是一場氣。」
賈寶玉握住了林黛玉擦汗的手,放在胸前︰「我的心思,難道妹妹半分也不明白?」
林黛玉怔怔看著他,賈寶玉咬牙撐起了身子,細細的幫林黛玉擦淨了臉龐上的淚珠︰「我知道妹妹心里擔心什麼,都有我呢,妹妹放心。」
林黛玉慌忙抽出了手,有些驚慌︰「你胡說什麼,叫人知道了成什麼樣子。」
賈寶玉因為疼痛面如白紙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紅暈與不自在︰「這話我也只對妹妹說,別人也不知道,妹妹也大了,我也不小了,不比小時候,妹妹有時候躲我,我心里也明白,但請妹妹相信,這樣的日子不多了,等我好了我就告訴老太太,叫她給咱們倆做主,你看好不好?」
兩個人雖時有曖昧,常互相用言語試探,卻從沒有像今天一樣把話說得這麼明白,這麼直接,這麼透徹,林黛玉的臉瞬間紅的如同桃花一般,轉過了身子,倉皇無措︰「你胡說什麼,我听不懂……」
賈寶玉堅定地握住了林黛玉的手︰「我沒有胡說,妹妹也听得懂,我知道妹妹因為我愛和姐妹玩笑的緣故時常傷心,可我對她們與對妹妹是不一樣的,妹妹你懂我嗎?」
林黛玉眼含熱淚,輕輕點了點頭,賈寶玉眼中瞬間涌出狂喜,手握的越發的緊。
賈寶玉這一挨打,賈母百般的憐愛,就連賈政也不敢再管了,賈寶玉頭幾日還躺在床上正經養傷,等能走動了,便整日的出門亂逛,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館了。
自從他與林黛玉表明心跡,兩個人便越發的默契,林黛玉也拋棄了原先的若即若離,對賈寶玉噓寒問暖起來,見賈寶玉又獨自頂著毒日頭過來了,忍不住絮叨︰「這大熱的天,你在你院子里納涼不好?偏往我這兒跑,若是中了暑,又累的人替你著急。」
賈寶玉笑道︰「誰叫你這兒有好茶,我巴不得天天過來呢。」
林黛玉嗔怪的看著他︰「你若是惦記著茶,我叫紫鵑把茶罐子送過去,你就別再來了。」
賈寶玉嘿嘿的笑︰「什麼時候妹妹一並過去才好。」
林黛玉的臉刷的紅了,柳眉倒豎︰「你瞎說什麼,仔細我把你趕出去。」
紫鵑在旁邊看著,笑道︰「寶二爺不來,姑娘便念叨著二爺,二爺來了,姑娘又說這些話。」
林宛如一進屋子,便看到林黛玉瞪著眼楮生氣,笑道︰「這是誰又惹姐姐生氣了?」
林黛玉見她來了,神色緩了緩,道︰「你怎麼也過來了?」
林宛如嘻嘻的笑︰「姨娘做了冰糖蓮子,我端過來和姐姐一起吃。」
甜白瓷的大碗,里面是一粒粒分明的淡綠色的蓮子,裹在透明的糖水中,格外好看。
賈寶玉湊過來︰「可有我的份?」
林黛玉橫了他一眼︰「你要想吃自己叫人去做。」
賈寶玉模模鼻子不說話了。
林宛如笑道︰「這蓮子是用冰鎮過的,寶哥哥能吃麼?若是不嫌甜膩也來嘗嘗,是姨娘用南邊的法子做的。」
賈寶玉嘗了嘗,果真很甜,但因加了冰的緣故,倒也不覺得膩,一氣吃了一碗,只覺得肺腑生涼,暑氣去了大半。
林黛玉便問起了林宛如︰「不是說沈大女乃女乃叫人來接你去別院避暑麼?你怎麼沒去?」
林宛如道︰「原本說要去的,可是皇上臨時決定要去皇莊避暑,表哥也在隨行之列,姨媽忙著替表哥準備東西,便說過段日子再說。」
賈寶玉道︰「我也听北靜王說了,他也跟著去呢,听說皇莊上的景致更好,只可惜咱們無緣見到了。」
林黛玉道︰「也不過是些花花草草,假山小湖,只是更加精致些罷了,也沒什麼稀奇,依我說,這大熱的天,待在家里就很好,何苦出去亂跑。」林宛如就抿著嘴笑。
陳瑞文臨走前來了一趟賈家,說是見賈寶玉,卻托賈寶玉把兩盒雪津丸給林宛如︰「宮里貴人們用的方子,含一顆可以解暑,姨媽原本說帶表妹去避暑,臨了卻失信,很是過意不去,叫我把這個送過來。」
賈寶玉代為謝了。
說是沈氏送的,其實這雪津丸是陳瑞文自己弄來的,同為皇親,石光珠也在隨行之列,他如今正纏著陳瑞文要那匹鳳凰尾的染料方子,自然是有求必應。
陳瑞文回到陳家,還未進門,石光珠又來了,邀請陳瑞文去喝酒,陳瑞文瞧著他,笑道︰「別忙活了,那方子不是我的,你就是再說,我也做不了主。」
石光珠也是嘗到了甜頭,私底下又按著方子染了幾匹,轉手賣給了江南的貨商,大賺一筆,若是拿到了方子,能名真言順的染布,只怕日進斗金呢。
石光珠笑道︰「我又不是要你的命,你何必這麼小氣,我知道這方子不是你的,可這方子的主人你肯定知道吧,我又不是要殺人,生意上的事你情我願,只求你牽個線罷了,成不成也都在我。」
陳瑞文道︰「實不相瞞,這方子乃是閨閣之作,只怕不方面牽線,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私下染了賣錢,賺些銀子也就罷了,可別過分了。」
石光珠被道破,訕訕的︰「你怎麼知道?」
陳瑞文冷笑︰「沒錢的話你城東新買的宅子哪來的?」
石光珠雖不再提這件事,心里卻沒有死心,只暗暗地追查罷了。
七月初,皇上的鑾駕去了京郊的皇莊避暑,京城一下子安靜了許多,因為此次隨行的皇親頗多,連帶著京城的飲宴也少了許多,再加上大熱的天,也沒人願意出門,賈家也是長日寂寥,年輕姐妹聚在一起打發日子罷了。
誰知七月中旬,京郊的皇莊卻發生了一件大事,惹得皇上震怒,提早回京,京城里的人因為離得遠,再加上消息封鎖的及時,一時間也不知道因為什麼,直等到皇上回宮,消息才慢慢透了出來。
原來是太子蓄意挑釁,將二皇子打的起不來床,皇上這才發了脾氣。
太子從小騎馬射箭,精通武藝,二皇子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雖說會騎馬,會射箭,也是游樂性質佔大部分,若是真刀實槍,那也只是挨打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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