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晌午,王稷才醒來。太陽透過窗戶照進來,射得他眼楮刺痛,腦袋仍舊暈乎乎的,顯然宿醉未過。他揉揉眼楮,依稀記得昨晚跟竇老大喝酒的事,心里又是一陣淒涼。待用過飯後,陳師爺將他拉到一邊敘話。王稷以為陳師爺有什麼事情,便靜待他吩咐。
陳師爺說道︰「王兄弟,你昨晚陪老大喝酒解悶,他叫我跟你說聲謝了。」王稷頗為意外,其實他自己心里也郁悶很久了,昨晚喝酒也算是自己解悶,沒想到竇老大竟會為這事謝他。
只听得陳師爺繼續說道︰「咱們寨子已經被攻破了,老大雖有心重建,無奈這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我們知道王兄弟你此番入蜀,乃是有要事在身,按照咱們的約定,我們也不好意思再耽擱你啦。」
王稷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入蜀求醫的事,心里暗想︰眼下金刀寨的人都在村里務農活,自己也跟大家干了一段時間,但自己難道要一輩子干農活嗎?能幫寨里的忙自己也盡力了,確實也該考慮自己的事了。于是他對陳師爺道︰「多謝師爺提醒,現在寨里的大事已了,我也該啟程去求醫了。」
陳師爺見他提到離開,趕忙對他解釋道︰「王兄弟,你可千萬別多心。咱們寨雖然垮了,但要養你一輩子是毫無問題的。只是古人曾說過︰夫驥驁之氣,鴻鵠之志,有諭乎人心者,誠也。老大和我都知道,你跟一般人不一樣,你就是驥驁、鴻鵠,外面天地才是你的世界,不能把寶貴的生命都耗在咱們這里啊!」
王稷听陳師爺這麼說,不禁又感動了。他雖從沒想要在金刀寨呆一輩子,可也頗有自知之明,覺得自己離陳師爺所說的驥驁、鴻鵠之類還挺遠的。他曾經听過師父詹釋陵解釋驥驁是千里良駒,鴻鵠乃是高潔的天鵝,形容的都是出身不凡、矯矯不群之輩,自己從小便嘗盡世態炎涼,寄人籬下,活著不過是想爭口氣而已,又哪里算得上高貴的人物呢?陳師爺見他只低頭沉思,半晌不語,便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王稷抬頭對陳師爺道︰「不瞞你說,自到了荷花村後,我便一直有啟程之意,只是不好意思開口。既然如此,我想三天後就出發,你看可好?」
陳師爺道︰「好的。我們準備一下給你餞行。」
王稷誠懇地道︰「金刀寨方遭大難,我也沒幫上什麼大忙,更不能給你們添亂。請你跟老大說一聲,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悄悄地走,大伙兒不要再為我費心了。這餞行之酒,我昨晚已經喝過了。」陳師爺忍不住心中暗贊王稷的坦誠,也不再多說客套話了。
三日後,王稷辭別了竇老大等人重新上路。他在金刀寨廝混多時,學會了四川方言,對蜀中風土人情也有了解,這一路南下小心謹慎,竟是十分順利,不多日就已達到成都府。
成都府是西南最大的城邑,歷史悠久,十分繁華,織錦業十分發達,故又人稱「錦官城」。王稷心想左右無事,自己也從未到過成都,不如進城游玩一番。成都城內街道商鋪林立,往來行人如織,竟不輸冀方國都城長安,王稷忽地想起三國時蜀漢賢相諸葛亮的祀廟就在此地,不如前去拜祭一番,當即問明道路,向城南行去。
路過青羊觀時,見廟宇宏大,屋頂琉璃瓦晶瑩閃光,竟是一座莊嚴的道觀。孤鴻門的創派祖師孤鴻真人,王稷的太師父鴻雁真人都是出家的道士,因此王稷所習的孤鴻門武功跟道家淵源頗深,他見此情景便踱步進觀。剛進門便看見一位灰布道袍的道人正在掃地,他一路游過混元殿、三清殿和玉皇殿,見都是平常見慣的道教之物,也沒什麼稀奇,便要離開。走到門口時,見那個道人還在掃地,他心里便有些奇怪,自己游覽少說也有一個時辰,此人竟沒有掃完門口這塊地,動作之慢可想而知,只可惜道觀竟讓他在此混飯吃。
正要出門時,只听那道人突然說道︰「這位小哥才來便走,竟沒有在觀里結緣麼?」
王稷看左右無人,顯是在對自己說話,只是他說得十分無禮,明明白白向自己討錢,忍不住勃然大怒。他轉身對那道人道︰「閣下也是出家修心之人,如何對身外之物念念不忘?」
那道人說道︰「不錯,只是你與本觀有緣,須得舍財才是。」
王稷更加火冒三丈,他對道人說道︰「我本是無名小卒,偶游此觀,談不上有緣無緣。再說我舍不舍財,不是閣下該管的事。」
道人似乎看不出他在生氣,竟走過來攔住他,呵呵笑道︰「有緣者不舍財不能走。」
王稷兩眼圓睜,雙手揮拳便欲打過去,忽又想起李師叔的交代,便強忍怒氣問道︰「你這道人好沒道理,天下名山道觀我也去過不少,哪有你這樣在光天化日之下明著訛錢的?你倒說個道理出來,我與你這道觀有何緣?我又為什麼要給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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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道人笑道︰「我若說出,你便給錢?」
王稷見他說得無恥,倒有點好奇,于是點頭答道︰「不錯,若是說得有理,我便施舍也無妨。」
那道人便帶王稷到玉皇殿側小屋內,對他說道︰「我知道你叫王稷,師父乃是孤鴻門詹釋陵,你說這是不是有緣?」王稷听他說話,驚奇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那道人繼續道︰「我曾到孤鴻門拜訪過你師父,見過你和你師妹,你還有印象嗎?」
王稷哪里記得這些,只得說道︰「小子年輕,實在有眼不識泰山,如此說來,閣下跟我確實有緣。」
道人哈哈大笑道︰「什麼結緣舍財的,都是貧道跟你開玩笑罷了。我今天在山門打掃,見你進來,覺得十分眼熟,想了半天才記起你來。你師父可好啊?你到這成都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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