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國度位于整個大陸的西邊,其中最為繁榮的當然是在第六紀元崛起的帝國坎德拉。坎德拉是個強者為尊的地方,統治帝國的也是軍人而非政治家。它的都城帝都中有一座高聳入雲的水晶塔,那是由幾百位頂尖的法師在一夜之間用魔法建成的,共有三百層。
水晶塔的頂端有用魔法造出來的巨大火球,在因為靠近陰森森的死亡海域而常年陰冷的帝都,這一火球擔當了太陽的大部分職務,將溫度灑向了整個帝都,卻又不會讓人覺得燥熱。
在這一片令人舒適的溫暖中,水晶塔旁的小酒館內,有兩個人正慢慢地喝著最廉價的麥芽酒。
兩人身上都裹著黑色的斗篷,連兜帽也拉了上去,讓人無法判斷他們的職業。現在通過佛科特爪牙這個副本普通難度的玩家越來越多,坎德拉的大街上也熱鬧了起來,他們兩個倒不是那麼地顯眼,頂多有人感慨說有時間不去練級反而在這里干坐著簡直就是神經病。
荊岩倒是不介意別人用什麼眼光來看著自己,只是一邊抿著杯中的酒一邊低聲向身邊的人解說著關于坎德拉的歷史,很多時候,這方面的知識都是必要的。要是因為不了解歷史而觸犯了npc的禁忌,任務半路失敗都還是輕的,在這個民風彪悍的國度,運氣不好的還會被npc痛毆一頓。
這些東西荊岩早在前世就熟記于心,講出來沒費他多大心力,只是看著門外那座水晶塔的底部,不由得想起前世和自己在水晶塔頂端對決的那個人,打完噩夢難度的佛科特的爪牙之後的情景也一一在眼前浮現。
出了副本之後,游戲中已經是入夜時分,五人刻意走到了不引人注目的小巷,才把boss爆出來的裝備穿在身上。這場戰斗中,荊岩如願以償地收獲了兩件盜賊用的藍裝,分別是皮甲和單手劍。另外三件藍裝中的腿鎧被話劍收入囊中,其余兩件則理所當然地成了殘燈書生的東西。
當然,對這麼一支首先打通佛科特的爪牙噩夢難度的隊伍,系統也沒那麼殘忍,讓兩位法系一件東西都拿不到。在出副本時,五人都各獲得了一件本職業的藍裝,荊岩敢說,現在「幻想」中的大部分藍裝,都已經在這個隊伍中了。
快要分別的時候,殘燈書生提出了邀請︰「有興趣來殘燈孤影嗎?」
要是換做一般人,听到網游皇帝的邀請當然是欣喜若狂,可惜另外三個都不是一般人。殺無涯只是怪怪地笑了幾聲就搖頭了,荊岩也直接用「不想加入任何公會」來拒絕,至于一直跟著荊岩的話劍,也成功地用「我跟著石頭」來搪塞過去。
對于這個結果,殘燈書生並不意外,也沒有過多地逼迫,只是招呼上埋葬走人了。只是在他走後,傳入荊岩耳中的一聲私聊讓他瞬間冷汗直流。
「你的走位,很像一個人。」
前世的自己並沒有注意過殘燈書生有沒有研究過自己的走位,現在想想,他荊岩也算是排位直逼第一的人,殘燈書生復出之前,一定做好了功課,以他的眼力,又怎麼會認不出自己呢?
殘燈書生沒有很肯定,大概是因為荊岩之前是個法系職業,現在轉換為物理職業了,走位也有相應的調整。但是光是這句話,就足以讓荊岩忐忑很久。
荊岩最終還是沒有回復這一句話,而是若無其事地關掉了通訊器,和殺無涯道過別之後離開了新手村。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大致听完了坎德拉的歷史後,話劍問道。
「當然是根據這樣的背景去挖掘,而且,是你,不是我們。」就算自己重生,話劍依舊天賦卓絕,荊岩堅信,不跟在自己身邊的話劍也能成為最後那個不動如山的mt。
話劍愣在了原地︰「啊……我?」
「沒錯。」荊岩只扔下這句話就下了線留下防戰呆在酒館的桌邊。
傳聞中話劍就是在這個時期,在坎德拉接到了一個很特別的任務,得到了一項絕對稀有的技能,才決定了他在銷聲匿跡前,于「幻想」中絕對不動搖的第一mt席位。要是因為有荊岩的插手而導致話劍接不到那個任務,是很可惜的。
「終于舍得下線了啊。」荊岩剛取下頭盔就看到同宿舍的黃偉澤笑得一臉燦爛。
這些天他除了微積分和實驗課之外,其余的課通通都是讓黃偉澤代點名的,現在想想,好像自己也很久沒有因為別的事情出過宿舍的門了。
果然還是和現實月兌節太久了麼?
如果單是看現實中的荊岩,倒是沒人會覺得他有什麼突出的地方,他就是普通意義上的死宅男一枚,除了游戲之外也沒有別的專長。甚至因為這一點,在現實中他還有些害怕和別的人交際。
「今天出去吃飯怎麼樣?張靖那邊在約。」黃偉澤這話也是為荊岩好,張靖既是學生會的會長,也是他們這個系高年級的學長,跟他搞好關系絕對有利無害。
無力地搖搖頭,荊岩說道︰「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今天有別的事要出去。」
「出去?」黃偉澤那眼神就像是在看鬼,「微積分的課改時間了?你這個萬年死宅居然舍得出門!」
看了眼手機上記錄著的待辦事項,荊岩無奈道︰「我媽的生日快到了,總得買點什麼給她吧?」
「這樣啊……」荊岩的家庭狀況,黃偉澤也是知道的,他爸媽很早就離婚了,這些年都是荊媽在**養著荊岩。過了會兒他又皺眉說道,「石頭,你的品味真的可以麼?」
不是他信不過這個同宿舍了一年多的兄弟,而是荊岩的品味實在是……有點欠缺。
「要你擔心我的品味還真是抱歉。」荊岩沒好氣地甩下一句,翻下了床,沖到浴室里去快速地打理了一下自己就拿起錢包出門了。
荊岩平時的購物都是在網上完成的,要不是這次是荊媽的生日,他信不過網上的店家,他絕對不會出門。
荊媽當初生荊岩的時候就已經快三十了,今年是她五十歲的生日,趕上了整數,荊岩當然得慎重。
在「榮耀」中賺到的錢也算是不少,足夠荊岩奢侈一回,所以他的目的地是本市最大的珠寶店,打算給荊媽添件首飾。
這天是周末,街上的年輕人卻不是很多,大多都是在家里玩著「幻想」。自從全息網游出現以來,網游在人們生命中佔的分量也越來越重,很多大企業都進軍了游戲,這種現象在百分百擬真的「幻想」出現後更加嚴重。
「歡迎光臨。」門口的接待員十分有禮地鞠躬。
荊岩微微顫抖了一下,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他是真的不擅長和人交際,即使是這種無關痛癢的話語,只要是不熟的人沖著他來的,他都會在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
大概是荊岩穿得像個窮學生,珠寶店里的客人又多,一圈兜兜轉轉下來,也沒有導購人員來接待荊岩,這倒合了荊岩的意。他雙手抄在兜里,不時停下腳步看看櫃台里的飾品。
給自己的母親挑生日禮物,當然要慎重,把整個珠寶店的第一層逛下來之後,荊岩也沒找到合心意的,只好把目光放在了第二層。听說二樓的比一樓的要名貴,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
剛踩上最後一階樓梯,荊岩的目光就被櫥窗中的一條項鏈吸引住了,那是用鑽石瓖嵌的,周圍的雕工十分細膩,一種荊岩說不上名字的金屬將鑽石包裹了起來,並在周圍拉出細絲,構築成了一朵薔薇。
看看價格,在自己的承受範圍內,堪堪將銀行卡中的余額用掉大半,荊岩也不是很在意,反正他對自己的衣食住行不太講究,夠過活就行了。只是荊媽的皮膚有些特殊,對一些金屬會過敏,荊岩回想起自己小時候給她買的廉價項鏈,荊媽戴了一天下來,周圍全是紅疹子,就不由得後怕。
在喉嚨里醞釀了半天的問題臨到出口時被堵了回去,看著那位站在櫃台後保持著微笑的小姐,荊岩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幾次想要問出口,卻都被自己否決後,荊岩苦笑了起來。在游戲中不管混得怎麼風生水起,在現實里就是個沒用的人啊……
「請問你需要幫助嗎?」溫雅的男聲在背後響起,荊岩本能地向前走了一步,才回頭看出聲的人。
這個人大概有二十七八歲,正是那種漸漸成熟起來做事平穩有擔當的年紀。熨燙平整的灰色西裝和白色的襯衫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很干淨,清俊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只是那股笑意從未到達他的眼底。
現實中那些天驕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荊岩這麼想著,目光落在了對方的輪椅上,這樣的人居然是個殘疾人,還真是可惜了。
見荊岩沒有反應,男人又問了一次,這下子他才恍然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說道︰「不……我只是……」想問問項鏈的鏈子是什麼材質的而已。
「啊,少爺!」身後櫃台的小姐驚呼了一聲,「您、您怎麼不提前通知一聲?」
男人溫潤地笑笑︰「沒什麼,只是路過就順便來看看罷了。」隨即又看向了荊岩︰「我是這里的負責人,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的,沒關系。」
荊岩猛地回想起之前和黃偉澤閑聊時提到的一個家族——林家。據說林家黑白兩道都有關系,背景十分硬,這間赫赫有名的珠寶店,就是林家開的,而林家這一代只有一個兒子,只是在三年前出了一場重大事故,廢了雙腿。
當時自己對此唏噓不已,事後也只是感慨人無完人。不過這位少爺是真的很厲害,年紀輕輕就接手了家里的生意,還打理得井井有條。別人都說,上帝奪走了他的一雙腿,卻給了他兩只上帝之手,這買賣還真劃算。
原來他就是那個擁有上帝之手的人,難怪能有這樣的氣場。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些人就是天生的天驕。
「我只是想要問一下這條項鏈的構成材質罷了,因為我的母親對某些金屬是過敏的。」在對方的注視下,原本說不出口話變得流利起來。
「听清楚客人的問題了嗎?」男人帶著些許警告看了那位小姐一眼,隨即沖荊岩歉意地笑笑,「我旗下的員工居然還不知道要主動解決客人的問題,給你造成了困擾,作為我的道歉,今天你看中的商品可以打八折。」
「啊……」荊岩無意識地從喉嚨里發出一個被拖長了的音節,然後才想起來要道謝,連忙說道,「其、其實也不是很困擾,這是我自己的問題,謝謝……林……老板。」
後面那個稱謂他想了很久,還是選擇了最俗氣的一種,一來他嚴重缺乏的常識讓他想不出別的稱謂,二來對著這樣一個人,「林少爺」三個字他還真的叫不出口。
在荊岩這里,「少爺」兩個字是帶著貶義的,專指那些無所事事的二世祖。
男人又笑了,微微頷首道︰「那麼我還有事,先告辭了,祝你在店內找到滿意的商品。」
那條項鏈最終還是被荊岩買下來了,而且他拒絕了櫃台給他的八折優惠,因為從根本上來說,這件事是他自己給自己找麻煩,怪不到人家服務小姐身上。
只是在走出珠寶店時,荊岩忽然想起了游戲里那個總是用溫潤的聲音說著冷冷的話的人,跟剛才那位大老板還真是有點像。
(