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一軒來得無聲無息,以至于楚雲一時間有些模不清他的來意，不過楚涵陽既然沒在他進谷的時候讓他回避,想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你把那名弟子帶過來了？」楚涵陽沒有解釋戚一軒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里,轉而裝模作樣地問起了楚雲。
「回爹爹,他正在門外等候楚雲也只能規規矩矩地作答。
「帶進來吧楚涵陽淡淡說道。
楚雲遲疑了一下,見楚涵陽明顯沒有改主意或者避諱戚一軒的意思,這才轉身出門，去叫邱樂。
轉身的工夫，楚雲便也明白了,這著實不算什麼大事,根本沒有避諱的必要。
來到門外，楚雲先瞥了一眼還在和狻猊撕咬的小狐狸，見它並沒落得下風,于是也沒過去插手，徑直向邱樂打了聲招呼，把他帶進正堂。
邱樂看來有些緊張，進屋之後，向楚涵陽見禮的時候，身子明顯在發抖。
楚涵陽沒有理會他的緊張，也沒向他介紹身旁的戚一軒，自顧自地問了一些諸如名字、身份、來歷之類的瑣事，把邱樂問得更加緊張，連聲音都開始跟著發顫。
楚雲沒看出楚涵陽從這些問題和答復里得到了什麼，但他注意到，他把邱樂帶進門的瞬間，戚一軒明顯眼楮一亮，似對邱樂生出了某種興趣。隨著邱樂的怯怯作答，戚一軒的眼楮也越來越亮，讓楚雲頓時生出了不妙的預感。
——他怎麼忘了，戚一軒最喜歡邱樂這種模樣的男寵！
楚雲忍住嘴角的抽搐，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身旁的邱樂。
邱樂的長相還是很好的，眉毛是眉毛，眼是眼，腿長，腰細，最重要的是，他的性子已經被磨礪得沒剩多少稜角了，乍一看很是老實，正是戚一軒最喜歡養在身邊的那種少年。
果然，當楚涵陽問完之後，戚一軒如楚雲預料的一樣，笑眯眯地插言，「這是你天璣門的弟子？」
「嗯，小兒的一個朋友楚涵陽點了點頭。
「師承何人？」戚一軒繼續問道。
楚涵陽沒有作答，轉頭看向邱樂，示意他自己來說。
邱樂不明白戚一軒為什麼會關注他，下意識地看向楚雲，希望他給自己一點暗示。
「這位是昆侖山來的元嬰修士，問你什麼，你如實作答就是楚雲漠然說道。
邱樂敏感地听出楚雲的語氣里似乎有一點不快，但和戚一軒元嬰修士的頭餃一比，這點若有若無的不快便顯得不那麼重要了。邱樂趕忙提起精神，小心翼翼地告訴戚一軒，自己只是天璣門的外門弟子，還沒有拜過師父。
一听這話，戚一軒勾起嘴角，轉頭向楚涵陽說道，「楚兄弟，可否冒昧地向你討個人情？」
「戚修士請講楚涵陽淡淡回道。
「既然這女圭女圭尚無師承，不如就讓他跟了我吧！」戚一軒微微一笑，直白地說道。
楚涵陽卻沒有順著他的意思應承，挑眉反問︰「你想收他為徒？」
听到楚涵陽這話，邱樂馬上眼楮一亮，但下一瞬，戚一軒就將他的期盼碾得七零八落。
「怎麼可能！」戚一軒失笑，「他就算沒有師承也是你天璣門的弟子，若是轉投到我的門下，可是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那戚修士的意思是……」楚涵陽眯起雙眼。
「我那侍童前不久閉關結丹去了，如今身邊正少個人伺候，我看他挺合眼緣的，不知楚兄弟肯不肯撮合？」戚一軒笑眯眯地說道，「我雖然身家普通，但幫他築基還是可以的——說起來，這就是楚賢佷帶他過來的原因吧？」
楚涵陽沒有接言，轉頭看了一眼旁邊懵懵懂懂的邱樂，向他問道︰「戚修士的好意，你可願意接受？」
邱樂先是听戚一軒不肯收他為徒，接著卻又听到戚一軒說願意幫他築基，一下子就糊涂起來，不明白這人到底是什麼意思，被楚涵陽一問，這才回過神來，但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楚雲看出了邱樂的迷糊，直言不諱地說道︰「他想收你做孌童，你若是同意，他就幫你築基，明白了嗎？」
「孌……童？」邱樂頓時變了臉色。
「男歡女愛，本是風雅之事，被楚賢佷這麼一說，倒成了滿是銅臭的交易了戚一軒搖了搖扇子，笑著說道，「邱修士也不必急著給我答復，回去想想清楚。你放心，有楚兄弟在，若是你不願追隨于我，我也不敢勉強了你。而且話說回來了，就算你願意，若是楚兄弟不同意，我也一樣不敢強行將你帶走——楚兄弟，你說呢？」
「還是讓他自己決定吧楚涵陽淡淡說道。
「謝楚兄弟成人之美戚一軒收起折扇，向楚涵陽笑眯眯地拱了拱手。
楚雲趁機插言，「那我就先帶邱樂下去了
「嗯楚涵陽點了點頭。
楚雲馬上拉住邱樂，將他帶出屋外，然後又徑直出了山谷。
楚雲一直將邱樂送回靈犀峰的院子，並跟他進了屋，說道︰「我在你這里消磨一會兒
「啊？」邱樂一愣。
「你也看到了，我爹爹那里有客人，我回去還得幫忙端茶送水，煩楚雲半真半假地說道。
「我當年也不耐煩陪我爹爹的客人邱樂噗哧一笑，似乎想起了往事，但緊接著便又神色一黯，「楚……你……你覺得，我該不該答應那位戚前輩，做……做他的……」
「這個主意我沒法幫你拿楚雲漠然答道，「其中的利害得失，你自己掂量。我只能說，這人還是言而有信的，他既然答應幫你築基，就肯定能夠做到，但這人還有喜新厭舊的毛病，你能在他身邊待上多久，可不好說。所以，你不僅要想值不值得為他獻身，還要想清楚，他厭棄你之後，你的退路要如何安排
「我不能回天璣門……」邱樂話未說完便自行苦笑起來，「怎麼可能再回得來，就算掌門允我回來，我也……沒那個臉回來
「你明白就好，紙里包不住火，這種事是瞞不住的楚雲說道，「還有，有了這麼檔子事，就算你拒絕那個姓戚的，我爹爹肯定也會助你築基
「真的？」邱樂馬上抬頭。
「以我對我爹爹的了解，8九不離十楚雲點了點頭，但接著便又補充道，「不過，我爹爹能幫你的，也就是築基而已，再之後，就要靠你自己努力了
「難道……我若是做了那位戚修士的……那個，他會幫我的……不只是築基？」邱樂听出楚雲話里的意思，不由得追問起來。
「這麼跟你說吧，他剛才提到的那個正在閉關結丹的侍童，三年前還是和我差不多的修士楚雲面無表情地說道，「你明白了嗎？」
邱樂茫然地搖了搖頭。
楚雲頓時渾身無力，翻了個白眼，用更直白的話說道︰「就是說，只要你哄好了他，讓他為你狠掏腰包，別說結丹，就算是結成元嬰也不是不能指望的——當然，也就是指望一下，以他喜新厭舊的性格，我實在不覺得你能在他身邊待到成嬰
邱樂張了張嘴，似乎頗有一點心動，但馬上又再次猶豫起來，好一會兒才再次開口，「若是你，你怎麼選擇？會答應嗎？」
「不會楚雲想也不想地答道。
「為……什麼？」邱樂一呆。
「因為我不是你楚雲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有別的選擇
「是啊，你……不是我！」邱樂扯了扯嘴角，擠出一絲苦笑。
楚雲沒再接言，沉默地看著邱樂，而邱樂則低頭，似在思索其中的利害得失。
看著這樣的邱樂，楚雲不由得想起楚涵陽早上說的那句話︰人心是會變的，若是三年前的那個邱樂，肯定想也不想就當場回絕，哪會像現在這樣猶豫不決。
——看起來，邱樂這三年過得不大好呢！
楚雲漠然想道。
縱然有著掌門之類的前輩照拂，但決定一個修士地位的，還是他的修為和天賦。而邱樂兩者全不具備，宋京文對他的照拂也肯定很是有限，絕不可能像對自家後輩以及真傳弟子那樣用心。一來二去的，其他修士也肯定能夠看出門道，就算不欺負邱樂，也免不了會不把他當回事情。
楚雲不覺得邱樂攀附戚一軒有什麼不對。為了活著，為了更好地活著，無論妖獸還是修士，一向都是不擇手段的，根本談不上什麼高低貴賤之分。楚雲自己就是吃過苦，遭過罪的，甚至也曾「委身」過戚一軒，只是委身的方式與邱樂眼下不大相同罷了。
但楚雲也實在沒法因此去同情邱樂。這世上不幸的人太多，和他們相比，邱樂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一個，至少邱樂有了機會，而更多人，終其一生都在被別人欺凌、碾壓，到死都沒有得到過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力。
楚雲在邱樂的院子里一直待到傍晚，感覺戚一軒就算不離開天璣門，也不可能再留在楚涵陽的小院里了，這才起身和邱樂告辭。
楚雲剛要邁步出門，邱樂卻忽地將他叫住。
「我……我想好了邱樂忐忑地說道。
「說楚雲轉回頭，看向邱樂。
「我，接受邱樂話一出口便低下頭，雙手也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
「我知道了楚雲沒有對邱樂的決定做出任何評價，只是點了點頭，淡淡說道，「我會告訴我爹爹，讓他轉告給那位戚修士的
說完，楚雲便離開邱樂的院子。
回去的路上，楚雲忽地想起了一些往事。
或許比起長相來，戚一軒對伴的性格更為挑剔，而他就是戚一軒很不喜歡的那種，以至于他在戚一軒身邊那麼久，身材長相也全都算得上不錯，可戚一軒卻連一根手指頭都沒有踫過他。
有一次，他和戚一軒身邊的妖獸打賭輸了，結果不得不按照賭約，將自己剝光，去戚一軒的床上自薦枕席。開始的時候，戚一軒明顯將他當成了身邊的男侍，和他很是親熱了一番，可等到看清他的臉蛋，發現他的身份之後，戚一軒腿間那個正準備挺身入巷的東西馬上就萎靡了下去，接著就暴跳如雷地把他踹下床，讓他從自己的房間里滾蛋。
楚雲當時很郁悶，覺得戚一軒的反應太過惱人，自己再怎麼不堪，不討人喜歡，也不至于把他嚇得軟掉。
可不久之後，楚雲便發現，和他打賭的那幾個妖獸全都不知不覺地消失了，其中還包括一個戚一軒很寵愛的妖侍。
楚雲打听無果，便試探著向戚一軒詢問他們的去向，結果只換來戚一軒的一聲冷笑，告訴他︰他們去他們該去的地方了。
楚雲立刻不敢再問，以免自己也步了那幾個家伙的後塵，去了那個任何生命都終究要去，只是一旦去了就再也回不來的所在。
楚雲不知道這兩件事之間是否存在某種關聯，只是由此肯定了一件事——戚一軒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和他歡好的。
楚雲因此松了口氣，卻又莫名地感到失落。
——都是過去的事了，想它作甚！
楚雲甩了甩頭，將這些無謂的思緒拋在腦後。
楚雲回到山谷的時候，小狐狸和狻猊已經結束了戰斗，正得意地騎在黃牛背上，逼著它帶自己在天上漫步。
狻猊不知躲到哪個角落舌忝傷口去了，楚雲也沒興趣找它，徑直進了屋子。
戚一軒果然已經走了，楚涵陽也沒在正堂。
楚雲正想往左右廂房里張望，楚涵陽的聲音已經從右廂房里傳了出來，「我在這里
「那個姓戚的走了？」楚雲立刻邁步走了過去。
「去客院住了楚涵陽正拿筆在書案上寫寫畫畫，听到楚雲發問，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楚雲走過去一看，發現楚涵陽在幾張紙上分別畫了幾個符紋，看樣子似乎想將它們疊合在一起，只是還沒想要具體的疊加方式。
「怎麼想起畫符了？」楚雲隨口問道。
「剛才和戚一軒討論到這幾個符紋的應用，我便把它們記錄下來，準備找時間做一下嘗試楚涵陽放下紙筆，轉頭問道，「你怎麼才回來？」
「邱樂拿不定主意，非要我陪他思量楚雲信口編纂。
「這種事，你不該插手楚涵陽皺眉道。
「所以我只是陪他，思量的事，由他自己解決楚雲答道，「不過他也思量好了，決定答應姓戚的，給姓戚的做孌童
「果然楚涵陽輕蔑地哼了一聲，看表情卻是並不覺得驚訝。
「哼什麼哼，你若真覺得他做的不對，幫他回絕了姓戚的就是！」楚雲回了一雙白眼，「說起來，你就不覺得把自己門下弟子送人這種事很丟臉嗎？」
「一個煉氣期的外門弟子而已，算什麼門下弟子楚涵陽不以為然地回道，「再說，又沒人強迫于他，他若是不願意，我自會幫他回絕，但現在既然他願意，那我再插手，可就等于是絕了他的上進之路了
「反正你怎麼說都有理楚雲撇了撇嘴，不想在這件事上和楚涵陽爭執，轉而問道，「戚一軒是真看上邱樂了嗎？別是抱著利用的心思，用他來和你攀關系！」
「應該只是一時興起，一個和我半點關系沒有的外門弟子，哪來的什麼利用價值楚涵陽搖了搖頭，隨口說道，「他若是打你的主意，倒還值得當心一下
「讓他做夢去吧！」楚雲月兌口說道。
楚涵陽立刻笑了，伸手把楚雲拉進懷里，「說起來，我還以為你會你把那小子硬塞給我，結果你倒是提也沒提
「塞給你干嘛？」楚雲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楚涵陽的意思，不由得瞪起眼楮，「想得美！我告訴你，除非咱倆一刀兩斷，你不用我給你當兒子了，否則你別指望能左擁右抱，享什麼齊人之福！當心我半夜起來閹了你！」
「爹爹連雲兒一個都喂不飽呢，哪還會再養別人？」楚涵陽笑逐顏開地抱緊楚雲，在他臉頰上狠狠親了幾口，「爹爹有雲兒一個就夠了，雲兒可要相信爹爹
楚雲哼了一聲，沒有接言。
作者有話要說︰鄭重聲明︰邱樂不會和戚一軒湊cp的，真的真的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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