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難當 083 再而衰

作者 ︰ 挽唐

「十四姨娘,你還有什麼話說?」

這回問話的是何長生,很普通的一句話,卻听出了不一樣的味道。平日里在人前,何長生只要逮到機會,對田果子都是恩愛有加寵溺非常的,一口一個「果子」,好似不管田果子要什麼他都願意付出一切為她取來。而這時候,卻稱呼她為「十四姨娘」。

七姨娘心頭暗喜,挑起眼眉去看田果子,臉上的得意便是如何掩飾都無法隱藏,任誰都瞧得清清楚楚。

沒有人替田果子說話,何長生的問話是帶有指向的,眾人心中都會掂量一番值當不值當。

田果子心中苦笑,若論演戲,這何長生可謂一流。他分明心中有數,剛剛在振東王爺面前也知道的清楚,如今卻還刻意這般,倒非要扯著自己也上去表演一番才行。

「我沒有話說。」

田果子一語驚人,底下嘶嘶的吸氣聲響起一片。若是人人都有這麼好的認罪態度,那這個世界該多美好啊!

便是振東王和康布爾,都吃了一驚。兩個人都不由皺眉,康布爾皺眉,是在想田果子怎麼能這麼輕易的放棄。而振東王皺眉,卻是因為他很不高興,非常不高興。他想的是,這小姨娘什麼意思,自己完全什麼都不做了,就等著自己剛剛的承諾去動手撈她?若是如此無恥,此人不理會也罷!

唯有何長生並不驚訝,卻是嘆息說道︰「你做下這等事情,殺人償命,卻是我想護你也護不到了。」

再次是一片震驚,連吸氣聲都沒有了。因為已經無暇吸氣。

何長生竟然這麼輕而易舉的就放棄自己最寵愛的姨娘?難道是因為振東王在場,所以不好意思徇私護短?要給上頭人一個自己光明磊落治家嚴明的好形象?七姨娘竟然,就這般得逞了?

「打死她!」

突兀的喊聲來自被女乃媽丫環圍起來的那一桌。何誦跳起來,拍手大笑,一直拽著他的女乃媽大驚失色,顯然是一直壓制著這位小祖宗,卻在剛才一個沒留神被他喊了出來。

七姨娘臉色突變,有些難堪,畢竟這種時候,無論何誦再如何不喜田果子,才五歲的人,便說出這種話來。一則不知禮,二則沒有尊卑上下,三則。恐讓人覺得不是良善之輩。這對于何誦再何長生心中的印象很不利,甚至在振東王爺面前,更是失態。若傳出去,何家大少爺這輩子都會受到影響。

七姨娘不虧是七姨娘,只轉眼之間。便又抹淚,抽噎說道︰「可憐我家誦哥兒,本還歡呼雀躍說要去十四姨娘那邊,誰知突然之間就得知十四姨娘不願意要他,哭了這麼些日子,竟生了這種心。小孩子家家的,這得受多大的傷啊!」

「有其母必有其子,這也沒什麼難堪的。」

康布爾實在看不下去這些蹩腳的演技。終究還是冷冷的說了一句。

七姨娘詫然,有些搞不明白這個站在振東王身後的丫環是什麼身份,怎麼幾次插話,都沒有人訓斥。但是此刻她既然是個丫環,卻對自己這般說話。更是侮辱了何府大少爺,那就實在該死。于是怒道︰「你一個丫頭。怎麼敢在這里說這種話?若是何府的丫頭,必然拉下去狠狠教訓一通!」

康布爾豈是個怕麻煩的人?早就瞧著七姨娘不順眼了,本是不想搶田果子的戲碼,這才憋屈了半天。此刻再忍不住,終于成功的招惹上了七姨娘,那里有不高興的道理。于是拍手笑道︰「你說的極是,想來是我家王妃管教無方,要和七姨娘好好學習一番了!」

這話七姨娘哪里敢承擔,連忙起身朝著振東王妃俯首行禮︰「我,我,我不敢,我不是這個意思……」

振東王妃轉頭看著袁舒環,輕聲說道︰「今兒個這道佛跳牆,燒的不如小時候了。」

袁舒環淡笑,搖頭說︰「自是如今事情多了,沒有之前那顆心罷了。只不過一味兒的清淡也不是法子,其實如今越發醇厚了,也別有一番滋味。」

兩個人隨口而說,說的是無關緊要的話。卻是把七姨娘晾在一邊,不予搭理。

康布爾冷笑︰「你有什麼資格和王妃說話。」

七姨娘氣結,正要反駁,卻見振東王妃轉頭對康布爾說︰「郡主取笑了,要不要坐下?」

康布爾很規矩的行了個蹲禮,微微一笑,卻不答話。振東王回頭笑道︰「既是你家王妃讓你坐,便坐過去就是了。」

這是剛剛康布爾自己所說「我家王妃」,沒想到振東王爺就抓到了把柄。底下幾個知情的側妃都捂嘴笑了起來,王妃更是莞爾,只康布爾一張臉變得通紅,哼了一聲,卻是轉開了頭,並不搭理振東王。

眾人笑了一回,七姨娘變得面紅耳赤,原來在這些人眼中,她竟是如此不堪,連與之說話的資格都沒有。而听見振東王妃稱呼康布爾為「郡主」,更是有些後怕,此刻已是惴惴不安,偷偷瞄了何長生好幾眼,見他並無責怪自己的意思,這才又輕輕咳嗽兩聲,行禮說道︰「既然十四姨娘犯下如此過錯,還請老爺嚴懲。以給死去的紅藥一個交代,給大家一個交代,也莫讓振東王爺笑話。」

這帽子戴的很高,何長生笑著問道︰「照你的說法,該如何?」

七姨娘肅聲答道︰「毒殺自己的丫環,抗拒太夫人的吩咐,私下藏了歹毒藥物,欺瞞老爺與夫人,還編造散播大少爺的謠言。這等歹毒心腸,唯恐不亂的心態,若留在府里,必有後患。況且殺人償命,便是死的是個丫頭,也總得給個交代。」

她幾句話下來,眾人都豎耳听著,沒想到田果子竟然是犯下如此多的過錯,也不知道最後到底要給個什麼樣的結論。

七姨娘環視眾人,最後目光停留在田果子身上,冷森森說道︰「照家規。該關進陰風樓。」

在鏡心湖對面,府里的西北角上,有一座三層高的小樓,底下隱藏地牢,沒在水中,稱為陰風樓。巧月曾經對田果子說過,陰風樓與世隔絕,在里頭除了呼呼的風聲,什麼都听不見。在府里女眷犯了大過錯的時候,就會被關進去。而關進去的人。再沒有出來過的,所以那是生不如死。

七姨娘此言一出,底下一片驚呼。陰風樓的惡名在府中已經遠揚。便是說起來,眾位姨娘都會覺得毛骨悚然。如此對待田果子,實在是太過狠毒。

何長生哦了一聲,倒不如和吃驚,目光瞧向田果子。意味深長。

田果子知道該自己說話了,七姨娘把事情敘述清楚,把懲罰設計完美,把這牢房也選擇的到位,只剩下主角進去了。而這主角,顯然不應該是自己。七姨娘這麼辛苦的做了半天的嫁衣裳。田果子怎麼好意思去搶來呢?

還是她自己消受的好。

田果子在眾人的目光中淡然開口,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便驚人。

「我不曾藏毒。不曾害死紅藥,不曾抗拒太夫人的吩咐,也不曾欺騙老爺,更不曾編造大少爺的謠言。七姨娘若是指責我,該拿出證據來。」

否認了所有的一切?

七姨娘氣結。指著田果子質問︰「剛剛你不是沒話說嗎?」

「我沒話說,是因為我什麼都不曾做。什麼都不知道。如何說話,又說什麼?那時候你不曾要我去陰風樓,我只以為這事情與我無關,為何要說話?」

「紅藥死了,是醉花陰毒死的,你怎麼就無關?」

「我沒見過醉花陰。」

「當日李紅袖用過!」

「李紅袖並不曾給我那東西。更何況眾所周知,李紅袖當日狗急跳牆,也曾想嫁禍于我,又如何會給我留下這種毒物?」

「若非是你,那為何你分明沒有中了醉花陰毒,而紅藥卻中毒身亡?」

七姨娘冷笑連連,在田果子的狡辯中找到了關鍵問題,咬牙恨道︰「你裝模作樣,想要讓大家不對此生疑,可是你錯了,我當日受過醉花陰的連累,早已經查探清楚此藥性狀。紅藥身上的紅疹子不是怪病髒病,就是中了醉花陰!而對外宣稱被傳染的你,卻並無癥狀!」

田果子靜默,然後輕聲問道︰「若沒中毒的人就有疑惑,那豈不是七姨娘你自己也有問題?」

「胡說八道!我又沒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到處宣揚自己中毒,也沒有和紅藥住在一個園子里,更和她往日無仇近日無冤!」

七姨娘只覺得一陣惱火,自己證據充足,田果子卻依舊油嘴滑舌在這里狡辯,這樣的無賴行為,居然沒有人制止,非得自己一力承擔,說來說去,卻繞不過田果子的歪理,實在令人苦惱。

她準備了這麼久,設計了這麼多,犧牲的這麼苦,只以為萬無一失。所以便到了此刻,遇到如此奇怪的場景,卻都不曾有疑,只以為勝利就在不遠的地方,時間沒到是因為田果子在垂死掙扎。她早就是孤注一擲了,所以一顆心都是自己的執著,不曾注意到此刻奇怪的狀態和不說話的何長生與太夫人。

田果子卻知道,眾人再等著自己。

她微微一笑,緩緩抬起胳膊,挽起袖子,露出半截白藕般的胳膊。

只是那胳膊上,點點殘梅如落白雪,暗淡的紅色疹子斑駁呈現,黑澀而干枯,讓人瞧的一陣難受。這梅花般的疹子,自然便是醉花陰了。而且如此色澤,任誰都看的出來,不是今天才中毒呈現的。

田果子皺眉輕嘆︰「紅藥死了,我很害怕。既然老爺也說了,她是中了醉花陰而死,我此刻害怕的心情,想來在座的各位都是清楚的。」

她緩緩的看向四周,最後目光定格在七姨娘那張震驚到極點已經變色的面孔上,憂愁說道︰「只怕紅藥是因為我才死的,或許先死的,本該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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