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君天遙,你向我下跪?」
貪狼不敢置信地逼問,向後退了一步再一步,慕容棄向他低頭,他有的,不是驕傲得意,而是更加深切的痛苦絕望。
慕容棄沒有回答他,倔強強硬的眉眼,跪的筆直的身軀,卻在在展示了心底的堅持,顯示了他對另一個人的情意,對自己的絕情。
「你以為這樣我便會心軟?君天遙是我這輩子最厭惡的人,能夠讓他不痛快,我便痛快了!再者說,我們兩個是什麼關系,憑什麼,你以為自己一跪,我便會如了你的意,讓你們兩個雙宿雙棲!」
貪狼冷冷地笑,桃花眼中滿是惡意。
「他死,我也死!」
這五個字,便是最不留余地的威脅。
慕容棄不是嘴上說著這句話的,他是真的將自己的命,和君天遙連在一起的,貪狼對這一點,再清楚不過,正因為清楚,才會痛苦。
「阿棄,好,你好!」
他一直稱呼他七殺,稱呼這個珍藏的名字,卻是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何嘗不是一種巨大的諷刺?貪狼臉上的冷笑僵滯成了一片冰川,喉嚨間,忍不住發出一陣陣絕望的笑聲。
慕容棄被睫毛掩住的眸子中,漫出點點愧疚,卻也只是一閃而逝,他太清楚自己心頭的取舍,為了君天遙,他可以傷害任何人,可以利用任何人的感情,很自私,很固執,這一輩子,他只想和那個男子糾纏在一起,生生死死。
有時候,沉默比絕情的言語還要傷透有情人的心,兩個人心知肚明,誰在乎,誰便輸了,貪狼對慕容棄的在乎,讓他即使手中捏著一副絕好的牌,也得不到勝利,從一開始,那個桃花眼閃爍的精靈少年主動走向那個隱藏在一邊的冰冷少年,結局便已經注定。
「他被流風帶走了!」
轉身,再也不願意見那個人一眼,不需要再多的言語,只是這一點關鍵,慕容棄便已經知道要到哪里去找君天遙了,畢竟,在他有了勢力之後,第一件事情,便是將他離開君天遙之後的事情,事無巨細地探尋清楚。
「多謝!」
慕容棄留下這一聲謝意,便再不耽擱,快速步出木屋,向著遠處崖壁上懸掛著的藤蔓飛身而去。
貪狼轉過身子,猛地沖到門口,卻只是看到那毫不留戀的背影,他的一只手牢牢地抓著門框,另一只手,卻慢慢地張開,似是想要抓住那一片讓他在心底留存了許久的影子。
「阿棄……」
喃喃一聲,噗,一口鮮血自喉間溢出,噴濺在門框之上,勾勒出一幅淒厲而扭曲的血色圖案。
貪狼的身子一點點軟倒在地,寒風包裹著單薄的身體,曾經風流雅致的眉眼,被愁苦所覆蓋︰「我輸了……」
他輸在一開始對君天遙的心軟,沒有殺他,而是將他放逐在這片崖谷之間;他輸在心底的一絲良心未泯,在猶豫了很久之後,還是回到了山谷,想要將那個失去記憶,純潔宛如稚子的情敵接走;他輸在被烈焰教的人盯上之後,在他們發現君天遙的時候,潛意識中不願意慕容棄失去君天遙,而與游若風相斗,最終傷及根本;他輸在自始至終對慕容棄的在乎,只是男人的幾句言語,一個眼神,便放棄了心底那些卑劣的算計,這樣無法做一個純粹的好人,更加做不到純粹的惡人的男人,可悲復可嘆。
「死了……也好……」
唇動了動,一點潔白的雪花沒入唇縫,沁入咽喉,讓痛到極點的心,冷的麻木,便再也不會痛了。
腳步聲在耳邊響起,噠噠,噠,噠,聲音不大,卻為這一片寂靜染上了一點人氣,貪狼的手指動了動,卻是無力,唇邊溢出一抹喟嘆,閉上了眼楮,不做一絲反抗。
腳步聲停留在自己的身邊,等待的致命一擊,卻是久久不曾出現,反而,一股怪異的,仿佛在探究什麼奇異事物的視線,讓他不適,貪狼有些不耐地睜開眼楮,對上的,卻是一張有些熟悉的容顏︰「漠?」
他記得這張容顏,雖然僅只是見過一面,但是,名為漠的男人,實在是很有存在感,只要見過,輕易便不會忘記。更何況,慕容棄恨之入骨的人,貪狼也會恨之入骨,只是,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流風派你來取我的命嗎?」
貪狼的驚異只是一瞬間,對一個自忖必死,也不想要再活的人來說,遇到再奇怪的事情,能夠給個眼神,便很好了。
漠沉默了一瞬,忽然蹲下了身子,不是給貪狼一劍,反而是將男人小心翼翼地扶起︰「副教主擔心你有不測,讓我來看看你!」
「流風會那麼好心?我心脈處的那一掌,可是沒有留絲毫的情面!」
肆意地恥笑了一句,這種話,別說是自己,連編造出這種謊言的漠都知道是假的,現在的游若風,早已經不是曾經的流風了,若不是他強撐著沒有讓流風看出自己的傷勢沉重,那個人,怎麼可能放過他,甚至放過還在這里的慕容棄。
幸虧他這一回為了防止出現君天遙那種被人截斷後路的事情,早已經在各處藏匿好很多條藤蔓,若不然,慕容棄恐怕便要再這里陪著他到死了。
他還是對那個人很有用的,貪狼的桃花眼隨著瑩然的笑意,再次綻放絢麗的光芒。
男人真心的笑有些晃眼,讓對面的男子一時間不敢再看,漠低下頭,掌心按在男人被血梅渲染的胸前布料上,內力一點點運轉,試探著查探了一下貪狼的傷勢,心脈處雖然還沒有完全碎裂,那岌岌可危的情形,卻也是不容樂觀。
「不用白費力氣了,不論他有什麼目的,我都不可能幫他的!」
「為了慕容棄?」
漠忽然出聲,臉上帶著些諷刺。
「慕容……」
貪狼咀嚼了兩個字,原來,心愛的人姓慕容,第一次听到,卻是從一個不相干的人嘴里,若說是痛苦,已經感覺不到了,若說是慶幸,也許還是有點兒吧︰「原來他姓慕容,很適合他……」
慕容是國姓,他心愛的人,便應該是高高在上,不同任何人彎下驕傲的脊梁的男子。
眼中是一片類似回光返照的溫潤輝光,貪狼臉上帶著絲溫柔滿足的笑意,卻讓人不忍卒睹。
漠看著男人的笑,看著他眼中無法抑止的悲,覺得刺眼之極,驀然間低吼了一聲︰「你真是世上最傻的傻子!」
「那麼幸好這個傻子以後不會再存在世上禍害人了!」貪狼沒有生氣,反而是認同地點了點頭。
「你那麼想死?」
「無所謂!」
「那便試著活下去吧!」
掏出一丸丹藥,強硬地掰開了男人緊閉的唇,塞入了貪狼的唇間,帶著一股撲鼻清香的丸藥入口即化,讓他連吐出都不能夠。
「你……」貪狼怒瞪了漠一眼,在藥力的沖擊下,暈了過去。
漠冷清的臉上染了點笑意,忍不住將貪狼散落的發絲輕輕拂過頸部,看著那被塵污印染的臉頰,有些控制不住地低下了頭,一個輕輕的吻,卻讓他愣神。
「你真的是世上最傻的傻子……」
一聲沉吟,也許,從他看到面前的這個男人為了另一個男人所做的一切開始,那顆被君天遙傷透了的心,便隱隱地有了些不同的觸動吧,是同命相憐,是佩服,是蔑視,還是羨慕渴望,甚或是嫉妒?
抱起男人,向著屋後走去,路上十幾具尸體,那是他親手殺死的,他們中不少人怒瞪著雙目,死不瞑目,漠頓住了腳步,想了想,將貪狼放到了地上。
過了一會兒,漫天的火焰燃起,尸體燃燒的刺啦聲,還有那滾滾的黑焰,在半空中扭曲成妖異的圖案,張嘴欲噬。
漠目不斜視地走過,絲毫看不出這些人是和他一起被游若風派來狙殺人的同伴,他們間也確實不存在什麼情誼,游若風留著他是為了將來有一天可以對君天遙有用,他和這些殺手一起訓練,真的是沒有一點照顧,反而重溫了一遍曾經的殺戮地獄,曾經升起的那些權勢的渴望,反而是淡了,那些日子,恨君天遙入骨,卻又越發地渴望,渴望一份真的屬于他的溫暖。
貪狼有一句話說的對,從來沒有得到過是痛苦,得到了,又失去,那麼,便是痛不欲生了。
「為了你,我可是徹底地背叛了救命恩人了,你可要報答我呀!」
漠的臉頰,摩挲著貪狼的臉頰,眼底,是一縷異樣的光彩,這個人,是他選擇的,是屬于他的,所以,他會得到他想要的,絕不會再次地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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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稜稜,一陣撲翅膀的聲音,一只修長的手向著半空探出,雪白的鴿子雙爪輕輕一收,穩穩地落在了男人的手背上。
自鴿子月復部抽出一卷紙條︰任務失敗,行蹤泄露!
游若風臉上的表情不變,眼中,卻是陰霾。
撕拉一聲,紙條碎成了紙屑,單手撐在窗邊,精致的花紋有些咯手,像是某些人一般,總是讓人如鯁在喉,不除不快,游若風黑水晶一般亮麗的眸子,帶著無盡的沉黯,心底,開始算計了起來。
可愛的鴿子沒有察覺危險,自顧地在窗口啄啄吃著小米,回身招來近身衛士,小聲地吩咐了幾句,在衛士有些懼怕的眼神中,勾勒了一抹艷色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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