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背後的人究竟是有什麼目的,將他抓來,將他安置在這種地方,君天遙眸子掃視了一圈,白玉為階,黃金為柱,明珠座燈,蛟絲為沙,簡介大方的布置中,沒有多少精致華貴的家具,卻已經盡顯富麗輝煌。
與其說是一個囚室,不如說,是一座宮殿,對一個囚徒來說,在這種地方醒過來,若不是腕間不曾退卻的刺痛提醒,恐怕真要聞嗅著幽眇的香氣,在靜寂華美的屋中睡去。
有這樣的本事將他弄來,又有這樣的財力布置這里,背後人的能耐不低。
睫毛下,烏黑的瞳仁凝聚了一瞬,一股不容忽視的視線在他的身上逡巡。
不動聲色地將自己多余的表情收斂,君天遙晃動了一下腦袋,狀似無意地看過那一處有感應的地方,那里是一幅墨竹圖,濃淡相宜的墨色在雪白的紙面上渲染出一叢叢或高或低,各有不同意趣的墨竹,明明是竹林隱逸之士的最愛,君天遙看著,那轉折處凌厲的,不含一絲猶豫的筆鋒,一股壓力撲面而來。
視線消失了,君天遙唇邊的笑意不減,便好像真的只是好奇一般,繼那叢墨竹之後,不緊不慢,有滋有味地欣賞著室內其他的擺設,他想要再用自己的觀察力,好好地搜尋一遍,這里是否還有什麼藏在暗處的機關,
撇了撇嘴角,君天遙有些遺憾,若是能夠行動,他絕對能將所有的機關找出來,畢竟,君大少以前從事的行業,比現在進步了多少年的各類高科技機關,都在他手中一一現行。
視線消失,能夠通人的機關,起碼以自己的眼力來說,沒有看出來,這樣想來,那個人短時間內,是不想要見到他了,在他已經蘇醒,又老老實實地待在榻上這麼久,沒有耍一點兒花招的情形下。
無法見到人,便真的可以先歇著自己的腦袋了,想不通,便不多想,君天遙也不是那種非要鑽牛角尖的人。
現在,明顯是敵在暗我在明,他的命掌握在別人的手上,最應該做的,便是盡快讓自己有更多活命的籌碼,在見不到暗處的人的時候。
控制著四肢,尤其是關節位置的穩定,君天遙閉上眸子,直直地躺倒在床榻間,寧靜祥和的容顏,平穩無波的呼吸,恍若沉睡,實則暗運內力,丹田處走起,向著通往奇經八脈的出口流瀉而去。
過了好一會兒,君天遙唇邊漾起一抹帶著朽澀的笑容,睫毛顫動著,露出黑白分明的雙眸,里面顯露的,卻不是脆弱,而是戾氣。
「好手段……」
喃喃自語,君天遙憑著對身體的掌控能力,確定了自己被玉瀟湘和那個男人合力擊出的內傷被引導治療過,沒有治好,卻因著一股醇厚的藥力運行,也在緩慢恢復,應該是功力極高的人為他疏通經脈,配合著什麼靈丹妙藥,將他的傷勢壓制住了。
恨恨地咬牙,雖然不意外,君天遙還是覺得憋屈,他的內傷是在緩慢的恢復,但是,他若是能夠動用內力,配合著體內的藥力,他可以在一天之內,恢復自己八成的功力,到那時候,即使真的再次陷入人海戰術,除非像是玉瀟湘和那個神秘男子一樣的高手再來兩個,否則的話,只是逃月兌,絕對不是難事。
可是,他身體中渾厚的內力,似乎被一股冰冷的氣流鎖在丹田處,那股寒氣,不止幫他疏通了經脈中殘存的淤血暗傷,也在他奇經百脈與丹田處趁機構築出一片薄弱卻不容忽視的隔膜,他現在,最多便是一個身手高絕的普通人,招式再是奇妙,對上真正的高手,也要完蛋。
雖然應該慶幸那個人不知因為什麼原因沒有直接將他的武功廢了,而是選擇這種相對‘溫和’的封鎖方式,君天遙卻根本不能放下自己的戒心,反而更加警惕,他從來不是將自己的安危寄托在敵人有可能出現的‘仁慈’之上的人,他一直堅信的是,事有反常必為妖,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能夠留他一身內力,恐怕是有更大的所求。
心底思緒翻飛的人,不曾注意到,他的臉頰因著這一陣子的折騰,再次泛起了一片虛弱的蒼白。
而他的呼吸,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急促。
「啪!」
輕輕闔上蓋子,將空洞堵住,男人邁步向著角門走去,即使他的步伐沉穩自然,仍然無法忽視速度。
「琦……」
一聲輕喚,男人的身子像是被什麼擊中一般,猛然頓住,肩膀有些虛弱地顫抖著,很輕微很輕微,女子站在身後,看的一清二楚。
「我早就不叫那個名字了,你不是知道了嗎?」
聲音低沉冷硬,即使他沒有轉身,那股子冰冷,也有增無減。
女子慢慢地上前,一步又一步,一直走到男人的前面,與他對視,也擋住了他的去路,伸展開雙臂,呈雙臂大張的姿勢,鼓鼓的胸脯因為激動微微顫動,玲瓏的身姿盡顯無疑:「我知道,你不知道!」
眼神沉黯地看了一眼那阻擋意味濃厚的臂膀,男人微微側了頭,有些不願,或者說不敢看女子清冷透徹,能夠映出所有人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的眸子:「讓開,他不能死!」
「為什麼不能死?你是以著什麼樣的身份來說這句話的?」
冷笑著,女子眼中的悲色濃厚至極:「是以著和我青梅竹馬的即墨琦的身份,還是以著被里面的那個人傷的體無完膚的阿棄的身份!」
「叫我慕容!」
男人猛地抬頭,手指顫動,眼底滿是狠戾,似乎想要將女子殺死一般。
「慕容?慕容棄?」
‘紅月’嘲諷地撇了撇唇:「若是慕容棄,便不應該在現在出現在君天遙面前,若是慕容棄,便應該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怎樣才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你根本便還是里面那個人腳下的一個玩物,一個隨時可以拋棄的,想要便要,想丟便丟的玩物!」
「不要再說了……」
呢喃著,男子的聲音有些沙啞干澀。
「你不配姓慕容!」
男人眼底的殺機凜然,女子將他心底所有的脆弱果地刺出,他無法容忍。
‘紅月’仰頭,將自己脆弱的脖頸完全不加掩飾地暴露在男人的眼前:「你若是真的後悔了,你若是難堪了,現在便殺了我,和里面的人和好,接著你自欺欺人的又一個五年,接著看他在你沒有價值之後,再和別人親親我我!」
「反正,我要的,是曾經那個誰也不在乎的即墨琦,是那個將我從匪徒手中救出的即墨琦,他沒了,我還活著有什麼意思……」
冰冷刺人的言語,卻在最後,忍不住含了心底真實的黯淡,‘紅月’高高地仰著頭顱,將自己眼中的淚,咽回去。
「對不起……」
嘆息著,慕容棄轉身,不再試圖進去室內,向著自己的榻幾走去,那里只是一個簡單的雕花木榻,鋪著的也不是什麼金絲玉縷,與君天遙所居之地的布置比起來,這間緊鄰著的,小小的房間,便只是一個耳房,唯一不同的,便是它隔音的效果很好,有裝置能夠直接看到那間華美臥室的景象。
他呆在這里,為的只是想要隨時隨地看到他,她從一開始便知道。
‘紅月’看著慕容棄不在意地在簡陋的室內挪動,心底有什麼以為掩藏的很好的東西迸出,猛地追上男人,緊緊地,摟住了男人的腰肢,厚厚的棉袍下,是縴細的根本不像是男人應該有的腰肢,她幾乎能夠想象的到,衣袍底下那根根分明的肋骨。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他對你很重要,我知道你放不下他,可是,琦……慕容,對自己好一點兒行嗎?讓我知道,我喜歡的那個即墨琦,好好的,行嗎?」
「語嫣……」
想要掙月兌的動作頓住了,慕容棄低頭看著自己腰肢上的那雙縴縴玉手,有些落寞地喊了後面的女子一聲:「我現在很好,是皇上親封的郡王,錦衣玉食,華房美屋,連他的生死,現在都在我的一念之間,所以,不要再擔心了,我很好……」
淡漠的聲音,淡漠的面容,不復方才的激動與情緒外露,他轉過頭,與薛語嫣面具下的眸子相對,女子綻放了一抹笑顏:「我會幫你的!」
「他會是你的,只要你好好的,他一定也會長命百歲……」
薛語嫣的聲音柔緩,冰冷的音色難得帶了些欣悅,眼底,卻是森寒無際:「他現在因為內力被封住,內傷還沒有全好便枉自動氣,才會臉色變差,不是大問題,調理一下就是……」
她的手在自己的臉上抹過,一張冷清秀麗,眉目如畫的容顏,暴露在空氣中,慕容棄的眼神,多了些溫和。
「而你的任務,便是將自己的身體養好,否則的話,我絕對會先顧著你的!」
柳眉輕挑,含著些許淡淡的笑意,薛語嫣按住慕容棄的肩膀,男人順勢躺倒床上,女子細心地將那些被子蓋在男人身上,又走到爐火旁,將那一爐銀碳撥弄出火花,背對著男人的容顏上,滿是冰霜。
琦,我不會讓你一直這麼下去的,我不會允許那個人再次傷害你,不惜任何代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