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日,王稷又來到侯府,李四一見到他,忙笑著迎來道︰「今兒來得好,侯爺正在府里呢。你先稍等,我進去通報。」
片刻後,一位家丁便將他引至正大廳外等候。另一位年紀較大的家丁從里面出來道︰「侯爺剛去了聚英廳,請貴客到那里相見。」便換下剛才的家丁,在前引路。
他們一路穿回廊,過花園,走了好長段路程,方才來到聚英廳。這聚英廳廳堂十分寬闊,地板皆用青石板條鋪成,被撥來專供風雲院商議事務
只見廳里正中央坐了二十來個人。當中一人,紫面銀髯,鷹眼虎鼻,不怒自威,正是忠武侯梅沛。旁邊側立一人,身材瘦削,精明強干,卻是胡不疑。左右兩側各有十多人,衣著長相,皆奇形怪狀,各不相同。
那家丁將王稷帶到梅沛面前。他正自驚異,模不透梅沛的意思,只得上前叩拜,口稱︰「清安特使王稷叩見侯爺千歲。」
梅沛點點頭,旁邊胡不疑便問︰「特使到此有何公干?」
王稷從懷中取出那封密信,雙手呈上,道︰「請侯爺過目。」
胡不疑走過來接了,正要遞給梅沛。他卻不接信,胡不疑便將信放在他身前的案幾上。
梅沛道︰「特使遠來,本該出迎,無奈公務繁忙,拖延至今,還煩代為致意謝丞相。」
王稷道︰「多謝侯爺。臨出發時,謝丞相也特地囑咐我,代他向您問候。」
兩人客套話說完,便轉入正題。
梅沛道︰「本來特使遠來,我該拆信才是。只是據手下報稱,特使與昆侖雙鶴一戰,事有蹊蹺。」
胡不疑接道︰「正是。那昆侖雙鶴本已取勝,只因一場意外,才雙雙斃命。侯爺與貴國謝相爺約定,特使需要勝過侯爺指定人選,才能拜見侯爺,呈遞密信。所以你此次來,並未完成約定,雖然侯爺憐你一片誠心,然而規矩是不能破的。所以這封信,現在侯爺還不能看。」
王稷知道他所說屬實,只得問︰「那便怎樣?」
胡不疑道︰「自然是按約定行事。在座諸君皆是侯爺延請的武林高手,王兄只需勝得一人,侯爺即行閱信。」
梅沛揮揮手,左側座中便有一個枯瘦道人站起,年約五十,自動請纓道︰「貧道願與特使比試。」這人道號木通,是黃山三木觀觀主。善使一柄拂塵,所習青木神功,乃武林十大神功之一,實屬武林中一流高手。他見候爺和胡不疑都默許,便走到聚英廳前堂。王稷見狀,只好也跟著走過去。
木通道人反手抽出拂塵,執在手中。他先向外一揮,算是跟王稷行禮。他那拂塵塵絲是用上百根極細的百煉玄金絲扎成,極為珍貴。
王稷卻從背上拔出刀來,持刀向下,雙手作揖回禮。
廳中眾人見了,便有人低聲驚呼︰「擎羊刀!」「擎羊刀!」右側坐著大荒山百幽洞洞主竹節老怪,听到後心中一動,目不轉楮地盯著擎羊刀。一旁的鐵線仙正跟玄真子兩人交頭接耳。在座的均是武林中奇人異士,大家對擎羊刀均素聞其名,未見其刀。每個人都在猜測,這王稷怎麼會有擎羊寶刀?
木通道人不敢怠慢,他早知擎羊刀鋒利無匹,當下揮動拂塵,向王稷頭頂擊落。王稷揮刀砍向拂塵。哪知木通這招乃是虛招,他拂塵向左一揮,避開刀鋒便去卷王稷的手腕。王稷變招也快,揮刀順勢上削,竟似要斬斷拂塵。兩人瞬間便斗了二十招,木通道人見無法打敗王稷,便覺面子上有點掛不住。在座諸人趁此機會指指點點,悄聲討論起武學來。
其實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木通道人吃虧在兵刃上。堪堪又斗了幾招,木通將手中拂塵一揚,那幾百根玄金絲便鼓勁挺直,就似一支支針般刺向王稷胸膛。木通道人這玄金絲性質十分堅韌,經他內力灌注,硬如精鋼,這一刺之勢便頗為厲害。只見王稷側身躍開,順勢回刀劈向拂塵,木通讓得稍遲,拂塵尾便被擎羊刀掃中,登時十多根玄金絲紛紛落下,木通道人十分心痛。
他听見在座諸人議論,半天又收拾不下王稷。心想︰這小子明擺著不是我的對手,只不過刀利害罷了。心中焦躁,搶攻兩招,右腋下露出破綻,被王稷一刀劈來,雖然避開了,但被砍斷的半截袖子,卻飄飄蕩蕩地落下來。
胡不疑看到這里,心里起了老大疑竇,這木通道人的青木神功已經練到六層,內力深厚,在風雲院可排到前五名。那王稷刀法精湛,內力不弱,雖可躋身一流高手之列,但年紀尚輕,木通道人如何竟久斗不下?
此時,木通道人的拂塵又被削斷十多根。在座一位名叫山大乞黃蔑的匈奴人卻看得怒火暗生。他本是匈奴殘留部落的第一勇士,力大無窮,精于騎射,此番他先投到風雲院,木通道人新來不久,他卻被排在木通之下,本來就不服氣。現下看到木通頗為狼狽,想道︰「要老子上去,一把就扭斷那小子的刀!恁個瘦猴道兒,有什麼能耐?也罷,待他下來再狠狠羞辱他,省得一天到晚在老子面前神氣。」他可沒听說過擎羊刀,以為不過是把普通的刀兒。
這時王稷手持擎羊刀左斫右砍,將木通好好一把拂塵,足足削短了一半。木通道人道︰「好刀,好刀!只是徒倚刀刃之利,也算不得英雄好漢!」
王稷道︰「事且從權,也只好倚仗一回了。你兵刃壞了,待換過一把,再來比試。」
木通道人道︰「不用!」隨手便將拂塵扔了,又跟王稷斗在一起。
這樣一來,場上形勢大變。只見木通道人身形變換莫測,只圍著王稷繞來轉去。王稷每每要砍到他時,總差了那麼一截。原來黃山三木觀有套秘技,名喚移天換日手,是以八卦方位配合鷹爪擒舀手法,空手對敵能奪人兵刃,神妙難測。只因三木觀均為修道之人,不擅使用兵刃,故歷代觀主皆對這套手法百般錘煉,著意改進。傳到木通道人時早已是武林一絕了。
只見木通道人兩手時抓時拍搶刀刃,忽又時指時點拂穴位,偶爾或出左右掌,襲向王稷周身要害,真看得人眼花繚亂。王稷的刀勢漸漸便緩下來。這木通道人的青木神功講究強勁凝重,後勢蓄有極強的反彈力。雖練起來頗費心力,但對敵時威力巨大,他在青木神功上花了足足三十多年的心血,已有很高造詣。當他施展徒手奪兵刃的神技後,幾次差一點便將擎羊刀奪走。
王稷心里也知道,眼下只有倚仗擎羊刀的威力,勉強支撐。他一咬牙,運氣于刀,使出絕技怒濤刀法。他曾用怒濤刀法打敗過鳳天儀,但木通道人可比鳳天儀高明得多了。只見王稷額頭沁出滴滴汗珠,手上刀氣似潮水卷來,一陣強似一陣,簡直就像要將木通道人裹進去,撕個粉碎。木通道人卻不閃不避,全身肌膚發脹,整個人就像胖了兩三圈,臉上籠罩一層翠鸀的青氣,兩只手掌也不斷冒出青氣,顯得情形實在詭異。
場下與木通道人交好的竹節老怪等人卻知道,木通道人已運起青木神功第六層心法,此時他的手掌不啻最鋒利的氣刀,能將銅鐵削為碎片。這邊王稷的紫氣神功也到了全力發揮的地步,一刀刀劈出滔天巨浪,在身邊形成無數個漩渦,發出嗚嗚的風聲,顯得聲勢驚人。
只見木通道人凝神屏氣,臉部與手掌的青氣,越來越濃,他側身擺臂,一招木落蕭蕭,雙掌前揮,只听得噗——噗——泄氣之聲大作,王稷的怒濤氣漩被他用掌瞬間就破掉了。木通道人隨後一掌劈來,王稷一驚,急忙豎刀相抗,又听得「哧」的一聲,那青木神掌的掌風竟從擎羊刀兩側,聲勢逼人擊向王稷胸膛。他急使了個鐵板橋,雙腿牢牢釘在地上,仰腰險險避開。就在那一剎,木通道人已輕巧將擎羊刀奪在手里。
場下登時響起鼓掌喝彩之聲,木通道人不禁微微得意。他隨手扔掉擎羊刀,看著王稷,以為他會認輸。這形勢實在太明顯了,王稷持刀尚且不敵,丟了兵刃,那還打什麼?
可王稷不這麼想。他這一路行來遇到的白鶴和木通道人,都是生平從未遇到的高手,若是平時,他輸得心服口服。可現在他身負重任啊。剛開始跟木通比試,他還以為憑擎羊刀之利,可以勉強打敗木通。但是當木通用青木神掌破了他的怒濤刀法後,他就知道雙方相差實在太遠。
王稷想道︰如果現在認輸,就只有灰溜溜回去。可是密信已經送到了,如果侯爺不看,這不是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嗎?拼著死在這里,也要試一試,讓侯爺看信。他想到這里,把心一橫,揮著雙拳,撲上去便打。眾人見狀,知他無疑自行送死。
木通道人見他撲上來,神情凶猛,也不敢輕敵。王稷使的是一套降龍拳,這套拳本身聲勢喧赫,拳勁極大,但他剛使過怒濤刀法,內力消耗太大,五招過後,再打時拳勁就小了。木通道人暗想︰「我此刻要殺他,易如反掌。不過這人既是清安派來的使者,看在侯爺面上,倒不好取他性命。只是他不知進退,倒是件麻煩事。」
王稷此時挨了木通道人好幾掌,早已打得昏昏沉沉。只不過木通道人手下留情,並沒運起青木神功,所以僅是皮肉之傷。他心里早存了個念頭︰「死也要讓侯爺看信。」所以還在奮力揮拳,苦苦支撐。木通道人見此情景,知道今天不把他打倒在地上,是月兌不了身的,心下有些微怒。再出掌時,便含了一分青木神功,砰地一下,正正擊在王稷的小月復。這青木神功的勁力何等利害,只打得王稷鮮血狂噴,濺在青石地板上,血跡斑斑。
王稷此刻小月復鑽心似的疼痛,踉踉蹌蹌朝木通道人奔去,還未出拳,木通道人已繞到他身後,伸手在他後背心又按一掌。這下王稷再也撐不住了,張口又吐出一大灘血。他雙眼一黑,體內猶如火灼湯澆,直騰騰撲到在地,登時昏死過去。此時廳內鴉雀無聲,眾人都吃了一驚,想不通他為何竟不要命了。木通道人嘆了口氣,便上前回報侯爺,已將王稷擊倒。
梅沛頷首,隨即在胡不疑耳邊說了幾句。他點頭便出去,過了一會,管家梅甘就帶了幾個小廝,將王稷和擎羊刀抬了出去,又將廳內血跡打掃干淨。眾人便在聚英廳內開懷暢飲,歡宴一番。
酒過三巡,梅沛示意,胡不疑便大聲宣布道︰「木通道人神功蓋世,擊敗清安使者。侯爺有令,從即日起,木通道人便為風雲院第五位副院使,一應事體,與其余四位副院使相同。」
木通道人論武功論名氣,都可排到一流,只因新進風雲院,還未立功,不便封賞。所以梅沛便借這次機會,將他提為副院使。余下眾人見了剛才情景,對木通也不禁心服口服,雖有幾人暗想,要破王稷的怒濤刀氣,自己也能辦到,然而武功與他也只是伯仲之間,因此再無異議。木通道人此番擊敗清安來使,露臉升職雙喜臨門,不由得笑逐顏開,連連謙讓。
稍過片刻,梅沛舉杯對眾人道︰「咱們風雲院成立以來,為的是輔助當今聖上將來一統天下,建立冀方國千秋萬代之基業。風雲院正是有各位英雄的加入,才蒸蒸日上,聲名遠揚。還望諸位,不辭辛勞,繼續為冀方盡心盡力!」眾人均舉杯稱好,廳上一片歡樂融融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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