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盤算了一番之後,鬼面直奔天機閣,他對君天遙的行蹤知道的一清二楚,總是有知機的人隨時隨地向他回報,君天遙也從來沒有避諱著他,也許,是一種另類的默契。
這只是一種想象,卻讓人心情恁好。
天機閣門口守著人,鬼面看了一眼,是君天遙的貼身侍女紅月,紅月護送漠離開了一段時間,上個月再見到,才知道是因為漠在她的眼皮子低下憑空消失,不敢回來,一直尋找,听到烈焰教變故,才重新回到君天遙身邊的。
對這個女人,鬼面一直有些戒備,只是,君天遙不知為什麼,很是相信她,他上前,正要讓對方通報一聲,女子先開了口:「教主吩咐,除了閉關之外,其他時候,副教主可以不用通稟,直接面見!」
紅月很是恭敬的樣子說到。
鬼面一愣,覺得有些異樣,君天遙無緣無故的,怎麼會突然間對他如此信任,這很不對勁兒,他們之間,看似處的不錯,其實一直存在些都不能示人的猜忌,他心里明白,卻不可否認地感覺到心懷舒暢,搖了搖頭,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總之,表面上超常的信任,總比猜忌他,惡語相向要好的多。
能夠被人利用欺騙,是因為你有價值,鬼面正在加重自己的價值,他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麼,義無反顧。
天機閣是烈焰教藏書的地方,說重要也重要,因為有著無數孤本奇書,還有許多烈焰教的秘辛,另外,便是收集到的武林天下的情報,是只有教主或是得到教主特許的人才可以進入的地方,說不重要也不重要,因為,都是以前的情報秘辛,已經算是過了時的東西。
說是重地,其實便是個閣樓,推開門進去,打眼望去,鬼面在一摟的房間中沒有找到人,反而是被滿眼的書籍所鎮住,不大不小的房間中,整齊地排列著一排排的木制書架,其中最多的是紙質的書籍,少數的,是一卷卷卷宗,還有一些更加久遠的竹簡,光是這個架勢,便比所謂的書香世家還要唬人。
手指摩挲著,鬼面不自覺地放松了身上繃緊的肌肉,鼻端輕輕嗅聞,書香陣陣襲來,讓人憑空里多了一絲心靈的寧靜。
這種感覺,真熟悉。只是,他需要的再也不是詩書了,毫不在意地一撇,鬼面抬頭四望。
只是幾眼的工夫,便找到二樓的樓梯口,順著紅漆已經磨得黯淡的扶手向上一步步邁去,輕輕的腳步聲,在耳邊響起,空曠的讓人心生寂寞。
鬼面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啞然失笑,他現在是武林中人,是殺人不見血的鬼面,哪里來的那麼多愁善感。
下意識地運用起輕功,無聲無息,宛若鴻毛飄落,即使眼前像是一摟一樣堆滿書籍,他還是一眼便看到那個愜意地捧著一卷古籍,唇邊噙著一抹淺笑的男子。
怔怔地望著,鬼面看著那個往日里身上縴塵不染,將自己打理的隨時像是赴宴的貴冑公子的人,今日便只是隨意地席地而坐,一條腿舒適地甚至,另一條腿半蜷曲著,修長有力的手指,捏在泛著淡黃色的紙業上,束發的冠冕換成了一支普通的紫檀木簪子,幾縷調皮的發絲,飛舞在白皙的臉頰上,低垂著眸子,縴長宛若蝶翼的睫毛不時煽動,一股靜逸寧然的氛圍,環繞著男人。
那是一種不同的魅力,只是看著他,便有一種歲月靜好的奇異感覺,便有一種心為之移,神為之動的想往,鬼面無措地看著,君天遙仿佛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眸光悠然地下翻,看起來,真的沉浸在書中的世界中一般。
下意識地將最後一步,從樓梯上落至木板地面上的一步加重,輕輕的響聲,打亂了時光的魔咒,君天遙終于抬起了頭:「你來了?」
他一絲半點兒都不驚異于他的突然出現,似乎,他做什麼,都已經引不起這個人的絲毫感情波動了。
「真沒有想到,教主現在如此悠閑,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您已經勝券在握了呢!」
鬼面的聲音沙啞難听,語氣中毫無感情波動,再加上話語本身的不客氣,一股子陰森,迎面而來。
君天遙唇邊的笑容不散:「玉瀟湘掌控了神教幾十年,底牌多的是,誰對上他,都做不到勝券在握!」
他說的是實話,但是,因為漫不經心的態度,反而是鬼面皺起了眉:「已經過了三個月了,玉瀟湘還是沒有出現,探子回報,神教附近,最近來了許多陌生面孔,都暗中帶著刀劍。」
看去,氣結,君天遙的目光,又被手中的書吸引住了,看他的架勢,就要再飯一頁了,鬼面提步上前,伸手一把奪過君天遙手中的書,看了一眼,更氣:「教主,您到現在還有心思看這些奇異怪譚,玉瀟湘隨時都會來的!」
恨鐵不成鋼,那本書被攥的緊緊的,快要撕碎,君天遙有些遺憾地看了一眼可憐的古籍,也沒有想著解救,而是順手拍了拍身邊的地板:「坐!」
鬼面這才發現自己的激動,臉頰泛紅,手腳有些僵硬地坐到了君天遙的身邊:「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這一句話,讓鬼面渾身緊繃,臉上的紅暈還在,目光卻奇異地復雜,他看著君天遙,這個人,終于不再無視他的所作所為了嗎?
異樣的快感翻騰,鬼面等著君天遙警告他,或者說,等著看君天遙在內憂外患時,對他的看似親切的隔閡,是否會打破,他的呼吸,下意識地放緩。
「玉瀟湘那個人,心思重的很,他不會來殺我的,相反,我若是有危險,他還會來救我!」
鬼面蹙緊了眉:「我從來不知道,你將自己的生命寄托在敵人的‘慈悲’之上!你雖然是他的徒弟,卻背叛了他!」
君天遙搖了搖頭,啞然失笑:「我傻了,才會相信玉瀟湘的‘師徒情分’!」
「那些陌生的武林人,是中原正邪兩道派過來的先鋒,他們都是玉瀟湘送來的拖延時間的東西!他不想要我去礙他的事情!」
信誓旦旦的樣子,鬼面的唇艱難地張開:「看來在下小看了教主,消息比我知道的多的多!」
鬼面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君天遙知道的比他詳細的多,這小小的試探終于有了一個結果,果然沒有相信他。
君天遙笑的異樣:「你比我適合做神教教主!」
鬼面冷笑:「什麼意思?」想要殺了他嗎?他有些傷心,又有些期待,這樣痛苦的,沒有盡頭的等待,一死又何妨?
表忠心之類的,鬼面不想做,君天遙也定然不會信吧。
「沒什麼意思!」
君天遙從鬼面松開的五指間拿過那本《神祗異聞錄》,指著其中被自己翻開的那一頁:「我和玉瀟湘,心都不在烈焰教的發展上,否則的話,何以一直蜷縮在這方寸之間。我們真正想要的,是它!」
「鳳朝初元四十五年九月六日,于夷洲萬化山驚雷谷涌現漫天紅雲,百丈接天,其後半刻鐘,鳳嘯震耳,隱約有鳳凰之影現,傳有奇寶現世,異象三日三夜不散,世人往之,惜百里之內,無人可近!」
「鳳朝初元四十五年九月九日,鳳太祖逝,宮牆起喪鐘,天下同哀,鳳凰現形,越空而去,後人猜測,鳳太祖乃是真凰血脈,破碎虛空,化為神祗……」
「你瘋了?相信這個!」
鬼面看著君天遙眼底勢在必得的光,哭笑不得,他從來沒有想過,面前的人真正想要的,居然是那虛無縹緲的破碎虛空,化神成仙。
「我沒瘋,玉瀟湘也沒有瘋,你知道,歷代神教教主,為什麼苦苦地想要將烈焰訣習練到第十層?」
「為什麼?」
鬼面感覺身上發冷,君天遙眼楮亮的出奇:「因為他們都是鳳氏的後人,追求的不再是復國的寶藏,而是超凡月兌俗的實力!」
鬼面的手指掐進了掌心:「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君天遙今日的不同尋常,終于將鬼面所有的疑慮推向了巔峰。
「烈焰教是鳳朝余孽這件事情,朝廷早已經知道,他們不動手,只是想要挖出鳳氏的那份復國寶藏!」
「拓跋雲烈和我達成新的協議,我們各取所需,只要有拓跋部在的一天,朝廷便不敢真正向這里出兵,烈焰教就永遠不會有滅亡的一日!他已經為他的輕易出手付出了代價,他需要我們。」
君天遙顧左右而言他,鬼面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烈焰教于我,什麼都不是,你不要的累贅,我更不稀罕!」
鬼面打斷了君天遙的話,手攥住了對方的手,緊緊的,害怕君天遙消失一般,用這樣強制的動作,掩蓋心底的脆弱。
君天遙靜靜地凝視著鬼面那只暗色破碎傷痕掩蓋的手,眼底,閃過一抹愧疚:「我初來這個世界時,有一個人給了我生存下去的力量和目的,他唯一要求的,便是讓鳳氏的血脈綿延不斷,終有一日,再次屹立!」
「我不姓鳳!」
他冷冷地拒絕。
「我唯一能夠托付的人,只有你了……流風」
聲音有朽澀,最後這兩個字,君天遙直視著對方驚駭的眼神,唇邊的弧度,再也無法揚起。
男人的全身都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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